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蝉梦鲸记》少城时雨

11、人脸蛛

　　“我觉得……”梦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其实你带上十花更好一点……”
　　“十花和我一起的话，那万一有人再来犯，秦兄怎么办？留下十花，好歹我这小徒弟天生神力，还能保护他。”云蝉白了梦鲸一眼。
　　“那……”梦鲸有些吞吐，“带着我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不会累赘吗？”
　　“你不是有南离剑吗？”云蝉嗤笑着望着梦鲸。
　　“秦兄刚教了一些入门的吐纳之法，我现在根本不会剑术，也不能御剑啊……”梦鲸一脸委屈。
　　望着梦鲸一副快要被自己欺负哭了的模样，云蝉觉得十分有趣，哈哈笑起来，“谁指望你持剑上阵了，真是个呆子，你不是读过许多书吗？还有对付火鼠的法子你总能想出几个来吧？”
　　梦鲸方欲答话，云蝉压低了声音说道：“而且，你看你不是还是很有用的吗？看来你说的方向并没有错……”
　　梦鲸望向前方，在一片密不透风的树林尽头，天空显现出如被火烧云映照一般的橘红色，但此时尚是午后，不应出现这般景象；在那片橘红色的天空里漂浮的，则是一朵朵黯淡的灰褐色云气，仔细看去倒更像是一阵阵挥散不去的浓浓烟尘。
　　鼻端也飘来一阵阵硫磺的臭味，夹杂在花草的清香味道里，显得尤其的刺鼻。
　　出发的时候，云蝉询问秦素生这蛮岭南荒何处有生长不尽木的火山，秦素生也说不出个大概来，倒是梦鲸又从读过的各种典籍里想出一些线索，于是云蝉留下十花照顾秦素生，拽着梦鲸便出发了，此时看来方位倒是对的。
　　梦鲸握紧了手里的剑，自家门被灭以后，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拿起了武器去面对未知的危机，不免有些紧张。
　　云蝉回头望了一眼，笑出了声：“呆子，还远着呢，放松些。”
　　梦鲸沉沉地“嗯”了一声，却把手里的剑攥得更紧了。见他这幅模样，云蝉不禁觉得十分可爱。
　　这一片密林比看起来更阴森可怖，等到行走进林中的时候才发现，参天的古树树冠密密斜织在头顶，虽然是午时光阴，竟见不到一丝阳光透过树冠照射进来，走进树林的时候，竟仿佛瞬间进入了永夜。
　　因为几十丈高的古木阻挡住了所有的阳光，所以在这永夜一般的环境里，低矮的灌木花草都没有办法生长，森林底层竟见不到一点的杂草，只是却生长了许多人头般大小的形状各异的菌类，在这个无光的世界里，它们散发着莹莹的蓝光，密布在整个漆黑的林间，远远望去，竟像是倒置了的璀璨星河一般宁静又绚烂。
　　这一幕场景与人间繁华完全不一样，梦鲸望见的第一眼，竟看得呆了，原本以为即将临战强敌，结果却冒出来这美得如此出奇的白日“星空”，一眼望去，好似能让人忘却尘世间的所有痛苦，那些家族被灭门的场景、一路流浪的光阴、前些时日所见的妖道与双姝斗法的画面……竟全都像是上世的记忆一般的遥远又不真实。
　　一旁的云蝉虽比梦鲸见多识广，生平第一次突然从蛮岭午间灿烂的阳光里走进这样的星空森林，也是看得呆了。
　　望着这片星空景色，梦鲸只觉得自己似乎轻飘飘地便缓缓飞了起来，忘却了这些时日堵在心里无法舒缓的巨大悲痛，思维逐渐迷离了起来，脑子里竟浮现出了此前在尸道人洞府里中了极乐香时的情景，自己赤裸着身体与吴橙纠缠到了一起，每一口喘息都让自己的心跳越发剧烈，也让自己的皮肤越来越滚烫。
　　迷离中，梦鲸伸出了手，握住了身边云蝉的手。
　　原本呆望着那些发光菌类的云蝉被梦鲸一触碰，方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竟这般少见多怪地失了态，云蝉有些涨红了脸，而且梦鲸突然握住自己的手，原本想下意识地甩开，结果却偏偏又似乎有些不舍，只是嗔怪地转过头冲着梦鲸轻骂了一句：“呆子，你干嘛？”
　　转过头看见梦鲸的瞬间，云蝉瞪大了眼睛，有些结巴地说：“呆子……你……你怎么飞起来了……”
　　梦鲸思维正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并没有听清云蝉的话，低声回应了一句：“什么？”
　　这一边云蝉的表情已经从惊讶回归到了平静，他不再多说话，一边握紧梦鲸的手然后用力往下一拉，另一面则从怀里掏出了咒火符，冲着空中打去。
　　咒火符一出手，便化作一溜火光，似乎击中了什么东西，只听到火焰烧得滋滋作响，然后便能嗅到一股子焦臭味，而上方更是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快速移动的声响，伴随着轻微的吱吱怪叫声。
　　这一边梦鲸被云蝉一拉，便跌落到了地上，经这一摔，也回过神来，抬起头看时，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
　　原来，这参天巨树的树干上，竟爬满了拳头大小的蜘蛛，这些蜘蛛通体漆黑，只背部呈现出一张极丑的人面纹路，有的看起来在笑，有的却是在哭。因为方才从阳光里进入森林，没有适应这黑暗的环境，便只能看到那些发光的菌类，竟没有发现这些树木上居然攀爬了数不清的黑压压的人脸蛛。
　　“这是……”梦鲸看到这些黑压压的人脸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云蝉啐了一口，骂道：“该死的小东西，还想吃人了不成。”
　　这人脸蛛原是生活在幽暗环境里的一种巨型蜘蛛，因吸收了过多的死灵怨气所以背部便会呈现出可怖的人脸模样。原本人脸蛛平日的吃的不过是那些森林里四处可见的发着蓝光的大蘑菇，偶有误入森林的小动物不慎便被蜘蛛们捉去打了牙祭。
　　相比蘑菇，自然是血肉来得更鲜美，所以方才趁着梦鲸看呆的时候，便有人脸蛛一起放下含有毒液的蛛丝，裹住了梦鲸，毒液让梦鲸的思维混乱起来，竟误会了蜘蛛们齐心收丝将自己拉上去的场景是自己飞了起来，要不是被云蝉看破，此刻梦鲸被蜘蛛们裹了上去，挨了毒牙，不久便会成了蛛粮。
　　想到这里，梦鲸不禁打了寒战。
　　身边的云蝉冷笑了一声，安慰梦鲸：“别怕，这些小东西没什么伎俩，只要提防着便不会着了它们的道。”
　　此时，梦鲸才发现自己竟一直紧紧握着云蝉的手，方想从云蝉手里抽回手来，一使劲竟发现手被云蝉拽得紧紧的竟抽不回来。
　　“你这个呆子！”云蝉有些嗔怪地骂了一句，“好好让我给逮着，不然连这些小虫子都会把你给吃了。”
　　说完，便不再放手，一面向空中扔出咒火符，一面强拉着梦鲸便往森林深处走去。
　　那些人脸蛛长久生活在漆黑的世界里，最为惧怕的便是火光，一见到咒火符的火焰，便亡命逃窜，跑得慢一些的被云蝉用脚一踩，竟就此炸裂开来，溅了一地的腥水，搞得云蝉大骂不已。
　　而那些蓝色的蘑菇，越往森林中走去，便越发的巨硕，等到不知道行了多久以后，在林子中间，这些蘑菇已然看起来不再像是遗落的星子，而是十几丈高的蓝色巨卵，站在巨卵前抬头望上去，一片蓝光直耀得人眼花缭乱。
　　云蝉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戳了一下“巨卵”，竟然轻易便能戳破，从戳破的口子里流出来泛着蓝色荧光的液体，看起来很是诡异，但闻起来却气味芬芳。
　　云蝉没等梦鲸反应过来，竟将头凑了过去，舔舐了一口。
　　梦鲸在一旁着急地叫起来：“别乱吃！有毒怎么办！”
　　云蝉转过头嘿嘿一笑：“你在担心我啊？”
　　梦鲸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放心。”云蝉一抹嘴，“我方才看到好些菇都有被蜘蛛甚至误入的动物啃食的痕迹，周围却并没有尸骸，想来是不会有毒的，别说，这味道还蛮清甜的，你要不要也试试？”说罢，云蝉用手指沾了汁水便往梦鲸脸上送去。
　　梦鲸有些生气地皱起眉头，偏开头：“不要！”
　　两人依旧这样手牵着手绕过这些巨大的蘑菇，在漆黑的森林里前进着。
　　也不知道是因为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还是因为前方开始出现亮光，视线越来越清晰，周围的树木的纹路都能看得清楚起来，而那些蘑菇则越来越小，越来越少。
　　走到了森林的尽头，横在两人面前的是一道深深的断崖，对面有一座看起来极其诡异的尖俏山峰，通体黑色却从内往外闪耀着灼人的火光，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燃烧着的火炭。
　　按说离开了参天古木的遮挡，原本能复见光明，但是这座火炭山却不停地向外冒着黑烟，这些黑烟慢慢上升变成一团团巨大的黑云，将整个世界牢牢笼罩起来，竟比森林里还更难得见到一分阳光。不过因为那些山体燃烧的火光将整个世界映照成一片红色，所以视线却是一清二楚，只是目所能及的地方都被镀上了一层橘红色。
　　“这里就是不尽木生长的地方？”梦鲸抬起头，被眼前的山峰所震撼到。
　　云蝉却捏紧了梦鲸的手，然后低声“嘘”道：“别说话，你听……”
　　从山峰里，隐隐传来一阵怪异的叫声，直听得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