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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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停云坐在画舫的时候，鼻尖缭绕的尽是淡淡的松香，脑子里却全然是：完了。
若是明日被母亲知道，就算是有父亲在其中劝解，他怕是也难逃一死了。
若是，又若是被太子知道了……那还是死了轻松。
沈停云淡淡的坐在画舫中出神，不一会儿便被面前的美人屈指轻敲在桌上的声音拉回了思绪。
“抱歉。”他道，眼中尽去歉意。
“郡主不必客气。”锦书笑道。
一听见这声郡主，沈停云便是一顿，立马想到了对方刚刚在街上一把拉下他头上斗笠，被众人瞧见他真容的情景。
那时他还被花魁忽然间的邀请弄得一愣，毕竟在这之前他虽开口堵了众人的嘴，但心中也想着锦书必然不会想要邀请一个女子进入画舫，谁料对方见他不言不语，竟是利落的趁他不备，一把将他头上的斗笠掀了。
朝歌现在谁人不知小郡主沈停云？
他现在都能清晰想起方才那些人瞧见斗笠下他的脸时，脸上的不可置信和一言难尽。
谁能想到镇国公府的郡主居然会抢一介风尘女子的绣球？
“姑娘为何会邀我来你的画舫？外间人不都说锦书姑娘只爱才子吗？”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花魁自他进门以来便一直保持着充满善意的笑容，纵使对方一把扯掉了他的斗笠，让他明日定会被娘亲揍死，也让人无法生厌。
沈停云颇有些无奈，他一直不擅长与女子相处。
锦书坐在他对面，双手托腮，美丽的脸蛋上尽是笑意，她道：“可那些才子们都比不上郡主大才啊？”
她扬唇一笑，伸手捏起桌上的糕点，张嘴咬下一口，笑盈盈道：“只要郡主在奴面前，奴便再也看不下其他人啦。”
她一边笑着一边说，嘴里还咬着那一口糕点，但如此不雅的动作，由美人做起来也是赏心悦目的很。
沈停云一顿，随后直言道：“外间传言对于花魁来说，第一夜的客人尤其重要，姑娘不觉得点了我一个‘女子’，实在是有些可惜了吗？”
他以为此言会让面前的女子知难而退，最好就此想通，放他出去，要知道门口都是锦书的丫鬟们，他也实在是不好硬闯，方才跟着对方来的路上他便已经后悔了，暗暗骂了自己不知到少次的猪油蒙了心。
谁料锦书笑了几声，尽是愉悦，她道：“郡主比这些都重要。”
沈停云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他蹙眉道：“本郡主和锦书姑娘不过是萍水相逢，怎么在姑娘口中却不尽然？”
毕竟锦书一开始对他的态度就过于热情了些，实在是不像个经过训练的花魁，古怪得很。
听他此言，锦书却是盯着他幽幽叹了口气，嘴里的糕点也不香了，囫囵咬了几口便吞了下去，手上另外一半糕点也被她随意搁在了桌上。
便听锦书哀怨道：“郡主果真不记得锦书了吗？”
沈停云一顿，继而迟疑的朝她投过去视线，缓缓道：“……我该记得什么？”
“也罢。”锦书拍了拍手，将指尖沾染的糕点碎屑拍掉，脸上的表情具是无奈，索性抬头直说：“那李嫣然的诗宴郡主可是去过？”
这个沈停云倒是记得，也是那一日太子提出了要娶他的话，遂点头道：“去过，如何？”
锦书咧嘴一笑，露出贝齿嫣然一笑：“那不知郡主可还记得当日宴会上在一旁抚琴的女子？”
对方这样说了，沈停云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当即恍然道：“莫非锦书姑娘便是那抚琴的女子？”
他记不得当时那女子的模样，但还记得对方当时似乎是弹错了一个音节，这倒让他有些印象，却不料对方这么几年来居然熬成了花魁。
他想到这里，面上便是一笑，道：“短短几年姑娘便成了花满楼的花魁，也算是朝歌第一人了。”
锦书眼睛一亮，连忙起身凑近他几分，沈停云便灵活的后退一步，脸上表情淡淡的，唇角礼貌性的上扬着。
锦书当即眼神一暗，但下一刻又恢复了元气，她笑着询问：“那郡主可还记得当日奴弹错了几个音节？”
“……”瞧着面前眼含期待的女子，沈停云一顿，却道：“抱歉。”
锦书脸色肉眼可见的一黯，她整个人都被不开心的气息笼罩着。
沈停云耐心等待着她开口，却见对方忽而将脸一皱，转身背对着他，道：“郡主走吧，奴便不送了。”
“你、”沈停云下意识开口，但却又及时止住，道了一声谢便利落离开，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画舫之外。
等人走好，锦书才暗自咬牙，气愤道：“当年我为了吸引她注意，故意弹错了几个音，如此竟然也没被记住……”
沈停云从画舫出来之后便直接回了府，刚刚进门便见有宫里的公公离开。
他神色稍敛，也知道那人是他父亲在宫里的眼线，当即提步朝书房走去。
书房此时还亮着灯，沈樵苏与柳乐果然都在里面，只是神色莫名。
沈停云吱呀一声推门而入，沈樵苏立刻抬眼看来，一见到沈停云便是一顿，随后道：“方才宫里来的人你可看见了？”
沈停云点头道：“见到了，儿子正是见到了那人才前来询问父亲，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樵苏神色复杂，一张儒雅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抬眼道：“没什么。”
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是边关来的消息，说是那蛮夷部落求和，要将公主许给太子当侧妃。”
沈停云表情淡淡的，并没有对方想象中的惊讶或是其他的情绪，只是笑了一声，道：“挺好的，短短五年便有如此功绩，太子果真能力卓越。”
说着他便抬眼一笑：“我说什么大事呢，原是如此，左右无事，那儿子便先回院子了，方才和姐姐走散，也不知她回来了没有。”
他神色如常，沈樵苏当即也放下心来，便道：“雨儿已经回了院子，你若不放心便去看看她吧。”
他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只是在临出门的时候听见父亲道：“我等并不是那迂腐之人，不论纲常伦理，只要你和雨儿喜欢就好，继承人出自你还是雨儿，父亲和母亲都不在乎。”
——
清晨，朝歌城森严的大门缓缓打开，守城的士兵列队鱼贯而出，手中拿着长枪笔直的站立在城门两旁。
正是朝阳初升时分，城门口竟然已经聚集了一大批平民，他们臂弯挎着竹篮，里面装满了还盛着露珠的大红色蕙兰。
这是缙云的国花，寓意丰盛祥和与高贵雍容。
为凯旋的英雄们送上一束自己亲手采摘的蕙兰，便相当于为对方送上自己最美好的祝愿。
人群自动自发向两旁散去，留出中央宽敞的道路供车马通过。
脚下的土地传来一阵阵轻微的波动，人群中立马有人激动地呐喊道：“太子他们回来了！”
数万人闻言无论远近，无论是不是靠近城门，具都齐刷刷地抬眼期待的朝远处看去。
朝歌城内万人空巷，所有的平民以及王公贵族都聚集在了城门口，期待着即将归来的击败苍梧兵变、收复了蛮夷107部落的太子江左沉。
下一刻，地平线的尽头，一人背对着初生的朝阳打马而来，身后带着数万披坚执锐的将士。
得得的马蹄声逐渐变得清晰可闻，一声一声传入众人耳里，那人骑在马上仿佛奔跑在城门内数万人的心尖，他率领着麾下士兵凯旋而归。
“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
一人呼喊出声，人群中便有数万人跟着呐喊，一声一声仿佛浪潮一般，直直朝已经靠近城门的将士们耳里去。
年轻的英雄们各个面带笑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喜悦，其中有战争胜利的骄傲自豪，也有征战还家的怀念与想念。
尽管他们身穿着坚硬而肃穆的盔甲，手中提着锋利的长枪，也掩盖不住一身的意气风发。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为首的人一身银色钢铁硬甲，骑在高头大马上，神色平静而沉稳，一手握着缰绳，隔着城门与众百姓对望。
城门内的百姓一见到最前方的太子便呐喊出声，神情激动的直直朝他们看去，手里拿着竹篮中的蕙兰跃跃欲试。
江左沉一顿，而后策马回身对自己左后方的将军说道：“你们慢走，我先行一步。”
将军一笑，对江左沉抱拳：“是！”
而后江左沉沉着表情，夹紧马腹，策马飞快入城。马蹄扬起一阵尘土，丝毫没有停顿的从城门口驻守的百姓之间飞驰而过，徒留一个凌厉的侧影。
身后的将军一笑，扬声对一众将士道：“长枪拿稳，可别被百姓的蕙兰砸掉了！”
说罢便驱马带领着凯旋而归的一众将士们向城中走去。
大部队将百姓江左沉吸引而去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没来得及送给镇国公的蕙兰便如一道道彩虹一般向马上的将士们投掷去。
一朵朵蕙兰中包含的都是百姓对将士们美好的祝福，没有经验的大小伙子们立刻手忙脚乱的伸手去接，险些连手中的长枪都扔了。
将军发出爽朗的笑声扬长而去。
沈停云在城楼上见那人的身影朝皇宫而去，随后淡淡的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回头对身后的鸣蝉道：“回去吧。”
鸣蝉应了一声，便跟在沈停云身后下了城楼。
他们二人刚刚回府，沈停云自马上翻身下来，头上的斗笠被动作间的风给带起一角，他突然一顿。
镇国公府的门口不知何时停了一匹乌黑的骏马，它昂首站立，身侧倚靠着一个已经卸下战甲的俊美男人，对方眉眼温和，眼中却藏着点漆一般的神光，双手环臂懒懒的靠在马上，闻声侧头朝沈停云看过来。
五年，沈停云快二十了，江左沉也已经二十有二，沈停云在朝歌养尊处优多年，仍旧是那个翩翩少年郎，而江左沉却在经历了五年的风沙后，皮肤泛着健康的小麦色，脸上的轮廓如刀削斧凿一般锋利而俊朗。
两人遥遥对望，沈停云忽而一笑，打破寂静，他道：“殿下此刻不应该在宫内述职吗？来我镇国公府作甚？”
江左沉抬眼，唇角的弧度沉静而内敛，他道：“来娶你。”
闻此一言，沈停云微微垂下眼睑，搁在身侧的双手却忍不住颤了颤。
五年的书信来往，从客套到亲昵，对于两个心思都不浅的男人来说，或许偏偏就是这样如同儿戏一般的联系，才会让彼此如陈年烈酒般愈演愈烈，直至上瘾。
时隔多年的故人相见，第一句便是“来娶你。”
沈停云睫毛颤了颤，对面的男子笑着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视线试图透过对方掩面的白纱窥见底下几分掩藏的真心。
四周有人群渐渐认出镇国公府门口两位当事人，立即有人低低惊呼出声，随后呼朋引伴的远远观察着，眼中尽是好奇的朝当中看去。
中央两人并不是没有察觉到四周的百姓，只是无暇顾及而已。
沈停云在江左沉的视线中抬手将斗笠摘下，露出那张比之五年前长开了许多，显得更加惊艳的面孔。
他一笑，唇角上扬的弧度比之百花都要艳上几分，但眼底的颜色却又清澈的仿佛两人头顶的青空，这双无可比拟的眼睛中正映着江左沉的影子。
沈停云道：“来日方长，殿下又何必急于一时。”
江左沉摇头：“娶你这件事还是早一些为妙。”
“为何？”
江左沉：“本宫怕那新建的太子府库房中，已放不下这些年来为你搜集的聘礼。”
他道：“江河湖海，山川平地，只要你要，只要我有，皆用来娶你。”
江左沉上前将手伸出来，眼中的笑意熠熠生辉。
沈停云淡淡的将手放上去，少年柔韧的十指被青年拢在手心，低头烙下滚烫的一吻。
沈停云笑道：“如此，我便将自己许给你了。”
“太子殿下！”
沈停云话音刚落，便听一道清亮的女生破空而来，如玉珠落玉盘一般，在众人耳边响起。
沈停云闻言一顿，视线朝出声的地方侧去。
不远处有车轱辘声响起，随后便是围观百姓们被迫退让，空出其间一条容人通过的道路来。
马车由远及近，车帘上的流苏随风摇晃，一女子从中探出半个身子来，她身着雪衣，肤白胜雪，眉眼清冷，双目如一汪清澈的雪山泉水，眼含横波，红唇艳艳，仿佛雪中一抹寒梅，一身清冷的气质尽数融于对方上扬的唇角中。
端的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如斯美人，令人见之忘俗。
江左沉闻言眉峰稍蹙，却并未回头，只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彰显着主人此时的不虞。
已经变成青年音的233在沈停云的脑海中疯狂发出警报，沈停云在这震耳欲聋的声音中保持着淡淡的表情，从中听见了“穿越女”的字眼。
原来是你。
苏清宁等马车到了镇国公府的跟前，便在众人惊艳的视线中自马车上跳下来，一身白衣随风浮动，衣袂划出个轻巧的弧度，下一刻对方绣花鞋轻轻一点，便盈盈的立在了地上。
沈停云瞧着那人笑着公然朝他二人走来，心中便是一阵警惕，当即抽身，将上一刻还放在太子手中的手收了回来，面对着苏清宁，神色淡淡，长身玉立。
无人注意到自他将手抽走后，太子垂下的眼睑遮住了其中一分暗沉。
苏清宁似乎是没有察觉到面前二人对她到来所表现出的不虞，信步走了过来，身姿婀娜，行走间便是香风阵阵。
有那等纯情的男子，鼻尖一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香气，便忍不住频频后退，脸上悄然飞起一抹红色。
她到了两人面前，开口唤了一声：“殿下。”便还要再次走进近，欲往江左沉身侧而来。
沈停云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暗光，当即伸手挡在对方身前，阻止了她的靠近。
他笑着，眯缝了一双眼睛，虽是唇角上扬，看似温和，但其中眼神却锋利如刀，伸手挡在对方身前的手臂也带着不可违抗的坚定。
沈停云似笑非笑的问她：“你是何人？面对着我缙云的太子不行礼先不谈，倒是胆子大的在本郡主面前舔着个脸贴上来？”
他的话难听又丝毫不留情面，苏清宁脸色一僵，却又反应极快的收敛，在下一刻恢复如常，她款款朝沈停云笑了笑，道：“民女才随着殿下从边关回来，军营中不讲这些，倒是民女的疏忽了。”
她这话说的可笑，沈停云直接嗤了一声，随即扬了扬下巴，勾唇道：“本郡主怎的未曾听说过军营里有过女人了？你这人说话倒是有趣，‘不讲这些’指的是什么？什么时候军营如此无纪，连尊卑都不讲了！”
苏清宁对沈停云的咄咄逼人视而不见，只被他的态度吓到，脸色白了一瞬，随后便眼中水光盈盈，绞紧了雪白的衣袖，朝江左沉看去。
但江左沉从她出现以后，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冷淡的表情，只是眼神带着一丝光亮的看着沈停云，就连对方步步紧逼字字刻薄的模样，也能引得他眼神一亮。
苏清宁朝他喊了一声：“殿下。”语调百转千回，听得四周围观的百姓都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沈停云听了这一声，却突然间抿了抿唇，顿时没了再出口的欲望，只侧眼笑了一声，却是对身旁一言未发的太子道：“殿下，叫你呢。”
江左沉一顿，这才仿佛是注意到面前的人一般，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苏清宁，开口：
“滚。”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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