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之草木青》枫叶荻花1016

38、番外 过往二

　　躺了一天，吊了几瓶水后，甘棠出院了。沈木青打滴滴送她回家，又去小区的超市买了新鲜的肉和菜，做了拿手的冬瓜炖排骨，萝卜蒸鸡，番茄炒蛋和小炒白菜。
　　两人吃完晚餐，甘棠瘫在沙发上，看着沈木青收拾碗筷，把没吃完的菜放进冰箱，又听着厨房里传来洗碗的水声，罕见地感觉到了家庭的温暖。
　　沈木青擦干净手，走到客厅，坐到甘棠对面的沙发上，注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愿意跟我说说吗？”
　　甘棠眯着眼，沉默片刻，开口道：“我爸妈死了。”
　　沈木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权做安慰。
　　“有个亲戚告诉我妈，我爸在外面养小三，那个女人还怀孕了。”甘棠咽了咽口水，“我妈去找了，发现是真的，而且她还发现我爸偷偷转移了财产，如果真的离婚，她一分钱都拿不到。”
　　甘棠的声音漠然地像在说两个陌生人：“她脾气硬，受不了这个气，正好我爸那天晚上喝醉了，她就拿刀捅死了他，自己也自杀了。”
　　沈木青倒吸一口凉气，心一下子开始发疼：“那你……”
　　“我嘛，”甘棠自嘲道，“我知道以后，突然觉得不想活了，但也没那么想死，于是就跟自己打了这个赌。”
　　“那为什么是我？”沈木青问道。
　　“难道你宁愿不是你？”甘棠反问道。
　　“最好当然是你不出事，不过如果真的要出事，比起事后才知道，我的确宁愿被你选中的是我，就算可能余生都要背负罪恶感而活。”沈木青坦诚道，“把唯一的朋友的性命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不过这是我的想法，你又是怎么想的？”
　　甘棠见沈木青这次不准自己转移话题，无奈答道：“虽然你没说过，但是我知道，一旦我打电话给你，告诉你我需要你尽快来我身边，你就一定会排除万难，努力赶到的。”
　　沈木青点头，表示她说得对，又问：“你的其他朋友做不到吗？”
　　“当然不是。只不过，既然是赌，肯定有失败的可能，”甘棠歪了歪头，“而你是唯一能让我愿赌服输的人。因为你会尽一切努力，在最快的时间赶到。那么如果你没有及时赶到，就一定是上天的旨意，我到时会平静地迎接死亡。”
　　“而如果是其他人……”甘棠扣了扣沙发，小声说：“我不想把生命的最后一刻花在怀疑朋友上。”
　　沈木青叹气，无奈道：“这算不算恃宠而骄？”
　　甘棠笑而不语。
　　如果你问高中时的甘棠，沈木青是什么样的人。她思考过后，会说：一个很聪明的，略微乖僻的小孩。那时候的甘棠只见过沈木青几次，觉得他身上性别感不强，还有一股孩子气。
　　大一两人初接触的时候，沈木青在甘棠心里的形象变成了：一个非常自我且特立独行的人。不过这人不认为自己的特立独行是特立独行，而是理所应当的，还会本能地对别人的关注感到难受愤怒（即使他自己不清楚，但还是感觉到了这种关注里面可能含有的窥伺和恶意）。不熟的时候很沉默，熟了之后话很多。
　　像沈木青这种人，灵动，纯粹，善良起来完全地出自孩童心性，人群中很少见，所以他很少遇到同类。不过一旦遇到有思考力的，更为成熟的人，比如甘棠，就会被很好地包容。
　　甘棠最初是用一种前辈的心态，像看自己家活泼可爱的后辈那样慈爱地欣赏沈木青的。不过她很快又觉得如果有人被沈木青气死，实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因为他理解人的角度是孩子样的，仿佛是观察人类的机器人，不是说他真的不懂，他懂人，懂情，但是不懂人情，把那些小孩子理解不了的弯弯绕灌输给他会让他难受暴走。
　　幸好，暴走完以后，沈木青还是会乖乖回来，尝试用自己的逻辑理解甘棠告诉他的东西。有时他会纠结很多形而上的内容，但是因为阅历和知识不足以支撑解答自己的巨大困惑，沈木青就会崩溃，然后自闭，然后再重来。
　　甘棠之所以没有在沈木青第一次暴走结束后“分手”，是因为不在暴走模式的沈木青很好玩。有一次，甘棠跟着开心的沈木青一起观察蚂蚁搬家，看着看着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蹲在地上玩了两小时泥巴，但是泥巴怎么这么就好玩？
　　两人的正式成为朋友之后，甘棠很轻易地发现，沈木青状态好的时候，非常容易吸引人，既神秘，又天然纯真，对男女都有迷之魅力。有不少同学都明里暗里表达过对他的兴趣，可惜他迟钝得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觉得那些同学都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甘棠跟沈木青提过，他只是一脸茫然地“啊”了一声，苦恼地说：“爱情啊？我还没研究过，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还要研究的吗？”甘棠惊讶道，“不都是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反正我不懂。”沈木青撇撇嘴，“我对人际交往的研究还没有成效呢，哪有精力再开展另一门研究？”
　　“行吧，”甘棠抽抽嘴角，感慨道，“喜欢上你的人可真可怜啊。”
　　沈木青哼了一声。
　　大二的甘棠好奇沈木青的“人际交往研究”能得出什么成效。所以她有认真留意过。
　　她发现，沈木青在安慰自己的时候会变得很温暖，像在冬天晒太阳感受到的那种温暖。
　　可他温暖的同时也是孩子气的。独自一人时，他显得既纯真，又孤独，是《小王子》里，那种独自拥有一整个星球，一场一场看落日的孤独。
　　当想到这个比喻的时候，甘棠突然很心疼他，还有一种冲动，想去摸摸他的头，告诉他以后会有人陪他看落日了。
　　难道我也被他吸引了？甘棠摸着心脏，竟然一点也不意外。然后她想了很多，觉得如果自己开口邀请沈木青一起“研究爱情”的话，胜算很大。
　　接着她去找沈木青，聊了几句之后，打算将话题从小王子开始，然后引到孤独，再趁机以“以后有我陪你，你不会再孤独了”表白。
　　没想到沈木青却说：“孤独是一种快乐。”
　　“嗯？”甘棠有些懵。
　　见她不懂，沈木青解释道：“我很孤独，但是我也很快乐啊，我的痛苦跟孤独无关。”
　　“哦，”甘棠咽了咽口水，“那你的痛苦是什么？”
　　“我的痛苦啊，”沈木青苦思冥想片刻，终于想出了一种形容，“你试过夏天站在露台上，仰望夜空吗？我很喜欢。遥远的星球发出一闪一闪的光，在天幕上，星星点点之间，我会突然感受到一种跌落，一种瞬间又深刻的失望。所以，我在夏天看星星的时候容易哭。”
　　甘棠的共情能力很强，所以她轻易地感受到了沈木青所描述的“瞬间又深刻的失望”。
　　这情绪犹如一盆凉水，把她浇醒了。她突然意识到，沈木青对自己并没有感觉。
　　无论沈木青是心理上还没有准备好涉足爱情，还是单纯对自己没兴趣，总之，他就是对自己没有感觉。
　　甘棠冷静地想：就算我能够让他答应跟我一起“研究爱情”，但是后面会发生什么，他最终会不会对我有感觉，都是不在我控制范围之内的事。
　　如果维持朋友身份，他却无疑会是一个好朋友……
　　那就算了吧，甘棠叹气，其实我也不是非得要得到他不可。
　　至于之后两年对沈木青的使唤到底有没有包含甘棠作为一个女生的不甘心，那就见仁见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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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辈子的阿青是懵懂天然撩小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