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之草木青》枫叶荻花1016

41、第 41 章

　　众人退下，温客行长嗅一阵，看着满桌佳肴，赞道：“嗯，这客栈厨子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周子舒确认般嗅了嗅，却没有闻到他说的味道，不悦地想：“我的五感开始衰退了。"一时间，他陷入身体衰退的愁闷中。
　　看周子舒面色沉闷，为了活跃气氛，沈木青便皱起眉，佯装抱怨道：“我说为什么温大善人突然闯进我房间，不顾我还在画画，拉着我就跑。原来是点了一桌子好菜，上这给阿絮献殷勤来了。”
　　温客行笑着对沈木青说：“阿青，这画画啊，是什么时候都来得及的。”他又看向周子舒，劝解道，“俗话说啊，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不过三餐一宿，能和顺眼的人吃上一顿好饭，便是有天大的事也是要暂且搁下来的。”他也看出来周子舒面色不对，不过他只以为对方是在忧心成岭。
　　周子舒因为温客行的误解有些无奈，不过听到他后面的真心宽慰，浅笑着赞同道：“总算说了句人话。”
　　被周子舒夸赞，温客行开心轻笑一声，又热情道：“坐吧，趁热吃。”
　　三人坐下以后，温客行给三个杯子里倒满了酒，自己先尝了口，发现这酒醇香绵软，滋味不错，便又喝了两杯，一抬头发现周子舒目光放空，手中端着酒杯发呆，便关心询问道：“阿絮，在想什么呢？”
　　周子舒微皱眉，在心中盘算着自己时日无多，不能顾及成岭太久了。
　　沈木青见他这般，心中一突，脑中飞快回想起自己与温客行闯进周子舒房间后的一幕幕，嗅觉……是五感衰退！阿絮的身体越发不好了，他现在定是在担心自己走后成岭的安危。
　　“得了，和我们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放心不下成岭？”温客行也看出来他在忧心成岭。
　　周子舒停下酒杯，一边思考，一边犹豫地说：“我在想，是不是不该把成岭送回五湖盟。”
　　温客行调侃道：“阿絮啊，你太可恶了。你长了这样一张脸，又是水晶心肝玻璃肚肠，”
　　周子舒翻了一个白眼，无奈摇头。
　　“啧啧啧，天下的姑娘岂不是都要被你迷死！”温客行笑着吐槽，“我温大善人和你在一起，那还有行情吗？”
　　见周子舒还是面色恹恹，温客行蹙眉，边回忆过往边说：“难不成你还想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收他为徒，护他一辈子啊？世间哪有一辈子的事啊？”
　　温客行无意中提起周子舒的寿命，让另外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他们同时端起酒杯，以喝酒来掩饰心中愁闷。
　　见周子舒心情还是不好，温客行便垂下目光，说起了自己童年时发生的事：“我小时候啊，养了一只狗子，是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送狗的人就是周子舒，温客行说的时候有些遗憾，“我娘原本不准我养，说狗子一生只忠于一个人，要留下它，必须得收养它一辈子。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哪懂什么是一辈子，自然是满口应承。”
　　周子舒歪头看向温客行，主动关心道：“然后呢？”
　　沈木青也温柔地注视着他。
　　“然后……”温客行轻晃身体，无奈之情溢于言表，又抬眼看向周子舒，暗示道，“然后我辜负了它。”
　　周子舒心中泛起同情，伸出手抓住温客行的胳膊，反过来安慰他：“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温客行看着他，微微点头，有些遗憾暗示失败。
　　沈木青则目光迷蒙，以手托腮，回忆往昔道：“说到养狗……我小时候也差点养了一只狗。”
　　温客行和周子舒都转头看向他。
　　“我刚进逍遥派的时候，师父怕我寂寞，问我想不想养一只宠物。”沈木青抿了抿唇，“我当时没有回答，刚好山下的村庄里，有一只怀孕的母狗产下了五只狗崽，师父便带我去那户人家看小狗。”
　　“那些挨挨挤挤的小不点，眼睛都睁不太开，一团一团地依偎在它们的母亲身边，”沈木青想得越发出神，“我问师父，狗的寿命是多长，师父说正常情况下是十二到二十年。”
　　“就算是最短的十二年，我到时候也二十岁了……一个狗崽在这十二年里，会从一个小团子慢慢变成它们母亲的样子，这期间会发生多少事啊？”
　　沈木青回忆起当时的心情，声音都有些颤抖：“我问师父：如果我养了狗，你会监督我如何对待它吗？师父说不会，他很忙，没空管这种小事。”
　　发现他状态不对，温客行和周子舒都伸手过来，一人握住他发凉的手掌，另一人按住他的肩膀。
　　沈木青眨眨眼，从当年的回忆中抽身，呼了一口气，继续说：“我当时……突然非常害怕。”
　　“没有人会监督我如何养狗，没有人会因为我对狗不好而惩罚我，这种宠物和主人的不平等关系，对当时的我来说实在是……”顿了顿，沈木青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不过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太可怕了。”
　　一个人会害怕养宠物实在是匪夷所思，沈木青咬了咬唇，有些不敢看他们的表情，低下头说：“十二年那么长，会发生多少事啊？它可能会生病，残疾，怀孕，难产……最重要的是，我自己当时还是个没有定性、喜新厌旧的孩子，也许今天还觉得狗子很可爱，明天就会觉得它太过黏人，在它凑上来的时候想要一脚把它踢开。”
　　“狗子如果跟了我，得到善终的可能实在是太小了。”
　　“所以你没有要它？”温客行温柔地问。
　　沈木青蹙眉眨眼，坦诚道：“我不敢。”
　　温客行便紧了紧握住他的手，又凑过去亲了一下那双眼睛，温柔道：“我明白。”明白你的害怕和顾虑，就如同自己劝顾湘不要养狗时的心情一样。
　　周子舒见两人的心情都不好，便挑一挑眉，故意活跃气氛道：“唉，说起狗子……”两人俱转头看向他。
　　“你们不觉得这个比喻很欠揍吗？”周子舒调侃道。
　　温客行情不自禁地笑了。
　　沈木青也笑了，片刻后，他柔声道：“阿絮，你不用担心成岭，如果……”当着温客行的面，沈木青不敢说得太明白，便简短地说：“在他能独当一面之前，我会护着他的。”
　　“你……”周子舒眨眨眼睛，有些震惊于这个承诺。
　　“我已经不是当年害怕承担责任的孩子了。”沈木青笑得洒脱，“本来这话昨天晚上就该说了，不过现在也不晚。”自己在知道周子舒命不久矣后就决定接替他保护成岭，可是昨天晚上的气氛太好，沈木青就忘记将这个决定告诉周子舒了。
　　周子舒一时百感交集，深情地注视着他：“我……”刚想说无以为报，又想起沈木青说过“不需要报答”，便改口道：“何其有幸，得遇吾卿。”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是江湖中人对银鞭侠客的评价。周子舒了解沈木青的为人，因此明白这个承诺有多重。
　　望着周子舒的眼睛，沈木青的嘴角微微上扬，整个人如落日余晖一般温柔。
　　温客行听沈木青提起昨天晚上，便皱着眉头，疑惑地问：“昨天晚上，你们一开始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闹别扭啊？还瞒着我……”他嘟囔着，不满道，“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
　　“你不知道比较好。”沈木青轻叹一声，苦笑道。
　　只有不知道，温客行才能继续开心下去。
　　“那为什么你能知道？”温客行猜测那个秘密与周子舒有关，继续不满地嘟囔。
　　“老温，不用着急，不久之后，你就会知道了。”周子舒淡笑道。五感衰退已经开始，他不觉得能瞒过细心关注自己的温客行太久。
　　“好吧。”得了保证，温客行也不追究了，马上换了一幅笑脸，开心地给他们各自倒了一杯酒，还热情地给两人布菜。周子舒对此只能无奈摇头。
　　三人这才开始吃晚饭。
　　当晚子时，七窍三秋钉再次发作，周子舒在床上打坐调息。温客行便在隔壁房间吹奏菩提清心曲，曲调悠扬，顿时助周子舒减轻不少痛苦。
　　这些日子以来，沈木青与温客行轮流在每夜子时吹奏菩提清心曲，让周子舒能有一夜好眠，今天正好轮到温客行。
　　另一间房的沈木青也没睡，他打算抓紧时间用素描画将今天早上的珍贵时刻记录下来。
　　听着耳边的乐声，沈木青嘴角含笑，一边勾勒纸上轮廓，一边想着温客行收到这份礼物会如何高兴。
　　一个晚上的时间，沈木青画好了四幅画，左看右看，却有些不太满意。皱眉思索片刻，他换了毛笔，沾了墨水，在四副画上分别写了四句话，算作对温客行祝福和盼望。
　　等墨干了之后，沈木青将画卷一卷，用细绳一扎，打算明天拿去红星书坊里裱起来，然后挑个好日子送给温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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