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与他掌心的绵羊》芝士鱼丸

19、毒药

　　苏止行大约从他们的三两句话中，听得了他们这个组织的来龙去脉。
　　实则与过去的秦王有关的事情，不用多说，苏止行也全然知晓。那时的秦王与现在的云帝也就是曾经的连王霸占着朝堂的两股绝对的势力。原本二人势均力敌，可怎料突然一日，先帝不知从何处请来一位能掐会算的“仙人”，与之在御书房里闭门一夜，那夜过后，先帝便当差接宣旨册封了连王为太子，朝中风向瞬间大变。
　　太子得势，自然要将秦王的拥护者们赶尽杀绝。只是一切都变化过于迅速，太子的手段也过于猖獗。那段时间，民间巷尾血流成河。
　　小男孩儿讲的动情，却是将苏止行整段整段的回忆都勾了起来。连王被册封为太子那日，他还不知道父母急匆匆的让他和弟弟认沈家大人为父是为何，直到后来入狱，被千重阁那位换了出来，他才真正明白了，原来自己的父母，也是那日倒在血泊中，如烂肉一般被丢进了乱葬岗中的两个。
　　从此，苏止行活着就是为了复仇。千重阁的每一位死士，熬出头的包括白二、黑三在内，多少都是经历了当年的妻离子散止痛沦为了千重阁手下的狗。
　　可时间长了，那群人手下的杀戮，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是不清楚了。“复仇”这两个字，听上去神圣，又是那么的讽刺。
　　“苏大人，我知道，您也是当年那件事的受害者。当朝左相亦是。所以，你们才会常年蛰伏于朝堂，势要搅乱朝堂的这摊子水。”
　　说的真好，苏止行冷笑着摇了摇头。
　　“大人，我们这些人，世世代代蛰伏于江南，祖上大字不识一个，如何会与党政扯上关系？难道只因当年秦王微服私访路过我们的村落，向相亲们讨过几晚水喝，又在我庄子上避了一个时辰的雨。就要害我们家破人亡么？这么多年，我们才终于敢回到了扬州故乡，却要如同难民一般，一个户籍都没有的如同过街老鼠般的四处逃窜。这样的一种处境，您能理解么？”
　　“你们这些人，皆是当年那个村落的难民？”苏止行终于开口问道。
　　“一部分是，另一部分，是这流亡的一路上碰到的。当今陛下罪大恶极，恨他这只怕都塞不下这一个扬州。”
　　“恨？恨能如何，难不成就凭你们也敢弑帝造反么？”
　　“但是左相，苏大人，还有千重阁，不都是在为这件事而努力着么？我们这条命不要紧，我们只想报仇！”为首之人义愤填膺，“大人，我求求您，收留我们，让我们可以为您办事。或者您将我们送去千重阁，送给左相当奴隶，怎样都好！”
　　去千重阁当死士，到左相府奴隶。这样的事情，竟然被他们说的这般伟大与神圣。
　　也罢。
　　苏止行后退一步，点了点头。
　　“苏大人您是答应了？”
　　苏止行未说话，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药瓶，举到了面前。
　　“吃了他，半年之内，你们的武功就可以变得同我一样，甚至会更胜于我。到那时，你们都不需要千重阁，亦不需要我，只要计划的周密，你们甚至自己就可以闯进宫里，做你们想做的事情。怎么，要不要试试？”
　　此言一出，年纪小的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而那位小男孩儿的父亲，也正是被这里的人称为“赵大哥”的一手就抢过了苏止行手中的药瓶，打开盖子便吞了下去。
　　见他如此，前后陆续又有众人跟了上来，很快那药瓶子就见了底。
　　苏止行站在一旁翘着，笑着。
　　“看样子你们真的很有决心啊，倒是我有些小瞧了你们。”
　　莽撞的人此刻这沉浸在一种诡异的幸福里面，然而最年长的那位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他几步走上了前，问道:“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药，世上哪会有一蹴而就的好事？”
　　看来他们当中倒也有一个带脑子的。苏止行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您这话没错，万物平衡，若是想要武功大涨，总归是需要付出点代价的。别怕，这代价并不算严重，你们负担的起。”
　　这话苏止行是笑着说的，见他一笑，众人的心也跟着踏实了些。不过那年长的还是觉得不妥，请他立马解释清楚。
　　“我都说了，也不会是什么厉害的东西，不过是这枚药丸有一味蛊毒，吞下去后，你会渐渐被那虫子控制，忍不住地想要杀人，这样的日子将持续半年之久。”
　　杀人？为何会忍不住杀人。
　　“这时候呢，你的面前会出现两条路。第一，你会变得面目全非，你的皮肤将开始溃烂，浑身上下留着脓水，浑身恶臭。那时候，你以完全失去了人类的意识，除了杀人饮血，你不会有任何其他的欲望。”
　　人群中，已有近一半的人面色开始变得煞白，刚刚还满腔热血同苏止行交手的那小男孩儿，此刻已经吓得腿软跪在了地上。一旁的老赵更是禁不住颤抖。
　　苏止行余光瞥见，再次苦笑。
　　“你们也都不必害怕，或许半年之后，你们还有另一条路。索性你们几位的意志还算坚定，坚持压制住了这东西，但你依旧摆脱不了继续杀人的魔咒。蛊虫每隔四十天会从你的身体里醒来，他会折腾到你痛不欲生。此时你若服不下解药，还是会变成那种恶心的东西，又或者你强行撑着，那就会疼到你一个时辰内就将自己捅死。”
　　吞下药丸的人皆开始了痛苦的干呕，小男孩儿也跟着痛哭。
　　事情怎会突然成了这样？那可是他的亲生父亲。
　　“大人，您快行行好。我父亲他不行的，你快告诉我解药在哪儿！”
　　“我的身上没有解药。”苏止行摇摇头，苦笑，“千重阁阁主的手上或许会有，但他未必会将解药给你。早一时晚一时，或是眼睁睁看着你将自己折磨死，全看你的心情。”
　　众人慌了，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他们就要面临这样的结果。那一瞬间，服药者拼命地呕吐却无济于事。未服药者有的哭有的怕，他们拼命的晃动着那些人希望帮助他们将吞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场面瞬间一度混乱。
　　“都慌什么？你们不是一门心思只有复仇么？你们不是说了可以豁出自己的这条命去戏耍这么多年的耻辱么？那你们又何必在意自己是不是会痛，会不会被旁人摆弄，你们又何必在意伙伴是否会死。”
　　是啊，为什么呢？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小男孩儿普通一下子就跪在了苏止行的面前，泪流满面。
　　“大人，就算我求求你，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救我的父亲。”
　　“你的父亲将来会武功盖世，进宫去杀了皇帝报仇。这不好么？”
　　“不好，不好！”小男孩儿拼命摇头。
　　“大人，我可以死，但是我的兄弟他不可以，这些年里，全凭我们之间互相照应……”
　　“我求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代替他受这样的罪责！”
　　众人呜呜咽咽已经全无当时的志气。不过一个小小的毒药，就能将他们这些人一个个的吓成了这样。
　　“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么？我说了，只要你们利用的好，武功大增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至于代价，你们这般不顾一切，难道还怕这些么？”
　　会不怕么？会有人不怕么？
　　“你们不是一个个都孑然一身，无挂、无碍，只想去做一个永伦地狱的恶鬼么？今日我便给你们这个机会。”
　　“可他是我的父亲啊！”小男孩儿痛哭道。
　　“父亲怎么了？既然迟早是要自寻死路，不妨我们就走一条险的，万一将来能成功呢？”
　　不，绝不！这根本就不可能。
　　“不可能是么？”苏止行苦笑，突然，他瞪大了眼，蹲下身，咬着牙，在他耳边，一字一句。
　　“既然如此，你们还同我谈什么复仇，就凭你们，也配在我面前提‘谋逆’？你们想要做地狱的恶鬼，可你们以为地狱的恶鬼就是那么好当的么？踏在自家人的尸体上为自己铺路。你们究竟是为了心中的大义，为了家人九泉下的安宁，还是只为了自己的一个痛快？
　　我告诉你，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千重阁。无数双地狱的手在下面将你拽着让你永世不能翻身。这就是你要的千重阁，你将日复一日的同别人打着你死我活的主意。从这以后，你的朋友、家人都会接二连三的离开你们，你会变得面目全非，不敢面对曾经的人，被这世上所有的人嫌弃，永远受到杀戮的诅咒，这东西，你们都喜欢，你们都想要？好了，我今日就全给你们。怎么，不开心么？”
　　苏止行丢下了手中空空的瓷瓶，甩袖转身。领路者也是这群人中带头的那位，他早在一旁默默地观察了许久。
　　这个世上，他以为自己早已经无依无靠，一心只想摆脱眼前的困境，所以再两年前，他组织了这一群人。
　　费劲心机地为自己寻找机会，设立据点，东逃西窜，想要借着苏止行这个银子为大家寻找机会。可谁料，不过刚一刻钟而已……
　　如今，他要眼睁睁的看着跟随了自己多年的伙伴就这样变成那种不受控制的杀人如麻的怪物，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或许真的接近了他们最初的目的。
　　可是为什么……大家都没办法接受，为什么大家的心会乱成这个样子？为什么就连自己都觉得如此窒息。本该是一起投奔心中的主，却变成了一群人跪着、哭着求他能绕过他们的家人朋友一命。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皆以为自己是一只只晓得复仇的孤魂野鬼，可直到这种要眼见着有人赴死，不，或者说，是比赴死更可怕的时候……
　　人群中，已经有人掏出了匕首。看样子是意图自裁。
　　而这一切，竟全都是自己的错。
　　领头人一路穿过地道追了出去。然而即便他都已经重新跑回了大街上，却再也找不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他气喘吁吁的跪在地上，一时竟憋不住痛苦。身后的高个子青年似乎也寻了他好久，他拿着手中的药瓶前来唤他。
　　“大哥，您先别急，仔细瞧瞧，这里头装着的，或许并不是什么毒药。”
　　领头人脸上痛苦的神情，只一瞬间便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