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禁（gl）》自称福尔摩炮

13、消失的器官（12）

　　来人是个久坐办公桌前的行政人员，满脸久在人情世故里浸泡的麻木笑容，戴着毫无个性的钢丝边圆框眼镜，松垮的啤酒肚勉强塞在保守的灰色法兰绒套装里，头上局促地套着一顶同色的费多拉帽。

　　这是个炼金系的觉醒法师，阿比盖尔察觉到，他与超然界的联系犹如一台遵循等价交换原则的天平，尝起来令人不悦地又冷又腥，和他油滑的表面大相径庭。

　　“不好意思，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安东尼·霍布斯，医学博士，目前是本院的副院长。”他的嗓音像滑腻的蜜：“你们在本院地下挖掘这样一个空间，严重侵犯了本院的权益。”

　　原初恶魔忽然压低声音，用奇怪的发声方式说了一个词。阿比盖尔没太听明白，只觉得大概像是在说“Amalgamare”。

　　听到那个词后，安东尼·霍布斯的的脸部肌肉颤抖了一下，然后以类似于机械零件归位的方式，渐渐地褪去了微笑，回到一种只能用空白来形容的神情。

　　“背叛者，竟然还敢使用神圣的语言。”就连他的嗓音也回到了平板空白的状态，将每一个词都用标准且淡漠的方式说出来。

　　还能有这样的觉醒法师吗？

　　没等阿比盖尔想明白，她的预感已然卷土重来，危机感伴随着碎片式的图景一锤子砸进她的脑袋，几乎使她眼冒金星。她设法维持住自己的稳定，将注意力集中到预见的图景上。然而一旦她试图去看，图景便像安东尼·霍布斯一样褪去了形象。

　　“假使它那么在乎，它完全可以收回我的语言能力。很多事它都能做，却都没有做。”原初恶魔恶劣地笑着，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安东尼·霍布斯空白地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答案，但我可以问。而如果我不说出来，你甚至都无法意识到这里有一个问题。如此盲目，这也能算作是天使吗？”

　　“待你能看见自己那分叉的舌头，再指责旁人盲目。”安东尼·霍布斯探出右手，从空气中抓出一把燃烧着白色圣焰的长剑，“蛇啊，你已逃亡二百八十四年又二百二十六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竟然真的用空气交换出了长剑，这得在天平上追加多少法力啊？

　　这个念头刚闪过阿比盖尔的脑海，她眼前的场景就已经发生了剧变。安东尼·霍布斯原先站立的地方只剩一堆白色的灰烬，而原初恶魔的身体被斩成了几节，带有头颅的那个部分半嵌在一面墙壁里，响亮地喘着粗气。

　　“真不巧，”他看出阿比盖尔的疑惑，说：“现在不是我好模好样的时候。”

　　此时，他的神情也如同安东尼·霍布斯一样空白了，那纷杂的从故事里得来的面具都不知消逝去了哪里。但阿比盖尔仍能从他的嗓音里听出自嘲来。

　　“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不是以区区人类能够知道的事，别太好奇了，侦探。”原初恶魔道：“你也不用担心交差，我想，埃莱娜·柯丝坦早就把什么都算明白了。”

　　“可是我不明白……”

　　“她让你来，是为了我们能做一个交易。为此，我欠了你一个故事。”原初恶魔停顿了一下，面部肌肉费力地拧起小半个眉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两百多年前，我背叛了创造我的神明，因为我不遵从它的安排，爱上了一个人。”

　　正奋力回忆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和对方做过交易的阿比盖尔瞪大双眼，一时间不能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有什么好惊讶的。那个人理应拥有世界上所有的爱。为此我付出任何代价，都很值得。”

　　“刚刚那位霍布斯先生说，你已经逃了二百八十四年。”阿比盖尔说：“现在他死了，你还活着……你还能逃吗？”

　　“人类，你得弄清楚一点：躯壳只是假象。诚然，我们都需要躯壳留存现世，但现世不是唯一的生存空间。也许曾经我还有留在现世的理由，但现在，这理由已经不那么强烈了。”

　　“曾经你和柯丝坦夫人，交易了什么？按时间来算，那时候你的爱人应该已经快要去世了。”

　　“那时候她生了很重的病，奄奄一息，所以才肯告诉我，她曾经为我生下一个孩子。”

　　“这可能吗？”

　　“你不能用人类的极限来评价一位法师。我要求埃莱娜·柯丝坦替我照顾那个孩子，为此我不介意作为她博取名声的工具。她一直是我很喜欢的交易对象，可惜没什么交易是能永远持续的。”

　　“我们之间的交易内容是什么？”

　　阿比盖尔看见原初恶魔的嘴动了动，但没能听见任何声音。原初恶魔注意到她的茫然，顿了顿，转而道：“既然你听不见，那对现在的你来说就不重要。你要小心的是眼前的路：很显然，埃莱娜·柯丝坦对你有更大的安排，如果你自己的脑子跟不上，很可能在这中间丢了命。”

　　“……我就非得在你们的谜语中间打转，对不对？”

　　“我想，在死得清醒和死得明白之间，你早已经做出了选择。你只是在自己迷惑自己。”

　　“那么你呢？无止境的逃亡——这难道不是一种迷障吗？”

　　“也许你是对的。不过，平平无奇的消亡，未免太浪费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自由。在最后，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如果有一天我的孩子遇到了麻烦，帮帮她吧。”

　　“你是原初恶魔，你不该说拜托这样的字眼。”阿比盖尔叹了一口气——她已经意识到这一晚令她想要叹气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道：“你得跟我做交易，这才合适。”

　　原初恶魔已经无法用这副身躯做出惊讶的表情了，但惊讶的情绪仍然是令他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两下。

　　“你想和我交易什么？”他问。

　　“名字。我得知道你的真名。”

　　一切拥有变换身份能力的生物都有自己的真名。那个名字代表着它的自我，它的本源，构建一切存在的基础。告知真名，无异于交出一部分对自己的控制权，对于一位逃亡中的原初恶魔来说，更是关系到存在与消亡的大事。

　　“你真是不肯把好奇心花费在平庸的地方。”原初恶魔道：“这个交易可以成立：用我的真名换取一次你对我孩子的帮助，你确定要如此交换吗？”

　　“我不觉得柯丝坦夫人到时候会允许我置身事外，所以不如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我确定交易。”

　　\"交易成立。我的真名是……斯诺菲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