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与他掌心的绵羊》芝士鱼丸

3、猜测

　　南知也瞧见了，她缓缓抬眸，顷刻间所有的困意都无影无踪。
　　那幽深的瞳孔几乎透不出一丝人类的情感，但再见到这样的一双漆黑眼眸时，她竟丝毫都不觉得惧怕，她的目光甚至在他身上游离了不知道多久。
　　那其实是一张几乎跨越了性别的美艳俊脸，白如雪的肌肤，恰到好处的棱角，高挺的鼻梁，轻薄的唇。
　　这张脸，她是第一次瞧。南知一次次在心中确认，她的确是第一次瞧。从前她从未见过。
　　“姑娘，他怎么这个时候在这儿啊……我们这店不会明日就要关了吧……”
　　荔枝吓得都不敢抬眼，仿佛多看那家伙一眼，就要招来杀身之祸一般。声音竟然还带着哭腔。
　　“荔枝姐姐，你怎么了。”小南意什么都不懂，侧过了头，“所以他并不是个好人对不对？那我们要不要将他赶出去？”
　　“嘘。”
　　荔枝吓的匆忙捂住了南意的嘴，将她生生拖到了柱子后面，“你这么大声，让他听见，会把你吃了的。”
　　她每个字都是压着嘴皮子说的，眼神当中的绝望几乎瞬间就把南意吓哭。
　　“荔枝，你别吓唬我妹妹，忙你的去。”一整日都未曾干活的南知终于端起了第一个盘子。
　　“姑娘，你就不怕……”
　　“怎么？还担心我们活不到明日不成？”南知丝毫没有压低音量，“再不去干活当心我让你活不下去。”
　　沈南知是真的好似那些关于他的传闻一句都没有听过，昨日那居高临下、视人命如草芥的样子也从未见过一般。直到傍晚她都在前头忙着，不仔细瞧甚至都瞧不出她的心不在焉。而荔枝却是真的怕极，祈祷她能平平安安的将祖宗送走，但愿今后再也别与这样的活阎王有任何的交集。
　　她在自己心里酝酿了无数了用来苟且活命的招数，谁料整整一个时辰，那活阎王竟然一句话也未说，一盘杏仁酥竟然吃到茶楼里的人都换了一拨，日落西沉，他才落下了一锭银子独自离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荔枝如同劫后重生一般的手舞足蹈，抱着桌上那足锭的银两就不撒手。
　　张姨娘两耳不闻窗外事，全然不知她怕些什么，于是荔枝就同她讲了整整两个时辰关于那苏止行的英雄事迹，吓的张姨娘都毛骨悚然。
　　可到了入夜，荔枝横在榻上想了又想，这些究竟又与他们沈家有什么干系呢？我们沈家独自美丽，又不招惹朝堂中那堆耳屎一样令人恶心的破事，就算他是位活阎王也不见得拿个小茶馆出气吧。
　　只是她唯独想不明白，活阎王来此究竟为何，还留下这么一大笔厚爱，不会就只是来吃点心的吧。挑的还是最冷门的一盘杏仁酥。
　　当晚荔枝还一脑门子的疑惑，不过再过几日，荔枝却是再懒得想了。因为这个当初谁也想不到的家伙还真是做了件正常人都想不出来的事情。
　　他竟连着来了五日。
　　同一时间，同一位置还都是同一盘杏仁酥，有的时候孤身一人，有的时候身后会多一个年纪不大的侍卫，有的时候手捧本书，有的时候独自发呆。若无江湖那些传言，她或许只会以为他是一位安静贵气的陌生公子罢了。况且荔枝也渐渐的想开了，奸佞也未必就不是个馋猫，馋猫也是配下馆子的。
　　这五日里，茶楼里的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因为他的出现每日都会有一笔很可观的数目入账，足十两黄金亦成功落入他们沈家的囊中，但是沈南知的脾气却莫名奇妙的忧郁暴躁起来，有时还会问些奇怪的问题。
　　张姨娘以为她是憋的久了，又或者是因着那夜被荔枝说到了心窝子里。正巧三公子夏决闲了下来请她出去逛逛，张姨娘便自作主张的替南知应了。
　　老虎离山，她们二人也不顾茶楼里还有贵客坐着，对着门外缓缓驶离的马车长叹了口气。
　　“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与世家公子同行。原本……可惜了……”张姨娘懒懒的拄着脖子，如同一个操心的老母亲。
　　“知州府的那些个小公子做个朋友也就罢了。”荔枝懒懒地拨着桃仁，“只是偏偏沈大人当年眼光不佳，偏收了那么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做义子。沈家风光的时候他们一个个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入赘，到如今却只剩下了程哥哥一人。”
　　“我知晓他是个忠心的。”张姨娘笑道：“不过你也得细想想，这程先生与你家姑娘究竟如何？”
　　“程哥哥这个人呢，品行一般，才行一般，长相身材皆是一般。”荔枝仰头思量。
　　“那你家姑娘又觉得如何？”
　　“姑娘她……”想到此处，南知又禁不住唉声，“其实早些年里，姑娘也曾说过，待自己过了十八岁生辰便不在拖着，与他完婚。可我偏偏心有不甘，我不希望姑娘她嫁人只是为了让沈大人的在天之灵安心，我更不希望姑娘甚至都不愿意去试着认识更多的人就草草安顿了自己的一生。”
　　“且慢。”张姨娘的瞳孔骤然一缩，“你家姑娘真的说过，过了十八岁生辰就将自己嫁给程先生这样的话？”
　　“的确说过。”荔枝点头，“姨娘你这又是想到什么了？”
　　“我总觉得哪里奇怪。”张姨娘蹙眉，心中却逐渐笃定。如今的沈南知如同光风明月，若无真心喜爱，大可一人过了余生。可她心中若还记得她父亲的遗愿，又为何偏偏要等到十八岁呢？
　　张姨娘猛然惊醒，这些年为南知的事情她也没少操心，她为何从未想过，南知这孩子或许早就已经心有所属呢？
　　张姨娘心中惊喜，忙问：“荔枝，当年被老爷当年省钱收养的这些孩子当中，可有哪位跟姑娘玩儿的特别好的。”
　　荔枝想了一圈，摇了摇头。就算是好，那也不过是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罢了。
　　“那有没有特别出众的？”张姨娘再问，“就是那种会被一个豆蔻年华，见惯了世间所有繁华的姑娘所敬仰和崇拜的那种。”
　　被自家姑娘敬仰和崇拜……
　　突然，荔枝的身子猛的一僵，手中的核桃骤然落地。
　　确有一人，不同于其他任何义子的骄怠。他自幼不凡，被沈家夫妇亲传了医术，学武习文，十七岁便金榜题名直冲殿试。奈何常与姑娘玩闹的那群伙伴当中，却不常有他，又奈何……
　　“荔枝，你可是想到了谁？”
　　“没谁。”荔枝垂眸摇头，“他已经死了。”
　　*
　　沈南知原也想过坐着夏决那家伙的马车出去透风，算是安安静静的休息一日。现在看来，当真是自己糊涂了。
　　她就不明白了，既然都已外面玩了一天，为何这七尺高的男儿叽喳起来就如同田野里的鸭子一般令人讨厌，若不是坐着人家的马车，她可真想将这嘴碎的扔出去了事。
　　眼下都已到傍晚，三公子竟然还没玩够，非要去那灯市不可。那种地方，南知十几岁之后都未再去了。
　　“今日我在前厅等你的时候，偶然听你们家荔枝和张姨娘提起，那个苏止行已经到你们茶馆关顾了五日，今日再去的话就是第六日了。这不会是真的吧。”
　　“是真的。”话题突然绕到了苏止行的身上，一路闭着眼睛敷衍的南知微微坐直了身子。
　　“他去你们那里作甚！”三公子急的莫名其妙，“这几日但凡是还在扬州城的，大大小小的权贵塞到他手里的美人约莫都够开个青楼的了，可即便如此，却没有一户人家愿意让自家的亲闺女招惹上他的。这苏止行可不是什么善茬，平白无故的去招惹你做什么？”
　　“按理说，他也算是当朝新贵。难不成咱们扬州的官宦都这般刚正不阿？”沈南知诧异。
　　“避讳他，不只因为他是十足十的奸臣。”夏决嘘声，“这种事情，本来我也是不能同旁人多说的。对于他这样的人，众人外表谄媚，实则都是避之不及。这其中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他模糊不清的身份。”
　　南知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能用两年的时间被左相看中，被皇帝看中，不论如何都是有些手段的。世人皆迷恋权利与手段，牺牲几个女儿又能如何？但他不一样，人们只知道他是左相的养子，是他不可替代的左膀右臂，但是却至今也无人查处他究竟来自于哪，恍若一个孤魂野鬼一般。”
　　“这……还真是一桩怪事。”
　　“怪的狠呢。苏止行被左相引进了朝堂是三年之前，可寻常人家的公子登堂拜相，总归是有个户籍。这苏止行得左相赐姓，却无人知道他究竟是谁家的孩子。而更奇怪的是，有人传言，当初左相将他带出来的地方，像是一个很诡异的江湖组织，叫什么千……”
　　诡异的江湖组织？
　　“千重阁？”沈南知的脸色瞬间苍白。
　　“是了，正是这个名字！”三公子惊奇的拍手，他有些震惊沈南知如何会知晓那种地方。
　　“所以你是说，除去诡异莫测的千重阁，苏止行在入相府之前，就并未被发现在其他地方出现过，没人提到过他究竟姓甚名谁，家在何方？他……没有过去？”
　　夏决点头。
　　“我还听闻，千重阁的死士，有一半都是出自于死牢？”
　　夏决吓的有些傻了，这可是江湖上不可多提的秘密，他匆忙伸手捂住了南知的嘴。
　　快不要再提这疯子的事了，他实在不懂南知为什么会对他的过去这般感兴趣。
　　夏决这个反应，便是默认？
　　南知仰头，看了看天色。
　　“三公子。”南知深吸了口气，“今日也玩儿的差不多了，我看天色阴沉，乌云密布，灯市什么的我估计也出不来了，就先回吧。”
　　这怎么就回去了？
　　沈南知冲他笑笑，她突如其来的温柔定然是伴随着恳求，夏决知晓她心中有事，并且还是跟苏止行有关的事。
　　*
　　马车缓缓地停在了楼下，外头已经噼里啪啦的下起了雨，南知撑伞，缓缓下车。她的背影清瘦而又高挺，修长的脖颈下是她平日最爱穿的白纱，不知是不是雨水的原因，她的步伐很快，两步便上了台阶。
　　三公子看着她的背影痴痴的出了神，不知为何，明明她前一秒还是在笑着，下一秒看上去又这么孤单，孤零零的背影缥缈的像是握不住的画中人。
　　他是真有些猜不透她的心思了，夏决不由得长叹口气。吩咐下人调转了马车，转身便去了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