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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暗魑 ...

  •   进入神泉涌出的石洞后,才发现内里竟然别有洞天。
      沿着一道极为狭窄,一次只能通行一人的石洞匍匐前进了约一刻钟时间,眼前突然豁然开朗,那座与沙庇王宫后花园相连的石山,内里竟有一片极为宽敞的中空地带。因为石壁不能透光,这片空间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望不到尽头,不知道这片空间向前延伸到了哪里。
      俱罗罗原是最后一个爬进石洞的人,因前方是阿依木,所以便故意拉开了些距离,结果未曾想到阿依木的行动极为迅速,不多时便不见了人影,等到俱罗罗从石洞另一端钻出来的时候,面前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云蝉、梦鲸和阿依木皆都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自顾自走远。
      “蝉兄?鲸兄?”俱罗罗大声唤了几声,却毫无回音,于是不禁有些懊恼,心想:怎的他们竟然爬行得这般迅速?而且也不等着自己便走了。现下四周一片漆黑,自己又未曾带有火石,就这样摸黑前进……着实还有些怕人……但不跟上去退回王宫后花园又似乎不太好……
      一番踌躇后,俱罗罗长吸了一口气,然后鼓起劲,一头扎进了黑暗之中,向着前方摸索前进。
      也不知道前进了多久,眼睛渐渐能适应四周的黑暗,俱罗罗才发现,脚下一侧竟有一条散发着莹莹光辉的巨大“带子”,“带子”约有一丈宽,俯下身仔细看时,耳边传来潺潺的水声,想来这竟是一条暗河,顺着石洞下方的裂缝流经出去后,便成了喷涌进沙庇王宫后花园的神泉。
      看来,只要顺着暗河逆流而上,便能找到暗河的源头,想来那三人定也是顺着暗河逆行而上的,只是俱罗罗仍有些想不明白,云蝉和梦鲸也就算了,怎的就连一向粘着自己的阿依木竟也丢下自己跑得没了踪影。
      俱罗罗边想边前行,一不小心便和前方的人撞了个满怀,抬起头看时,俱罗罗大吃了一惊,惊问道:“诶?怎么你也在这里?”
      原来站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云蝉和梦鲸,也不是阿依木,而是奎热尔大叔。
      只是,现下奎热尔大叔的神色却有些异常,他一动不动地站在俱罗罗面前,与俱罗罗相向而立,脸庞被暗河的微弱的荧光映照得看起来毫无血色,十分吓人,仿佛死灵一般,死死盯着面前的俱罗罗。
      “大叔……”俱罗罗打了个寒颤,“你别这样盯着我,我怕……”
      奎热尔大叔却并未出声回应,反而一蓄力,然后竟猛地向着俱罗罗扑了过来!
      俱罗罗未曾料到奎热尔大叔会突然扑来,吓了一跳,慌忙跳闪到一侧,然后惊慌问道:“奎热尔大叔……你这是要干嘛?”
      奎热尔大叔扑了个空,似是懊恼已极,昂首嘶吼起来,那嘶吼声听起来尤其的可怕,竟不似人所能发出的声音,直听得一侧的俱罗罗汗毛倒立,惊惧地盯着奎热尔大叔不知所措。
      一番凄厉的嘶吼后,奎热尔大叔猛地转过头,满脸可怖的表情瞪着俱罗罗,然后又再次蓄力,然后猛地向着俱罗罗二次扑来。
      俱罗罗方才已跳闪至暗河边,再要躲闪便会跌落进那不知深浅的暗河之中,于是只能迎面硬扛,待到奎热尔大叔扑过来之时,俱罗罗慌忙张开双臂,一把驾住奎热尔大叔,然后大声叫起来:“大叔你是魔怔了吗?快醒醒啊!我是俱罗罗啊!”
      奎热尔大叔却似乎听不见俱罗罗的叫喊声,见自己被俱罗罗驾住,便猛地张开口,向着俱罗罗一口咬来。
      奎热尔大叔张开的大口竟看起来丝毫不似人口,那嘴角竟一直咧到了耳边,大口中锋利的细齿密布,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从口中喷出,冲着俱罗罗迎面扑来。
      “哇!”俱罗罗吓得叫了起来:“大叔你怎么……原来你是怪物啊!你是怎么混到城里住下的啊?和你生活这么许久竟完全没看出来啊……”
      俱罗罗语无伦次地胡乱讲着话,奎热尔大叔的血盆大口已然向着俱罗罗的脖子咬去。
      自己架着奎热尔大叔的双手无法撒手,大口又急急袭来,俱罗罗已然难以躲闪,索性蓄足了力,猛吸了一口气,然后用自己的头猛地向着奎热尔大叔的鼻脸处撞去。
      这一撞击之下,竟犹如撞到了岩壁上一般,俱罗罗只觉得眼冒金星,脑子一懵,身子便不由自主瘫软下去。
      奎热尔大叔被俱罗罗撞得倒退了几步,摇晃了几下脑袋,却并无大碍,这一边俱罗罗却已经即刻便要昏倒过去,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原来养大自己的奎热尔大叔是个吃人的怪物啊……也罢也罢,任他吃吧,也算报答他的养育之恩了……
      昏倒前,俱罗罗朦胧之中看见奎热尔大叔向着自己再次猛地扑了过来,然后一道蓝光闪过,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这小子真是个傻子吧?”云蝉摇了摇头,“到最后他都以为这是奎热尔大叔吗?”说完,云蝉看了一眼身边的梦鲸,“竟遇到个比你还傻的家伙,也是不容易……”
      梦鲸瞪了云蝉一眼,骂道:“怎能怪他?如若不是我们在天乾山曾遭遇过它的同类,恐怕也早就着了它的道了……倒是阿依木,果然女孩子的直觉就是敏锐,竟能一下子就感知出方才那只不是俱罗罗。”
      “那是自然!”阿依木得意说道:“它化作俱罗罗的模样跟在我们身后,突然就冲我抱过来,还想装出亲我的样子来咬我,俱罗罗才不会这样做呢!”
      被南离剑砍成两截的尸身不多时便化作一股极为腐臭难闻的黑烟,消散在漆黑的洞穴之中,阿依木皱了皱眉头,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怪物?这般恶心……”
      “我们在神州的雪山里曾遇到过这种怪物的同类,叫作雪魑,原是遇难枉死之人的怨念所化,最能幻化作人心中所念之人的模样,伺机加害。还好我们曾有过遭遇,故而能快速识破。这暗河石穴中的,想来就是之前我们曾遭遇过的一位沙域女孩索娅所曾提起过的暗魑,应该是雪魑同类,不过一种游荡在雪山,一种游荡在石穴中罢了。”
      “唉……”阿依木叹了一口气,不满说道:“我心中所念是俱罗罗,他心里怎的宁可想着奎热尔大叔也不想着我呢……”
      云蝉在一旁好奇问道:“我有些不太明白,你是沙庇国大王公之女,一国的公主,怎的偏生就喜欢这个傻到家的穷小子呢?”
      梦鲸给云蝉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别瞎问,阿依木却一脸不在乎的表情,看了一眼昏倒在一侧的俱罗罗,有些落寞地说道:“他……大概是完全忘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经历了吧……”
      云蝉笑着问道:“那傻小子现下昏迷着呢,你不妨讲给我们听听,也好打发打发时间,等他醒了我们再继续赶路。”
      阿依木一噘嘴,说道:“本来呢我没义务讲给你们听,不过看在你们刚才从这暗魑口中救了他一命,就给你讲讲吧。”
      说完,阿依木又看了一眼倒在一旁的俱罗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们可能觉得是我不知足……”阿依木喃喃说道:“但是我觉得我什么都没有。”
      阿依木抬起头,注视着云蝉和梦鲸,“王公家的儿女,出生便锦衣玉食,奴仆成群,我也不例外。但是王公家的儿女,一出生便也注定了自己的命从来不是自己的,不过是用来家族联姻,增强自己家族势力的工具罢了。”
      云蝉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达达是沙庇国的大王公,所以我的命运也是生下来便已经注定了,等到了年岁,便要和其他王公家的王子成婚。这一点,我刚懂事的时候便已经明白……”阿依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许的哀伤,“五岁那年,我和一名年纪相仿的婢女成了好友,但我发现,她为了钱财,转眼就可以把我出卖了,把我只告诉她的私密心事告知达达,甚至和其他婢女一起背地里拿来说笑,从那以后我才知道,在王宫里,是不会有朋友的……”
      “有一天,家里来一名陌生的男孩,他长得其实很好看,我们玩得也还开心。直到达达指着他告诉我,他将会是我未来的夫君,我突然开始怕了。我似乎看到了我的生命就像一条线,被人拉直,绑在了生死的两头;我也明白了,我身上的红纱裙,石榴石的珠宝……甚至王公家族后花园里的每一朵花,都不是我的,它们和我一样,不过是装点家族荣耀的宝石罢了……”
      梦鲸叹了口气,问道:“后来呢?”
      “就在五岁那年,我逃了。”阿依木昂起头,石穴之中一片漆黑,头顶是坚硬的山石,“离家出走了,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只是觉得我不想成为别人手里的玩偶,被人扯着线前进,那样让我感到窒息……”
      阿依木又转过脸,望着云蝉和梦鲸,脸色露出一丝凄楚的笑容,“但我还真是天真,以为逃出大王公家,我就不是沙庇的公主了,我就可以自由自在活下去了……结果,失去了家族庇佑,我就是块任人宰割的羊肉罢了。一身华美服饰的我很快被人盯上,离开家不到一个时辰,就有街头的小混混开始来找我麻烦。”
      “然后……”云蝉咧嘴一笑,“这傻小子救了你吗?”
      阿依木笑了起来,眼里泛出一丝光,“他那时候也不过五六岁罢了,虽说对方也是一群小孩,可是他被揍得好惨啊!哈哈,我现在都还记得他鼻青脸肿还不认输的样子,最后也没打过别人,还好奴仆及时找到了我,将我带回了家里。我被带走的时候,他还在挨揍,但是他却抬起头冲我笑,那个笑容实在太过难看,难看到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云蝉继续问道:“然后你就喜欢上他了?”
      “起先我只是好奇,谈不上喜欢吧……”阿依木摇头笑道,“五岁的小孩懂什么喜欢呢?后来长大了些,我便会去留意他的动静,一开始是担心那天他有没有被那群混混打死,后来发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傻乎乎的。然后慢慢知道了些他的事,他达达和阿帕的事,他被逐出家族的事……我就在想,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不会带着怨恨长大呢?然后几年后,我才再次和他说了话……”
      “那天他把钱财都给了一个老乞婆,结果毛手毛脚砸坏了一坛子酒,被酒老板骂得狗血淋头又没钱赔人家,我便出面,替他赔了酒钱。他便说要请我吃饭,从他眼神里我知道,他早就不记得我了……那天我们倒是聊了许多,他说他想当一名沙匪,我问他为何要做坏人,他说好人做了不好的事,会被人怨恨一辈子,而自己当了坏人的话,反倒可以毫无负担随心所欲地去做好事了,哪怕有一天自己好事没办成,别人也会说自己本来就是坏人,所以不会怪罪自己……”
      梦鲸摇头叹息道:“他……还是太在意他父母的事……”
      “嗯……”阿依木点了点头,“我便问他,他家族里的人那样对他,他会怨恨他们吗?他笑着说,失去至亲的痛苦总是会让人难以理智的,原本流着同样的血,为何非要去计较呢?人总是相互的,他们因为痛苦放逐了他,他又何尝不算是放逐了他们呢?现在有吃有喝有太阳晒也没什么不好……”
      阿依木忽然笑了起来,继续说道:“我忽然觉得我看起来什么都有,其实什么都没有,而他虽然什么都没有,却又什么都有。我想要追寻他身上的自由,而且,虽然他并不知道,从五岁那年以后,我一直默默关注着他的一点一滴,久了便渐渐也明白了,那不仅仅是好奇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便发觉,我已经喜欢上了他,想要和他在一起……”
      “然后你表白了?”云蝉问道。
      阿依木点了点头,然后懊恼说道:“谁知道我表白后他就开始躲着我,不理我,他说我是公主,不应该有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我就说要是达达不同意,我就同他一起私奔去中土,他于是更加躲着我了……”
      “啧啧……”云蝉笑着摇了摇头,“有时候吧……太过直率也不太好……”
      梦鲸瞪了云蝉一眼,“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云蝉讪笑着盯着梦鲸说道:“那你说他俩这事儿该怎么办?”
      二人正说话间,一旁的俱罗罗传来了轻微的呻吟声。
      “啊……他要醒了!”阿依木忽然有些紧张起来,转过头冲着云蝉和梦鲸急急说道:“刚才我讲的事,一句也不许给他提!听见没有?”
      梦鲸见阿依木已经涨红了脸,便笑着点了点头。
      云蝉故意将右手抬起拍了拍左胸,学着沙庇人敬礼说道:“遵命,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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