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之草木青》枫叶荻花1016

46、第 46 章

　　甘棠曾经用“生猛”来形容过暴走模式的沈木青。再世为人之后，沈木青只有十七岁那年曾经进入过一次那种状态，他以为那就是唯一的一次了，世界上已经没有人或事能刺激得他失去理智。
　　可惜，话不能说得太满，否则老天爷会亲自给你一巴掌。
　　沈木青踉跄地落到一处巷子里，后背靠墙。他抱着头，双手十指深深插入发中，狠狠按在头皮上。他心中疼痛，又有一股疯狂劲，想以头撞墙，想抓破头皮，挠出血，想用牙齿和指甲撕咬全身皮肤……
　　落后他几步的周子舒发现他不对劲，没等上前，便眼见着沈木青左手摸上腰间，摸了个空。
　　不对啊，阿青的鞭子在右手边……周子舒疑惑地停顿片刻，便看见沈木青的下一个动作是从怀里掏出匕首，右手拔刀，狠狠划向左手！
　　“阿青！”周子舒目眦欲裂，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制止了沈木青还要再划一刀的动作。电光火石间，周子舒回想起，沈木青送给自己的软剑，原本就是放在他的左手边的！
　　用匕首只是划伤，要是用的是软剑……周子舒咬住下唇，心痛地喊道：“阿青，你冷静一点！”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匕首“叮当”掉在地上，沈木青用通红的眼睛注视着周子舒，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
　　这笑声里有伤心欲绝的悲苦和走投无路的疯狂，周子舒不顾沈木青手上的鲜血，一把抱住他。一边抚摸着他的后背，周子舒又一边温柔地唤他的名字：“阿青，阿青，阿青……”
　　片刻后，笑声渐渐小了，沈木青回抱住周子舒，开始小声哭泣。
　　“阿絮……”他的声音带上了鼻音，让周子舒心疼地更加抱紧他。
　　“我好想像他一样，有可以报仇的人啊，可惜，可惜……”沈木青的声音沙哑哽咽，“这世上罪该万死之人恒河沙数，却没有一个需要对我的仇恨负责。”
　　周子舒大为震惊，松开拥抱的手，直视沈木青的眼睛。只见他眼眶通红，泪痕未干，脸上满是疲惫苦痛，似已不堪重负，随时都会倒下。
　　周子舒心疼地捧住他的脸，擦干他眼角泪痕：“阿青，你……”周子舒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样沉重的悲伤的面前，任何语言都是如此苍白无力。
　　沈木青抽泣一声，无力地说：“我自找的，没人对不起我，真正对不起我的都不知道是不是人……”拥有能让人穿越世界的神秘力量，是不是人真的很难说。
　　“我刚刚差点就跟阿行一起发疯了……”沈木青小声说，“幸好有你在，我还能保持理智。”
　　“所以你说明天中午之前不见他，就是不想在他面前变成这样？”周子舒想通了前因后果。沈木青心中本就压抑着巨大的仇恨，被温客行的疯狂一激，心底的仇恨差点也被引出来，只能匆匆离开温客行身边。
　　沈木青点头。
　　周子舒停顿片刻，皱眉心疼道：“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怎么温客行发疯是伤别人，阿青发疯就伤自己呢？周子舒边包扎他手臂上的伤口边想，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宁愿他伤人好，还是自伤好。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沈木青不是如此清醒理智，说不定自己也不会这么喜欢他了。
　　包扎好后，周子舒半搂着沈木青，让他躺在自己怀里。
　　沈木青怔怔地看着片刻前还让三人心情舒畅的月亮，喃喃地说：“我应该想到的……时间太久，我都忘了从前的自己是多么无知，多么不懂敬畏生命。”
　　周子舒知道他这是在自责没有阻止温客行散布假琉璃甲，抱着他的手紧了紧，沉声道：“与你无关，是我要用琉璃甲来试探他的，你当时不过是配合我。”
　　这说的是在火堆边，周子舒将缠魂丝匣里的琉璃甲扔给温客行的事。
　　“你不一样，你又没有……”沈木青话说到一半，便止住了。
　　周子舒自动替他补完下面的话：你又没有仇恨隐忍于心，自然不知道恨意被引动时，人会怎样不顾一切。
　　沈木青继续说：“你知道他做的事情，肯定非常意外，但是我不一样，我初时虽觉他的行为在我意料之外，仔细一想，又觉是情理之中。”
　　“如果我是他，我不一定能做得比他更好。”
　　周子舒垂眸思索片刻：“你这是在劝我原谅温客行？”
　　“嗯？”沈木青一时有些疑惑，细细品味刚刚自己的话，好像是有点这个意思，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要不要原谅他是你自己的事，我刚刚的话……其实是在劝自己原谅他。”顿了顿，他又小声说，“这种事情，能早一点就早一点吧，免得耽误正事。”
　　“什么是正事？”周子舒挑眉，疑惑道。
　　沈木青说：“正事就是……明天中午到来之前，我要想到办法帮助阿行，让他早日从仇恨中解脱。”
　　周子舒叹了口气，一时百感交集。他低头，把吻印在沈木青的额头上，也印在那颗高贵的灵魂上：“我们能遇见你，被你爱上，实在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虽然类似的话周子舒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但是每一次说，对于这份幸运的感慨又会加深一次。
　　沈木青听到他的话，有些害羞地回避他的视线：“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其实就是……习惯就好。”
　　如果你也有仇恨淤积于胸，却找不到报仇的对象，只能靠忍，靠熬来将它一点点化解、包裹，就像一只蚌将粗糙的沙砾孕育成美丽的珍珠一样，久而久之，你精神上的韧性和承受能力自然会增强。
　　正在这时，又有隐约的喊杀声传来。沈木青叹口气，从周子舒怀里起来，又从怀里掏出银面具。
　　“你去哪里？”周子舒起身问道。
　　“我想试着把阿行散布出去的假琉璃甲收回来一些……”沈木青大步往前走，想起岳阳城中的百姓，又道，“顺便看看哪里有百姓需要帮忙的，能帮一个是一个。”
　　周子舒跟上他的脚步：“我跟你一起。”
　　沈木青扭头看了看他，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安吉四贤避世已久，此次受高祟盛情之邀来到岳阳参加英雄大会，就住在高崇特地为四人安排的下榻之处——仁义坊。
　　今日，这小小院落剑拔弩张，血腥蔓延。中间堂屋，大哥裴瑜已经身受重创，血染透了丝麻白衣，身边裴夫人也多处受伤，正抱着丈夫啜泣。贺一凡持剑护住夫妻二人及杜二哥，正与外面众多凶神恶煞的武林人士对峙。
　　此番殊死厮杀亦是因一块琉璃甲而起。昨晚，四人在岳阳城看夜景，无意遇上一身受重伤之人，那人浑身是血，倒在四人面前，认出了安吉四贤，便拼尽最后一口气，塞给裴瑜一块琉璃甲，叮嘱要转交高祟。
　　安葬了那人后，夜色已深，四贤便托了一个岳阳派弟子传话，告知高崇琉璃甲在仁义坊。没想到，天未亮便有人陆续闯到仁义坊逼要琉璃甲。裴瑜无意争夺什么天下秘籍，但受人之托便应忠人之事，坚决不肯交岀琉璃甲,于是便有了这刀兵相见的一幕。
　　“安吉四贤，你们平生并无恶迹，我们丐帮不想大动干戈，你们速速把琉璃甲交岀来。”喊话的正是丐帮黄鹤，其人对琉璃甲大有势在必得之状。
　　裴瑜命在旦夕，又受重重围困,裴夫人不禁哭道：“夫君，要不把琉璃甲交给他们。”
　　裴瑜却坚定摇头，对妻子道：“我们，言出必行。”他自怀中掏岀那块已被鲜血染浸的琉璃甲，叮嘱道：“你把，你把它交给高大侠……”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两个人飞身来到仁义坊门前，其中一人蒙面，另一人却带着银面具。
　　见到那银面具，众武林人士不由惊呼：“银鞭侠客！”
　　正在远处观望的温客行大喜，想要上前，但现在还是早上，他顾及沈木青说的“明天中午之前不想看见你”，一时踌躇不前。
　　银鞭侠客手中握着一个布包掂了掂，饶有趣味道：“想要琉璃甲啊？那你们的手脚可得快点哦！”说完，就把布包里的三块琉璃甲分别扔向三处地方。众人当即哄抢起来。
　　蒙面的周子舒来到贺一凡身边，恭敬抱拳道：“贺前辈，晚辈粗通医术，如今裴前辈情况不妙，请让晚辈进去瞧瞧吧。”
　　银鞭侠客虽行事手段亦正亦邪，可其人怜惜弱小，惩恶扬善的事迹却是真实的，他的同伴想必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更何况裴大哥的伤情也不能等，贺一凡于是点点头，让开道路，放周子舒进去了。
　　进去之后，周子舒先给裴瑜把脉包扎，喂了止血药丸，又点了裴瑜睡穴，方才从怀里掏出一块琉璃甲来递给裴夫人：“裴夫人，你看看，这琉璃甲与你们手中的那块是否一样。”
　　裴夫人颤抖着手接过琉璃甲，一对比，两块琉璃甲除了其上血污，果真一模一样！
　　“这……”裴夫人心下大恸，差点晕厥过去。
　　若是不点了裴瑜睡穴，让他得知自己辛苦守护的琉璃甲是件假货，恐怕他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周子舒心中不忍，又掺杂了些许愧疚，将昨晚岳阳城中出现大量假琉璃甲一事迅速说完，又说出自己与阿青商议好的办法：“裴夫人，你不如说我与我同伴已经将你们手中的琉璃甲抢夺过来了，这样我们便能将外面的那群人引走，你们就安全了。”
　　“不可！”裴夫人断然拒绝，“怎能让两位侠士为我们冒此等风险！”
　　跟着周子舒进来的杜二哥也拒绝了周子舒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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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阿青重伤在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