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异乡飞雪空清欢（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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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合—
三日期限已到，夜幕悄然降临。白卿欢精心梳妆打扮后立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心里忐忑不安。
“姑姑，要是我跳得不好，陛下会不高兴吗？”
“怎会不高兴？陛下看重的是娘娘这个人，而非舞技的好与坏。”冯姑姑给白卿欢戴上羊脂玉镯，微笑着说道。
衣裳贴身得很，雅夫人一向能把握儿女的身量尺寸。但白卿欢在生下皇子后，体态已不似从前那般轻盈了，舞衣稍显紧绷，所幸无甚妨碍。
“今日朝会上，燕大人已将修造运河的提议上奏给陛下了。”冯姑姑在白卿欢身边低声说道。
“陛下怎么说？”
“陛下既没有答应，也没有立刻回绝，只说事关重大，要与左相及右相两位大人好好商量一番后再做决定。燕大人的意思是，娘娘在宫中方便，可寻些机会探一探陛下的口风。”
白卿欢点头应下，心里默默盘算着。
一年前的那个冬天，从驿馆出走那时，白卿欢曾将大孟京城的风物从南到北一一览遍。京中百姓的房舍坚固舒适，四通八达的道路笔直宽敞，奇巧瑰丽的亭台楼阁更是随处可见，比宣国不知好上多少倍。
要是能将大孟的建造之术引入宣国，让宣国百姓也住上同样华美的房屋，该有多好！
不光是建造，还有农作和医术，纺织和算术，烧瓷以及书画……
于是，在生下阿成后不久，白卿欢便让冯姑姑找到燕良先前买通的一名皇宫侍卫，由他帮忙在两人中间传递书信。
几回商讨下来，白卿欢和燕良一致认为，在依黎河与国都之间修造运河是宣国的民生大计，也是当务之急。
他们心里明白，大孟皇帝不会轻易往宣国送银子。但是，白卿欢如今宠冠六宫，又是大孟皇长子的生母，大可放手为母国搏上一搏。
“娘娘，陛下来了，奴婢已着人带他往后园叠翠亭去了！”书落进来禀报时兴奋得不得了。白卿欢收起思绪，在宫人们的簇拥下往园中走去。
亭子坐落在园林中，背靠重岩苔石，因而得名“叠翠”。今日场面堪比盛典，永乐宫内臣们在亭中摆下一架盘龙罗汉床，又在各处张起蟠螭灯，将整座园林映照得璀璨生辉。皇帝身着罗衫，倾身靠在金丝鸾枕上，面前美酒佳肴齐备，四周丝竹管弦悠扬。
和良妃貌美，堪称国色，今日又应陛下之邀作舞，宫人们看厌了孟宫中千篇一律的舞蹈，忽闻宣国之舞刚柔并济、艳绝天下，不禁心向往之，纷纷挤在叠翠亭两边的连廊上，以求能远远看上一眼。
时辰已到，乐人拍手示静，不远处银铃作响，紧接着，宫灯缥缈游走而来，将一队舞姬徐徐引至亭前。
她们手握铃鼓，烟眉赭面，衣带翩跹。众人屏息听铃，仿佛置身茫茫大漠，万籁俱寂，空旷幽远。
忽然一声鼓响，舞姬们摇晃着铃鼓四散开来。白卿欢怀抱琵琶从她们身后走出，赤足踏上毛毡，向亭中皇帝盈盈一拜，尽态极妍。
和良妃盛装现身，赤金短袄拥雪成峰，墨绿轻裾缠裹玉体；金环饰皓腕，明珠垂秀颈，青丝飘散，含香旖旎，众人皆惊叹不已。
乐声随即奏响，白卿欢足尖点地，翩然起舞。鼓声时而舒缓，时而激昂，再伴合琵琶铮鸣，弹出这抑扬顿挫的西域之音，令人心潮澎湃。
裙裾翻飞，似流风回雪；琵琶反弹，如御龙飞天。众人看得目不转睛，无不拍手称绝……
一曲过半，白卿欢舞得忘情投入，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一次点地翻身中，她竟没有站稳，眼看就要翻倒在地！千钧一发之际，周围舞姬来不及帮扶，却见皇帝飞身上前，伸手揽住了她。见此情状，两边连廊上一阵唏嘘，甚至还有人吹响口哨起哄。
“陛下何不与娘娘共舞？在宣国，不拘男女老少，大家都是聚在一起跳舞的，这才更有意趣呢！”一旁的舞姬献言道。
“可是朕不会……”
不等皇帝把话说完，乐师们便奏响了新篇。白卿欢拉起皇帝的手，亲自授他舞步。
皇帝都下场习舞了，其余的人们如何按耐得住？宫女们一齐上前围住舞姬讨教，内臣们则随着鼓声恣意起舞，跳成什么样他们可不管，只求今夜能纵情尽兴、酣畅淋漓。
看着眼前景象，白卿欢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宣国。如果可以，她真想带陛下去她的家乡住上一阵，但那是不可能的，世间万事终不能十全十美。
这时，皇帝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来，与她款款步入亭中。宫人们在四周树起围屏，面纱被摘去，一吻无痕，唇齿留香。
屏外喧闹依旧，肆意放纵一回后，白卿欢已是粉汗淋淋，细喘微微，皇帝却是一副满怀心事的模样。
“今日，宣国使臣燕良给朕上了一道折子，你可知里面写了什么？”
白卿欢还在情事的浪潮里缱绻着，忽被这么一问，便有些不知所措了：“妾……不知。”
这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回答，皇帝沉吟道：“你在说谎。在大孟，欺君的罪名可不小啊。”
白卿欢大惊，立刻下榻跪地，战战兢兢地说道：“陛下恕罪。妾……妾没看过折子，如何能知燕大人在上面写了什么呢？”
忽然，皇帝大笑起来，伸手将地上人拉起，搂她靠上肩头：
“朕知道，你孤身一人来到大孟，羁旅困苦，难免会思念家乡。你是宣国的公主，朕是大孟的皇帝，背着这两重身份，我们注定无法像寻常人那般随心所欲地过日子。但朕愿意以诚心相待，便希望你亦是如此。”
皇帝喝下一口酒，继续说道：
“明日早朝，朕会下旨命人筹划准备，以大孟的名义扶助宣国修建运河。为彰显宣国大公主诞育皇嗣之功，运河的名字就叫‘成渠’。”
他的话笃定无比，白卿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泪珠不经意间从眼角滑落。
“陛下以诚相待，妾却背着陛下为宣国处处谋划，陛下是不是觉得妾很自私？”
皇帝惊诧道：“朕断不会说那样的话，以后可不许这么想了！朕要是宣国的百姓，定会为有你这样一位公主而自豪。日后你想要什么，只管向朕提，不必再找使臣代传。”
如同变戏法一般，皇帝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个彩漆木雕玩偶，拿在手里往白卿欢眼前晃了晃。
“这是何物？”
“送给你的。在宣国，木雕玩偶叫‘巴图鲁’吧？朕让宫中专做雕刻的内监照你的小像刻了一个，可是朕左看右看，觉得他们做的一点儿都不像你，于是动手改造了一番。哪知刻刀一歪，竟把一只胳膊给划坏了……”
白卿欢笑起来，从皇帝手里拿过玩偶仔细赏玩，发现它不仅断了胳膊，还花了脸，一定也是皇帝“刀劈斧凿”时不小心弄坏的。
“陛下让他们再做一个不就好了？”
“那可不行！要是让他们知道是朕坏了事儿，朕这面子可不好看了……”
白卿欢含笑看着皇帝，心里却纳闷，他是怎么知道“巴图鲁”的？自己没对旁人提过，连冯姑姑也……
不对，白卿欢想起来了，她刻木偶那天，书落就在一旁同她说话。原来如此，是那个小丫头走漏了风声！
白卿欢越想越好笑，自己在背地里忙活不停，皇帝竟也没闲着，派人四处打探她的底细。
定要好好“犒奖”他一回！
夜过三更，亭前歌舞的人们早已散去，尚寝女官在外等候，却经久不见亭中人传召。
“喜欢这件礼物么？”
“妾很喜欢。可妾更喜欢陛下……”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异乡飞雪空清欢（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