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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不要怕,我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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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安良愣了,他没想过妈妈会陪着他去找张星竹:“妈,你要陪我去吗?”
“别废话了,星竹那孩子比较重要,我也想去看看你张阿姨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这个时候咱们不帮忙还有谁能帮她?”张凤梅急忙忙地回屋收拾东西,收拾一半又冲出来:“安崽子你别傻站着,你快看看时间最近的车票,然后赶紧买票。”
说完她又冲回了房间。
安良动作绝对要比张凤梅还快,安文聪站在他房间的门口:“儿子,路上照顾好你妈,还有啊,到了地方,好好陪着星竹,别让他想不开做傻事儿。”
“嗯,知道了,爸。”安良点头。
又听到安文聪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儿子,不管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既然决定了在一起,喜欢了人家,就要负责任的,爱一个人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两个人在一起要互相迁就,互相关心,遇到事儿了要能成为对方的支柱,一个人倒了另一个人就得扶着他走,这样才能长长久久的,所以儿子啊,不管星竹家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你都得比星竹更快接受,他现在崩了,你不能崩,你得撑着他,知道吗?”
安良停下动作看向爸爸,他忽然觉得鼻子发酸,当爸爸知道他喜欢男人的时候,不是生气,不是阻挠,而是告诉他要如何去爱一个人。
他们从来都没有过否定他和张星竹的关系,反而在张星竹出事儿,而他也彻底慌了的时候,给了他最稳定的后盾。
安良重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爸。”
“嗯,快收拾吧,一会儿赶紧和你妈出发。”安文聪准备回屋再看看张凤梅。
忽然安良叫住他:“爸。”
“哎,啥事儿?”
“那个……谢谢您啊,爸。”安良说着粗鲁地抹了一把自己湿润的眼睛。
“你这臭小子,这辈子你就没说过个谢字,这会儿你倒是客气上了,赶紧该干嘛干嘛。”安文聪一摆手,回房去了。
夜,又是这么寂静。
这世界为什么一陷入黑暗的时候就那么安静呢?为什么要这么安静?
张星竹站在酒店阳台上,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昏了头,打开了窗门,又走到阳台上的。
看来老天爷真的很喜欢跟他开玩笑,说句实话,很可悲的实话,从小到大,和安良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他觉得最开心地时光。
他从来都没有那么发自内心地开心地笑,也从来都没有那么放松自己。
张星竹一直觉得自己很悲惨,无论是童年生活还是成年生活,都沉浸在悲惨的情绪之中。
他承认,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坚强的人,更不愿意被别人说自己有多坚强,他总觉得总被人说坚强的人命特别苦。
所以啊,他的命就特别苦。
如果他可以不在意母亲的癔症,如果他可以有钱花,有饭吃,有工作,可以对妈妈不管不顾,可以当一个真正吊儿郎当的人,不羡慕别人父母健康,好好在一起生活的话,或许他也不会觉得自己命苦。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这天底下比自己命苦的人多了去了,也不要太玻璃心了。
可是……偏偏他就是个脆弱的人,那些日积月累的抑郁情绪在张秋萍癔症越发严重的时候,几乎是顷刻间爆发出来。
“妈,我特别怕疼。”
张星竹吹着夜里的凉风,没有了白天的燥热,也没有了憋闷的空气,可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自己喘不过来气。
“妈,我疼。”
他红着眼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跟谁说话。
妈在哪里啊。
精神病院。
爸在哪里啊。
早已经在另一个家庭里笑得开心幸福。
为什么啊……为什么他们都得到幸福了,爸爸是真的幸福,而妈妈在她自己幻想的世界里得到了幸福……
“那我呢……”
张星竹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一个成年人的崩溃,只能在寂静无人的地方,压低了声音痛哭。
“那我呢……我为什么会这样,我为什么不能过得舒心一些……是我不配吗?”
是我不配吗?
张星竹对着空气,手捂着自己的心口:“是我不配吗?我不配幸福,因为我是个坏孩子是吗?我以前抽烟斗殴,开车打架,因为这样是吗?所以我不配幸福?为什么我不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为什么别的小朋友回家有妈妈疼,我却只能面对着随时会说胡话的妈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不能害怕吗?我凭什么不能害怕?我不能害怕我的妈妈,但是她一次又一次让我感到恐惧,我害怕她,我痛恨我自己害怕她,可我无能为力,我就是害怕她!不行吗!”
“她爱我……”
“是的!她爱我!我又何尝不爱她!”
“可是我爱她有什么用?她爱我又有什么用?她没办法我也没有办法,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能怎么办!”
“我没办法……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
张星竹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戏耍之后才抛弃的。
他呆呆地坐在阳台上,隔着栏杆望着楼底,六楼啊,一个跳下去可以完全死人的高度。
崩溃过后的平静,是红肿的眼眶,是满是泪渍的面容,是乱糟糟的头发,和一颗无处摆放的心。
心飘出来了啊。
那个地方空了。
就这样,黑夜退散,天际破晓,太阳就像不知何时落下一样,又不知何时升了起来,一切都没有改变,这不是梦,醒来之后,苦难依旧存在。
张星竹依旧在阳台坐着,清晨的清凉结束了,太阳逐渐变得刺眼,周围的温度升高。
热了。
他依旧不死不活。
他觉得自己是活着的,但又觉得自己死了。
他一遍痛恨世界挥洒痛苦,一边痛恨自己的懦弱。
无能。
怯懦。
软弱。
这就是他啊。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
张星竹听到了,但他还是坐在阳台上,不想起来去开门。
应该是客房服务的,只要不去开门,一会儿人就会走了,这种时候张星竹不想见任何人。
只是……觉得有点想念安良了。
他说慌了,他其实特别希望安良能陪在自己身边,好像只要有安良在,他就还能撑一撑,还能挺过来。
但是他害怕,他害怕安良知道妈妈的状况,他害怕失去安良,怕安良会因此疏远自己,更怕安良会和自己一样,慢慢地……慢慢地生出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的心情。
他从来不让任何人进入到自己真正的生活,在他的世界里,他的家庭状况一直是个谜,他不想让张秋萍的事情给任何人带去困扰,但现在看来,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妈妈会好起来吗?
他不知道。
从他小的时候就在治,一直到他现在毕业了,工作了,不仅没有好起来了,反而愈加严重,他怎么能给自己希望呢?
没有希望。
一次又一次燃起希望,一次又一次希望破灭,这些,早在他还小的时候就已经经历遍了。
够了。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
张星竹真的很佩服这个客房服务的毅力,他从地上爬起来,发觉腿已经坐酸了,站起来的时候一个重心不稳,一头磕在了门框上。
好痛啊。
大概是会磕出来个口子或者包吧。
张星竹眩晕了一会儿,视线有点模糊,大概缓了五六分钟才勉强能走路,视线清楚的时候瞥了一眼刚刚撞到的门框,上面挂着一点血丝,还真是见血了。
不管了。
他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还没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张星竹就感觉眼前晃了个人影,然后就被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张星竹愣了一下,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如果是梦的话,还真是挺让人感动的,鼻子发酸,张星竹使劲眨眨眼睛缓解一下,下意识把手放在安良的背上,却仍旧不敢确定这是真还是假。
“星竹,我来了,你别怕,我来了,我在啊。”安良说话带着颤音,不断传入张星竹的耳朵里。
“安良啊。”张星竹声音已经完全哑了,但还是很勉强地挤出完整的声音来:“你来了啊。”
你来了,是真的。
“是,星竹,我来了。”安良摸着张星竹的头,把他抱在怀里不停地安抚:“你不是一个人啊,我来了,我知道这事儿挺难承受的,但是你别怕,你有我,咱俩一起面对。”
在来酒店之前,安良和张凤梅先是一起去了F市七院,在医院里面找到了张秋萍,现在张秋萍在接受几位专家的治疗,目前还在单人间里面进行观察。
他们去医院的时候正好张星竹的大姨也刚到,看起来状态也不太好,黑眼圈很重,她和张凤梅能说得上话,就在一块儿聊了聊张秋萍的病情。
安良听了一点点,大概是有点清楚了,但是他来不及全都听完,因为满心想的都是快点见到张星竹,因为一刻见不到张星竹,他就会一刻觉得张星竹是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