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蝉梦鲸记》少城时雨

49、阿难村

　　梦鲸从身上翻找出几枚从小须弥境带出来的野果，放到了盲眼少年的手里。
　　盲眼少年原本还有些拘谨，但是这果子实在太香，狠狠地咽下两口唾沫后，少年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进食。
　　“你叫什么名字？”梦鲸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温柔，能让人瞬间放松。
　　盲眼少年用力地咽下一口果子，然后似乎总算有了力气和空闲回应：“四马次仁……”
　　云蝉也在一旁问道：“这阿难村到底是什么回事？其他的村民到哪里去了呢？那山坡上的黑经幡又是怎么回事？”相比梦鲸，云蝉显得急躁而没有耐心。
　　盲眼少年次仁忽然沉默了，放下了手中的果子，低埋着头，整个人看起来消沉无比。
　　“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啊……”云蝉在一边追问着。
　　梦鲸拉了一把云蝉，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不要那样急躁，然后对着次仁温柔地安慰着：“你要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次仁沉默了许久，声音微微颤抖地说道：“拉措哥死了，变成了无头食火鬼回来，杀光了村里的人。拉措哥已经变成了恶鬼了，连阿妈阿爸也都杀了……”说着，次仁便难过地哭了起来，从他空洞的眼眶里渗出的泪水，看起来就像流出了血泪一般的凄惨悲凉。
　　“次仁弟弟，你先别哭，先好好吃点东西。”梦鲸温柔地安慰着次仁，“等你吃好了再慢慢给我们讲吧。”
　　次仁使劲地抽了抽鼻子，止住了抽泣，然后点了点头。
　　“拥忠头人的儿子多吉死了，但是头人说是拉措哥害死多吉的。”次仁带着哭腔说道：“拥忠头人说的话，村里人都不敢不听，最后连长老也听了头人的话，要以最残酷的刑法来处置拉措哥哥，他们用刀剜了拉措哥的肉去喂鹰，还把拉措哥的头砍了扔去喂狼，最后还把拉措哥的尸体倒埋后，插上了黑经幡诅咒他永世不得超生……”次仁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
　　一边的云蝉啐了一口，狠狠地骂道：“这也太……残忍了吧……”
　　次仁整理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多吉的死根本就和拉措哥没有关系，拉措哥是被冤枉的，带着深深的怨气被村里人处死了，魂魄还被黑经幡诅咒着，所以怨念不散，最后化成了无头厉鬼回来复仇……当时被处刑的时候，除了我，阿爸阿妈也不敢得罪头人没有出面制止，所以变作鬼的拉措哥回到村里，把所有的人都杀光了……”
　　“那……拉措化身的厉鬼现在在哪里？”梦鲸听着次仁讲述阿难村的过往，心里十分难过，皱紧了眉头，片刻后又接着问道：“这村落看起来很是整洁干净，不像是荒废许久的样子，其他人的尸体也并没有见到……”
　　次仁带着哭腔继续说道：“拉措哥化成厉鬼后杀死了所有的人，很奇怪的是第二天大家又都活了过来，但是到傍晚的时候，拉措哥又会出现杀光所有人……所有人都似乎一直活在被屠杀的这一天里，不停地复活，又被厉鬼杀掉……”
　　“啊？”云蝉发出不可思议的叫声，说道：“那他们怎么不趁复活的时候逃出村去？”
　　“我试过……”次仁的声音听起来绝望而悲凉，“不管怎么样走，都走不出阿难村，不仅我们，虽然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时日，不时也有路过的行人误进了阿难村，便再也出不去，同村人一起每日经历着被厉鬼屠杀的经历……”
　　“这……”梦鲸突然心中一紧，一边的司徒灯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说道：“看来这厉鬼是怨念太深，又吸取了黑经幡的诅咒之力，然后给这个村设了个只能进不能出的结界，而且在这个结界里，时间永远都在厉鬼复仇的那一日里不停轮回呢。”
　　一边的云蝉和梦鲸听着司徒灯这般说法，只觉得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断重复活在被厉鬼追杀复仇的时间里，还没有办法逃离，这是多么可怕的感受？
　　“我不信！”云蝉拉着梦鲸便要往屋外走，“用南离剑试试，看是不是真的飞不出这阿难村！”
　　梦鲸甩开云蝉的手，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这个先不管，即便我们能飞走，难道就放着这阿难村的人不管？任由他们不停循环经历屠杀？”
　　云蝉懊恼地一摊手：“那你说怎么办？”
　　梦鲸转过身对着次仁温柔说道：“次仁小弟，你说村人都会不停复活，但现在村里怎么却见不到人影？其他人呢？”
　　次仁方想作答，屋外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雷声，直击得地面微微颤抖，紧接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整个世界氛围突然变得让人极其压抑不适，仿佛忽然坠入了地狱之中一般。
　　“不好！”次仁表情突然变得惊慌起来：“那声雷响便是拉措哥化鬼的信号！拉措哥要来了！”
　　说话间，窗外忽然传来金属在地面拖行的声响，云蝉、梦鲸和司徒灯从窗口悄悄张望出去，眼前出现的一幕着实让人汗毛倒立。
　　一个高大的无头身影正拖着一柄长刀从山坡上缓缓地向着村里走来，无头身影高约一丈，赤裸着上身，露出结实的肌肉，只是这一身肉却呈现出死灰的颜色，断开的颈部不断喷涌出黑色的腐血，流过青灰的皮肤溅落到地上，散发着浓烈的尸臭味；那一柄长刀刀口已然卷裂，似乎是使用过甚，砍过太多的皮肉和人骨，此时被无头尸身右手拖拽前进，钢刀划过地面的时候发出刺耳的声响，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这便是次仁所说的化鬼的拉措，此时看去，俨然一副地府的无头鬼使模样。
　　拉措的行动并不算快，但那巨大的身形就仿佛一堵让人无法逃生的巨墙，挡住了所有人逃生的道路。
　　他一步一步沉重前进着，走到了街口忽然停住，然后伸出了左手，张开了五指，向着身边缓缓挥动。
　　云蝉和梦鲸看去时才发现，那手心竟有一只眼睛，似是和手掌融为了一体，此时在掌心灵活翻动，像是在查寻四周的情形。
　　“这……”梦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着也太可怕了。”
　　拉措手心的眼睛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无头巨尸忽然向着一侧的一个草垛疾驰而去，然后左手捏成一个拳头一拳砸进草垛之中，一拉一扯之间，像拎小鸡似的从草垛中抓出了一个人，看起来是村民模样，此时已然吓傻，除了浑身颤抖外再无更多反应。
　　拉措将从草垛里拎出来的村民向着半空抛去，接着右手忽然挥起那柄长刀，寒光一闪而过，一声惨叫过后，村民被横空劈成两截，鲜血像雪花一般漫天飞洒开来。
　　这场面太过残忍，梦鲸看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云蝉连忙用手轻轻拍了拍梦鲸的肩膀安慰。
　　然而，这只是噩梦的开始，拉措将村民砍杀后，复又伸出手来，用手心的眼珠子继续四处找寻，很快便似乎又有所发现，不过瞬间，便将一处货架击倒，然后从中抓出一名躲藏的幼童，然后顺势向着空中抛去。
　　梦鲸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已然看不下去，方想回头招呼云蝉，谁知云蝉更是快了一步，只是轻轻拍了拍梦鲸的肩膀示意，然后便忽然催动空空符，一道蓝光一闪而过，向着被拉措拋向空中的孩童飞去，梦鲸也同时出手，放出南离剑向着拉措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云蝉已将空中的孩童接住，又是蓝光一闪，返回了屋内，而南离剑的剑光也向着拉措刺去，但拉措化作的无头鬼远比看起来更敏捷，那柄长刀凌空突然改变方向，然后挡在了拉措的胸口前，只听见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之声，南离剑竟被长刀挡下。
　　拉措又用力一挥，南离剑便被震开。
　　趁着南离剑被震开的时机，拉措就势一蹲，然后忽然发力，却并不是向着云蝉和梦鲸躲藏的屋子奔来，而是向着村落深处疾驰而去，眨眼不见踪迹。
　　“快追！”梦鲸见势便要召回南离剑御剑追去。
　　“等等……”云蝉叫住了梦鲸，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惊疑：“这……这孩子……有问题！”
　　梦鲸回过头看去，方才被云蝉救回来的小孩此时正蜷缩在云蝉怀中双眼紧闭，瑟瑟发抖。方才云蝉原本以为不过是被无头鬼给吓坏而已，此时看去却像是得了重症般的萎靡不振。
　　小孩抖了好一会儿，口中发出咿唔的痛苦呻吟声，忽然之间身子裂成两段，然后化作一阵青烟散去。
　　“这……是怎么回事？”云蝉和梦鲸都惊住了，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
　　“这是地缚灵。”司徒灯在一旁笑着说，“这孩子早就被无头鬼砍死了，然后在无头鬼的结界里化作了地缚灵永远被困在死的地方。它们其实并非真正的复活，只是在死地每一日重复着被无头鬼砍死的经历，而受到无头鬼的黑经幡诅咒之力，这些地缚灵也不能离开死去的地方，否则也会自行重复死相不停消亡。”
　　“也就是说……”梦鲸觉得心里特别难受，“他们每日就只能呆在自己死去的地方不断重复被无头鬼击杀的经过，不能逃不能躲不能被救……”这是多么可悲的经历啊。
　　一边的云蝉咬牙切齿地问道：“要怎么样才能结束阿难村这些地缚灵的悲惨经历？”
　　四马次仁低声说道：“可能……如果能毁掉拉措哥的无头鬼尸身……就可以了吧。”
　　司徒灯在一边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可是……那是你哥哥啊……”梦鲸呢喃着说。
　　“那早就不是拉措哥了……”次仁抽泣着说：“化作无头鬼的拉措哥只是日复一日屠村的恶鬼罢了，就连阿爸阿妈，也都被他杀死了……”
　　云蝉拍了拍次仁的肩膀，坚定地说道：“行，那我们就击杀了这只恶鬼，破掉这屠村的轮回！”
　　梦鲸望了望窗外，“可是……他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次仁突然站了起来，带着哭腔说道：“我知道拉措哥去了哪里，我带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