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渣男还有救吗？》风雪一肩

4、地下的密室

　　俞浩冷冷盯着方非凡的脸，那上面写满真诚的愧疚。赔他一套房子，就可以解脱了，是吧。他突然觉得有点愤怒，有钱真好，一两百万砸出去，就可以赎回毁掉别人一生的错误。
　　他缓缓抬手捏住方非凡的下巴，粗糙的指尖捏红了他细嫩白皙的皮肤。曾几何时，他的手指也不过只有一个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子而己，现在，已经如同砂岩般粗砺。只是三年的时光，两个曾经偎依在一起你侬我侬的少年，已经有了天高地远的距离。
　　“好啊，”俞浩缓缓开口，胸腔中有什么让他隐隐作痛，“等你赔我一套房子，我就彻底原谅你。”
　　方非凡笑了，一时激动地搂住了俞浩的脖子：“浩子你是好人！这几年我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件事，谢谢你肯给我机会补偿你。放心，我一定会遵守诺言的！”
　　二十二岁的年纪，还可以笑得这么天真。俞浩心里鄙视，默然地扯开他双臂，俯身把地上的脸盆拿起来塞进他怀里：“你也累了吧，去水房洗洗，我带你去吃饭。”
　　“哦。”方非凡乖乖抱着脸盆，拉开门站在走廊里左右望望，又探回头来讪讪地问，“水房在哪？”
　　俞浩带着他去水房，经过一阵直行两次左转三次右转，把方非凡彻底绕晕了之后，终于看到了水房的庐山真面目。一个恨不得只有十瓦的昏黄灯泡下，黑幽幽阴冷潮湿的水房，两排古老的水龙头，时不时还发出一两声滴水声，在深深的走廊里发出悠长的回响。
　　方非凡原本就胆小，看到这种像恐怖片一样的场景，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脚步越发轻起来，仿佛稍重一点，就会惊醒蜇伏在水房里的恶灵。俞浩发现连脚步声都听不到了，还以为他没跟上来，停下回头看他那样，心里暗爽。这人也太容易被搞了，随便个什么，就可以把他玩坏掉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笑，继续领路。接收到俞浩的笑容，看着前面带路的身材结实的男人，方非凡安心了一些，害怕的情绪驱散了。
　　“这地方太难受了，真渗人，怪不得没几个人住。”方非凡说话壮胆。
　　俞浩呵呵一笑说：“现在是下午，大家都去上班了，等到晚上就满了，你想上个厕所都得排半天队。”
　　方非凡再度四下看看，怎么也不相信这样压抑黑暗的地下室，迷宫一样的地方，终年不见阳光，蜂巢般密密麻麻的小房间，能有几个人愿意去住。
　　水房里的水池是特别古老的那种水泥槽，不知用了多少年，也没什么人好好清洗，稍稍有点凹凸的地方，都长了青苔，手指不小心碰一下，滑腻腻的感觉，能让人恶心老半天。方非凡大少爷哪受得了这个，匆匆洗了把脸，连脸盆都没拿，逃也似的率先离开，只不过才走到第一个岔口，他就停下来了，茫然的左看右看前看后看，怎么也想不起来时的路线。
　　俞浩看在眼里，也不理他，慢条斯理地洗干净自己，顺带洗干净脸盆、毛巾，才收起东西往回走。方非凡赶紧跟上，一路上努力记路，但走到家门前，他还是沮丧地放弃了。
　　幸好只需要住一晚，他心里暗自庆幸。这种鬼地方，打死他也不会再来一次了。只是想到这样的鬼地方，俞浩已经住了三年，胸口又闷闷地有点难受。“我回家就赔给他一套房，一定！”方非凡又暗自发了一遍誓，这样一想，果然心里好受多了。

　　小区旁边的菜市场是俞浩每天觅食的地方。俞浩曾经想过自己做饭，那样比外面吃会省不少。但是地下室做饭太麻烦了，虽然也有一小块区域被开辟出来做了公共小厨房，但是晚上一到饭点，有老婆的住户，娘子军们纷纷出马抢占地盘和仅有的几个电源插座。像俞浩这样的单身男子，根本不是对手。轮到他做饭，都晚上九点了。他考察了好几天，无奈地打消了做饭的念头，成为了菜市场的忠实顾客，一吃就是三年。
　　市场里很有几家还算得上物美价廉的小食摊，并没有固定的建筑，四根铁管往地上一插，夏天上面盖着黑丝遮阳网，冬天四面围起塑料布，没有任何环境可言，唯一的好处就是便宜。
　　俞浩带着方非凡走进一个摊，桌子是只有半米高的折叠矮几，椅子更是三十公分高的折叠小凳。俞浩的体重坐下去，还发出几声吱呀，伴随着微微的左右摇晃，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这片砖地已经因为长年被食摊占据，地面油黑发亮，踩上去还隐隐有粘脚的感觉。全身上下和这环境格格不入的方非凡僵硬地挪到俞浩对面，看着完全没擦干净的桌子和油亮的凳子，又看看自己的雪白的西装裤，犹豫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坐下了。
　　“想吃什么？”俞浩问。
　　方非凡其实很饿，可是这样的环境，他实在是有点没食欲。“有菜单吗？”他问。
　　俞浩抬抬下巴，方非凡顺着望过去，灶台上方贴了张大红纸，上面用毛笔不怎么好看地写了些酸辣粉牛肉面各种盖饭什么的，连个单独的炒菜都没有。他撇撇嘴说：“随你吧。”
　　“阿姨，两份红烧肉盖饭。”俞浩扬声说。
　　正忙碌的老板娘看到是他，脸上绽开笑容：“浩子呀，今天带朋友来吃饭？”显然和他极是熟稔。
　　“嗯，这不是给阿姨介绍生意么。”俞浩笑着说。
　　“好好好，以后常来，阿姨给他也多加一勺肉。”老板娘笑咪咪去给他们盛饭。饭是早就做好的，一直在电饭锅里保着温，红烧肉也是熟的，简单加热了一下，厚厚地浇在饭上，转瞬两盘子高高冒尖的红烧肉盖饭就端了上来。
　　俞浩早就饿了，挥舞起勺子开始大吃。每天繁重的体力劳动让他对肉类的需要极其旺盛，一顿不吃肉，第二天就没力气干活。这个摊的红烧肉量大味美，是他的最爱。
　　对面的方非凡举着筷子拨拉着面前的红烧肉。粉红色的肥肉泡在一汪红红的油汤里，在筷子的触碰下微微颤动，严重地考验着他的意志。他是不吃肥肉的，筷子在盘里拨来拨去，终于拣出一块瘦肉放进嘴里。味道还行，就是那油，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似乎隐隐透着股不怎么新鲜的味道。地沟油吧，他默默想着，再也没动一筷子。
　　俞浩风卷残云般吃光了自己那份，一看方非凡几乎没动，心下自然明了，故意问：“怎么了？”
　　方非凡勉强笑笑：“我不饿，吃不下。”
　　俞浩瞪他一眼，把盘子拉到自己面前：“早说呀，浪费我十块钱。”埋头迅速清理第二盘。
　　方非凡坐在对面看他吃得香甜，突然想起上学的时候，自己为了追求他，成天找各种借口请他去学校外面改善生活。那些高档的饭店，他也是去过不少的。吃到名贵的菜品，他还会抬头看他，露出些许不安的神情。那双纯真的眼睛，每每闪过混合着羞涩和欢喜的含情脉脉，都让已经开过荤的他，想瞬间化身为狼，扑倒小红帽大快朵颐。
　　那是他一生中谈过的最怦然心动的恋爱了，没有之一。之前的两任女朋友，都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各种矜持各种优雅，美则美矣，但比起能让他随便一个动作，就牵动各种情绪的俞浩，则实在是淡然无味。
　　送他礼物时，他会流露出最真实的惊喜。用话挑逗他，他会迅速面红耳赤低下头，但嘴角却含着笑。对他动手动脚，他会半推半就，目光闪躲，身体却诚实地透露着情动的欢喜。和他在一起，那种征服者的快乐，是之前的女朋友完全不能给予的。
　　只可惜那个倒霉的夜晚，彻底终结了他短暂的快乐，没能最终把俞浩拆吃入腹，他以为是他终生的遗憾了。而现在，这个人又坐在他面前，埋头吃得香甜。只可惜，偶尔抬头看他一眼，那眼中，却再也不会有往昔的情意了。
　　方非凡想的出神，不知不觉间，俞浩已经把第二盘盖饭也吃得干干净净。他结了账说声走吧，起身却发现方非凡还坐在那里发呆。伸手在他头顶轻敲一记，这才把他惊醒。
　　方非凡还没从旧日的思绪里出来，他含笑望着俞浩，眼睛里满是昔日的宠溺。俞浩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眼神熟悉又遥远，能在一瞬间勾起他所有回忆。初时的开心和后来的死心。短暂的快乐和长久的痛苦。多少次午夜被“捉奸在床”的噩梦惊醒，那句“是他勾引我的”就会在脑海里反复纠缠回响，所遇非人有眼无珠的自我谴责就会让他失眠一整晚。直到后来他开始在装修队工作，繁重的体力劳动让他累得沾枕头就着，这种精神折磨才算离他而去。
　　俞浩不由恼火地拉起方非凡就走，手上用力，方非凡的胳膊顿时像被钳子夹住一样，疼得哎哟直叫。俞浩置若罔闻，一路把他拖回了地下室。
　　方非凡也感受到了他的怒气，一路上没敢吱声，直到被扔回斗室的床上，才小心地问：“浩子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我又哪做错了？”
　　糟糕的情绪没法向人言表，更何况还是肇事方。俞浩也不解释，恶声恶气地说：“赶快洗脸刷牙上床睡觉，明天一早滚蛋，以后也少在我眼前晃悠。”
　　方非凡秉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灰溜溜捧起地上的脸盆毛巾，本想向俞浩要个新牙刷，做了半天思想斗争，决定还是不去招惹他，漱漱口算了，赶快推门出去。
　　只是片刻，他又哭丧着脸探回头：“浩子，水房到底要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