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记忆》青檀向晚

6、尾声

　　力气像是被从身体里面一丝一丝抽干的，手软得连杯子都不能够握住。我以为我会愤怒，我以为我会悲伤，却不知道到最后，只有倾心蚀骨的寒冷。窗外风动熙熙，拂乱轻竹月色。屋子里每一个人、每一张唇的开合看起来都变得虚浮。我早已经分不清眼泪和汗水，只是觉得浑身上下，从皮肤到骨髓都在发抖。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推门而出的，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又一次站在了影轩阁的门口。恍恍惚惚回到当年的夜华如水，安静的淌过我和霜落相扣无多的命运。她的手轻轻搭在我的头上，带着些许怅惘的神情对我说：“琏儿，你不属于这儿，你应该到外面的世界去啊．．．．”
　　我终于连夜离开了安平，骑着马毫无目的的四处奔走。我想起跟师父去过的荒漠和草原，想起那星宿海的源头没入云端的高山。我终于能够理解霜落当时思念着天外的心境，只是此时满溢的却尽是苦涩。是，我终于看到了你说的精彩，可是霜落，你再也不能够回来……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回过安平，没有见过娘，更不用说那一大家子本就不熟的亲眷。记忆被岁月风化，生命里只剩下日复一日的平淡。平淡到师父老了，老得已经不能够再带我骑马踏遍洛阳花。他临终前最后交代我的，也不过凉州的月，平川的马，大漠里没有归期的风沙。
　　再后来，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只是一味的向前走，向前走。跨过山川，河流，阡陌和街巷。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听过许许多多的传闻。但始终没有一个能比心中的一段过往埋得更深。迟暮耿耿，我抬头看一眼城门，六朝古都，秦淮月色都缠成那青石砖上的老藤，沧桑着妖娆。远处楼阁上挂着艳丽的灯，一曲有所思的调子就在晕着红粉的风中飘荡，浸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