《长歌怀采薇》我有了

3、察言观色

　　顾唱这一出，几人都被她吓了一跳。萧敬半晌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斥责：“你好歹是个姑娘家，怎的如此失礼！快放开叔父！”
　　萧敬看着文质彬彬，但情急上前时，脸上表情也有一瞬狰狞。顾唱见状，忽地内心里涌上一种莫名的深沉恐惧，浑身颤栗，惊恐地看着萧敬扑上来。
　　她想：大概是哪里搞错了，我怎么会怕男人呢？
　　还不待她克服那一丝莫名恐惧，与对方拉扯，下一刻，一片雪白的衣裙就将她挡住了。

　　那白衣仙女此时正拦在两人中间，伸手抓住了萧敬的胳膊，制止萧敬逼近，同时对他道：“二弟，不得无礼，且听这位姑娘如何说。”
　　她人看着瘦弱，说话也是轻声细气，一派温文，露出衣袖的手腕葱白细弱，一眼望去就知没有什么力气。不过她搭着萧敬，却如同摁住了小猫的后颈，萧敬饶是个大男人，也立即停下动作，老实退回原处，不再开口，暗中以眼神责难。
　　顾唱要是能被一个眼神吓到，那也就不是顾唱了。
　　她躲在白衣仙女身后，见萧敬瞪着自己，立即冲对方吐舌头回敬，很有些小人得志的嘴脸。
　　“你……”萧敬十分想骂，但当着叔父的面，又不敢造次，一时间憋屈非常。
　　白衣仙女侧过身，温柔将她拉住，示意她起身。顾唱也不做反抗，老老实实地放开太傅大人的小腿，转而挽着白衣仙女那软若无骨的胳膊，颤巍巍起身，把戏演到足。
　　萧太傅这才平息了惊诧，调整好脸色，和蔼地问她道：“姑娘可是遇到什么难处？尽可与老夫说一说，若是有能帮上姑娘的，老夫定不推辞。”
　　顾唱心想，这里人生地不熟，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要想于萧府上求一个落脚的地方，瞎话也不能随便编。于是抹了抹脸上那聊胜于无的眼泪，拉着白衣仙女的手，抽噎道：“我、我之前撞了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来京城投亲，路遇一伙贼人……后来二爷救了我。如今盘缠行礼都没了，也记不起亲戚是谁，真不知道要去哪里，该怎么办。”
　　萧太傅闻言，不置可否，只捋须道：“原来如此。”
　　顾唱道：“眼下，我走投无路，只求太傅大人发发慈悲，留我在府上做些差事。我一定尽心！”
　　萧太傅沉吟不语，似是迟疑，萧敬便从旁道：“叔父，这女子来历不明，万不可轻易留她。不如给她一笔钱，让她出府自谋生路。”
　　顾唱心想着，大哥，我人还在屋里呢。这话你就不能私下再说？但又感觉这情形很合理。萧敬丝毫不给自己面子，那是因为自己现在确实就毫无面子可言，没有人会在意像自己这样身份的人死活，萧太傅能耐心听自己扯完这一通，足可称得上真君子风度了。
　　万一萧太傅听了萧敬的话，铁了心要赶自己走，着实很麻烦。顾唱百般心思，眼睛转了转，便投向还被自己硬拉着手臂的仙女身上去了。
　　巧了，白衣仙女此刻也正在看她。
　　两人的目光不期然地撞在一处，具是一顿。而后顾唱便扁嘴蹙眉，努力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以眼神“哀求”。
　　白衣女子漠然看她，三秒后，终是舒了口气，抽出手臂，对首上萧太傅躬身一福，淡淡道：“叔父，我院里的确缺一个使唤的丫头，却不知顾姑娘是否……”
　　她还没说完，顾唱便抢断道：“我可以！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不叫我违法乱纪，我没有底线！”
　　“……”白衣仙女迅速抬眼，瞥了她一眼。
　　莹莹灯火中，那一丝转瞬即逝的无奈神色，被顾唱精确地捕捉到了。白衣仙女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脸上生动的表情，看来便更加赏心悦目。而这一瞬间的情感流露，是因为自己——顾唱很是幼稚地得意起来了。
　　白衣仙女大约确实地位不同，她开口后，萧敬便再也不吱声，只垂手立在一旁，愤愤看着顾唱，等萧太傅发落。
　　萧太傅也不再迟疑，发话道：“那便暂且到瑶儿院里去吧。”说完，又嘱咐道，“瑶儿啊，你可要多关照着些。”
　　“是。瑶儿知道。”白衣仙女应下，正了身，便对顾唱道，“顾姑娘，且随我来吧。”
　　顾唱此刻心满意足，眉开眼笑，甜甜答应了，便飘飘然跟在白衣女子身后，出了这间小室，向新的人生进发！

　　此时，天色已黑透，几人出了小室，立刻就有婢子送来灯笼。
　　白衣仙女抬手欲接，顾唱见状，忙抢上前去，先把木柄攥在手里，嬉笑道：“诶，仙女姐姐，这点小事让我来吧。”说着，提了灯笼往前照去，一团黄橙橙的光圈便落在两人脚前路面上，十分贴心。
　　那小名瑶儿的白衣仙女也未拒绝，循着光往前迈开脚步。打着灯，就不宜跟在身后，但顾唱又不认识路，也不能当先领路，这才得以与仙女姐姐并排同行。她边散步边看美人，这段路走得十分惬意。
　　“仙女姐姐。”顾唱是个闲不住的主，沉默一会儿，又想着要跟眼前的人客套一下，没话找话道，“往后可要拜托你，多关照我呀？我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要是有做得不对的，姐姐尽管批评指正！”
　　白衣仙女淡然道：“我叫萧瑶，按理说，你该同府上下人一样，唤我一声‘大小姐’。”
　　“我才不要和下人一样。”顾唱根本不听批评指正，扁嘴耍赖道，“我就喜欢叫你姐姐！你不是萧府的长姐么？都做那么多人的姐姐了，多我一个吗？”
　　“无妨，便叫姐姐吧。”萧瑶不欲与她胡搅蛮缠，听她坚持，只得答应了。
　　“萧瑶姐姐，你住哪儿啊？可有什么规矩？不如趁路上无事，提点提点我。”
　　萧瑶道：“沉香居没有特别的规矩，平时谨言慎行，莫要惹是生非。”
　　“沉香居？你住所的名字呀？那么好听呢！”顾唱啧啧赞叹，又保证道，“你放心，我特别懂礼貌！”她觉得自己好歹受过高等教育，放古代，那也算是进士出身，于是很自信，“我还很懂事，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嗯。”萧瑶行在萧府中，姿态很端庄，一路上肩膀也没摇晃一下，听顾唱说完，又看了她一眼，而后道，“走路别蹦蹦跳跳的，不成体统。”
　　顾唱：“……”这他妈是代沟。

　　她正觉尴尬，那边已经到了地方。沉香居是个独立的小院，夜色中看不真切，只觉得两侧围墙延伸开去，隐没夜色中，是个宽阔场地。
　　离院门还有几步远的路，萧瑶忽地停住了，站在夜风里，侧过脸来，隔着一团绒绒烛火望着顾唱，认真地问她道：“顾姑娘，你为何觉得我会帮你呢？”
　　“嗯？”顾唱一愣。
　　萧瑶缓缓道：“你在叔父面前装疯卖傻，又要与二弟划清界限，到那时刻，你想留在萧府，便全在我一念间了吧。”
　　顾唱抿着嘴，睁大眼回看萧瑶，心里十分纠结。
　　“你不愿说，也不要紧。”大概是萧瑶举止的仪态确实过于端庄娴雅了，她此刻站在夜色里，衣袂翩飞，更添几分疏离冷淡，好像随时就会随风飞远。她的腔调，眼色，姿态，都在向顾唱传达一个信息：你不说，我便不会信任你了。
　　顾唱瞬间便举旗投降：“好姐姐，一点都瞒不过你呀！”她苦笑着道，“我要说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也不知道你信不信呢……我家那里流传着一种说法，长得好看的人，心肠都不坏！”
　　萧瑶听了这恭维话，丝毫没有高兴模样，反而微蹙了眉，显出几分恼火：“你一个姑娘家，与人说话，总是这样轻浮吗？”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顾唱祭出马屁大法，居然毫无成效，甚至似乎起了反效果，于是真的慌了起来。心虚片刻，终于叹了口气：“好吧，你可别这样看着我，我交待就是了。”她瞄了瞄对方脸色，见人没有发作迹象，才小心翼翼说道，“下午，我从假山上摔下来，一时没站稳，你扶了我一把——萧瑶姐姐，那时刻，我就知道你人好啦。我在花园引起那么大骚乱，你还肯耐心问明事由，又说让二爷亲自同你解释，可见为人正派，明辨是非。再看宛芝姐姐对你的态度那么恭敬——加上你是萧府的大小姐，想来可以主事。说话有分量，人又好，求谁也不如求你呀。”
　　萧瑶听了这番话，有些诧异，似乎又不想被顾唱看出来，面上故作镇定，只道：“原来如此。”
　　“咱们一定要站在冷风里说话么？”顾唱做作地打了个哆嗦，“大小姐，夜里风凉，赶紧进屋呗。”
　　萧瑶这才低头，领她进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