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生和游戏策划艺术》白昼和光

2、海城的孵金楼

　　从京城出发，飞机振翅穿过幽闭这座城市的大片灰暗层云，钻进软绵绵的积云，又飞向蔚蓝的南方。航程约三个小时，舷窗外的景色越来越明朗，水清山秀，陈北还发现了几朵可爱的山帽云，朦朦胧胧地笼在南方低矮的小山头上。虽是冬天，低纬度地区仍然绿意葱翠，阳光暖人。

　　飞机降落时，正是阳光明媚的午后，扑面而来的空气潮湿而温暖。熙熙攘攘的机场，旅客大多穿着一件单衣，也不乏年轻女孩子穿着热裤T恤，元气十足。
　　陈北身上的羊毛大衣格外突兀。他干脆脱掉外套、毛衣，只留一件白色衬衫，挽起袖子走进人流。

　　航站楼前十分拥堵，安琪拉心烦地拍了拍车喇叭，却也只能跟随前车慢慢前挪。无聊之间，余光扫到路边一个修长的身影。
　　青年穿着盐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起，露出骨骼分明的手腕；单手撑着一只皮质行李箱，胳膊上搭着一件深灰色大衣，脚上踢不烂大黄靴，色调协调，就是看起来有点热了。

　　“陈北！”安琪拉摇下车窗，向外喊道。
　　陈北此时已经看到了安琪拉的砖红色mini cooper，放好行李，又一弯身挤了进来。
　　这辆小车子是安琪拉自己开着玩的，平时不常载男士，也不觉得如何。然而陈北这个腿长手长的人一进来，却好像是被罚蹲在了小笼子里，配上陈北有点无辜的脸，既好笑又可怜。

　　连安琪拉这个车主都有点看不下去，她一边小心翼翼地超车，一边解释：
　　“今天老板不在，紧嘱咐我来接你。可惜他的跑车被人开走了，本来还想开那个热烈欢迎你的…可惜啦，只好委屈你挤一挤我这辆小破车了。”
　　陈北心知自己实在不能麻烦得动老板，安琪拉这么说也就是给自己做些面子，但他仍然有些好奇：听上去老板的跑车倒是谁都能开一开似的。
　　他认真道了谢，按捺住心中的疑问，又不动声色地看了安琪拉一眼。

　　陈北见到安琪拉还是有点诧异的。她是韩霁的助理，之前陈北在京城时曾经见过一面，印象中是个娇小精致的南方姑娘，穿一身小黑裙、披肩发半挽跟在韩霁身后。
　　安琪拉漂亮，但和京城大多数收入不菲的姑娘们是一个式样的漂亮，从弧度柔和的卷发、到脚下的高跟鞋，都是精心打理过。常人只觉得好看，却不知这一身武装到牙齿，都是金钱的味道，任谁被这样仔仔细细地雕琢一番，形象都不会差到哪去。因此陈北对她并没有多么深刻的印象。
　　今天要不是她先开口叫出陈北的名字，陈北看到一身古装、眉心处一点殷红花色的安琪拉，是绝不敢认的：这是谁啊！

　　陈北礼貌地克制住好奇的眼光，安琪拉却不甚在意，主动开口说道：
　　“今天怪热的，我穿襦裙都觉得有点闷，看你刚从京城过来也穿得不少，要不要开窗通通风？”
　　见陈北摇下车窗，她又说：
　　“对了，我们公司，和弘益不大一样。你也知道，归侠的国风游戏做了好多，大家也一般是喜欢做游戏才来的，所以我们常常穿各种汉服上班，像我今天穿的就是唐代的襦裙，也是我们公司一种文化了。”
　　“很适合你。”陈北说着，又看了自己一眼：“那我这样去上班是不是反而奇怪了？”
　　“要被当间谍抓起来的。”安琪拉笑了起来，又解释说：“逗你的，怎么都随便，也有穿JK的、cos巫师的，等你到公司就知道了。”
　　陈北之前被女同事科普过各类品牌，也曾为女性合作伙伴准备过礼物，但仅限高奢、轻奢牌子；工作时为体现专业性，更长年穿着商务装。
　　他对这些背后彰显着领域文化的不同服装几乎完全不了解，也不再多问，只是很佩服安琪拉这位女侠——此时已上了高速，安琪拉把拖地襦裙收到一侧，车速飙到飞起，压在违规的边缘线。

　　一路上和安琪拉聊天，陈北对她温柔精致南方姑娘的印象已彻底颠覆：
　　安琪拉健谈、爽快得近乎直白。不需陈北多话，安琪拉边开车，边介绍，一个人愣是聊出了热热闹闹的气氛，把小车中本可能存在的冷场时刻全部填满。

　　归侠的办公地点距机场不算太远，砖红色小车最终驶向海边一片独立的高新科技园区。
　　“喏，那就是我们的楼。”安琪拉示意陈北看向前方。
　　陈北隔窗远眺，目之所及，有多幢高耸的玻璃办公楼，每幢的右上角均镶着一个锋芒毕露的“侠”字。
　　有趣的是，这数幢高楼拱立形成一个半月形，中央却立着一幢低矮的小楼，均由白色砖石砌就，旁边花木环绕，美感强烈，似别墅一般。原本这高楼科技感十足，颇有气势；被这“别墅”衬托之下，却像是几个有力无脑的墨镜壮汉正在守护中央金尊玉贵的主人家。

　　陈北虚心请教：“这园区的设计似乎有些讲究？”
　　“懂行。”安琪拉赞道，“这一片原本是对外出租的办公楼，据说归侠刚起家时，只租得起旁边的物业小楼，没想到很快就赚了大钱，老板就把附近几栋楼都买了下来。还专门请朋友指点风水，才知道这小楼有坐山望海的势头、能孵金。于是老板就留下了原来的小楼，内外翻修之后，专门来养老板和核心团队。”
　　“真是众星拱月啊。”陈北觉得，这小楼的孵金效果暂且不论，能在这种高级海景房里工作，员工的心情一定愉快。
　　“这两年，归侠好多个吸金项目都是在搬进去之后成功孵化的，很灵的。”安琪拉见陈北有些不信，又补充说。
　　“那项目孵化好了呢？”陈北问。
　　“游戏成熟运营之后就搬到周围的楼去了。毕竟孩子大了，该学会自己挣钱了。不过你们项目组现在是老板的宠儿，你也可以搬进孵金小楼里了。”安琪拉说。

　　陈北这天当然没住进作为办公区的小楼，他最终被安琪拉载到了海岸线深处的一片公寓园。
　　据安琪拉说，当时归侠的第一款FPS手游上线后又是大赚，韩老板豪横，继买下园区之后，在附近临海板块置办了一片黄金地皮，给归侠的核心员工作为宿舍。
　　最近嘛，刚刚开放了几栋高级公寓。

　　安琪拉做事极为妥帖，已帮陈北申请下来一套。
　　“你可以先住着，这边家电都是新备齐的，阿姨会每周打扫。如果觉得不喜欢，也可以慢慢找房住。”
　　陈北的这套公寓是最近流行的北欧式装修风格，落地窗外就是碧蓝的大海，陈北暂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安小姐费心了，这房间很好。”
　　安琪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呀，你可别叫我安小姐，吓死我了！”
　　安琪拉在京城初见陈北，只觉得他彬彬有礼，每发一言一行都讲究克制，像英剧《唐顿庄园》里贵族做派；那一日会面结束后，韩霁还曾对她赞过陈北的风度。
　　但现在，她却觉得陈北在日常交际有点礼貌过头，让人忘记他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女性对于异性的情绪天生敏锐，更何况安琪拉在老板身边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技能。她察觉到，陈北身上的气息相比在北京时发生了一些变化，虽然不明白这个在私下简少言语的青年为什么来到这里，但不妨碍她对陈北产生好感。

　　“就叫安琪拉就行，魔法少女安琪拉。”安琪拉说。
　　“魔法少女……？”陈北想，该不会是那个游戏角色吧。

　　“对，就是草丛三姐妹那个安琪拉。”安琪拉眨眨眼，“这是我的花名，我们在公司都不连名带姓称呼，只喊花名。大家起名都由着性子，你要去那个项目组就叫什么的都有，什么包子狗子的……有的人，你问我姓名我一时都想不起来的。所以你叫我安琪拉就行了。”

　　她又皱起眉说：“也有人叫我猹猹，不过嘛，我是绝不会理他们的。”

　　不少互联网公司内部爱起花名，像某知名电商公司老板就借用武侠小说的世外高人之名，起名“风清扬”。不过像“猹猹”这种接地气的怪名字倒确实不多，何况好像还暗示了这个女孩子的某些爱好……陈北还是淡定地接受了这个设定，并且觉得很带感。
　　“猹猹，其实听起来也挺可爱的。”陈北含蓄地说。

　　安琪拉耸耸肩，又友情提示道：“建议你先给自己起个花名，掌握主动权。不然你们组那帮神经病，可能会给你起一个烂名字。到时候想改，也晚了。”

　　安琪拉自称有事要回去，陈北下楼送她。
　　这位魔法少女一手拎着唐式襦裙的裙边，优雅地钻进mini cooper。如同古代闺秀的穿越现场。
　　“明天见。”陈北帮她合上车门。
　　安琪拉潇洒摆手：“明天见咯！”
　　小车绝尘而去。

　　也许新公司是片瓜田，陈北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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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本书叫《云彩收集者手册》，很有意思。
趁还在审核，再发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