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小尤》一只玮玮

83、Chapter 83

　　屋内众人从震惊和慌乱中渐渐回神，讨论声又响了起来，叹气声此起彼伏。
　　其中有一位老人用拐杖敲响地面，发出咚咚声响后达到了满意效果，果真吸引了时铱的注意力，他拐杖指着尤然的头，沉声说：“他这几年很少参与集团内的业务，说出这些也不奇怪。不过他在云阳内部已经是不可缺少的一份子了，老时的事应该是个误会，他都被折磨成这样了，你也别跟他计较这些了。”
　　黄铖刚想说些什么，但时铱“嗯哼？”一声。
　　“我看三月份运输那次，我们也没有太大损失，就没必要审他了，真把人折磨死了云阳那边怎么说？公安那里我们需要他的，尤其是——”
　　“尤其是他对你们也很重要吧？”时铱回头笑道。
　　老人无可奈何，放下拐杖双手压在上面，“我们还有生意要做，大家不要闹得太僵。”
　　时铱似乎陷入了一阵沉默。
　　去年三月份以后的这段时间里，两拨人因为这件事商讨不下一周，但都没能摸清时铱当时到底是什么态度。所有人都偷偷斜觑他，直到黄铖都有点沉不住气，可时铱突然开口说：“好。”
　　老人紧皱的面孔一松。
　　“我可以让他休息，甚至给他充分时间让他养好伤，亲自给他送回云阳。但我无法保证云阳那边如何看他，他为了投靠警方是否真的会背叛我们，在场各位都想证明这件事，包括我，所以——”
　　“什么事？”老人下意识问。
　　时铱起身，弹了弹锁住尤然的黑色铁链，“所以他不能回去。”
　　垂着头的尤然面孔一动，下一秒就听到时铱带着笑意问道：
　　“还记得“时铱”吗？”
　　尤然蓦然抬头，肩胛骨的冷汗将他的衬衫都浸透了。
　　但时铱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冲黄铖打了个响指，转身离开了监狱。

　　那是5月12号，距离0714行动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不会有人知道曾经名声赫赫，被称为天才的化学专家如今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
　　再后来，李昱鑫也不知为何被关了进来，他开始替尤然擦拭伤口，棉签蘸盐水轻轻点在他的嘴唇，将他身上所有溃烂的腐肉一点点挖掉，再用干净纱布包扎，替他刮掉了脏乱的胡子，整个脸的确干净了不少，但那双眼里已经看不见活下去的光亮了，眼窝深陷，眼皮也好几层。
　　最开始的一碗粥，李昱鑫喂了他两个小时，尤然只是浅浅说了声谢谢，两人便没有了交流，直到有一天尤然抬头叫他，嗓音发哑，李昱鑫连滚带爬过去，手背贴着他的额头，两秒之后拼命喊：“外面人呢？告诉你们老大尤然要活生生发烧烧死了！”
　　他在神志不清的时候似乎看到“时铱”在黑暗处，向他张开双臂。
　　所有的背叛，所有的阴谋，数不清的电击和鞭打，沉浮诡谲的谋杀……都会集中在这一间密不透风的监狱里，随着监狱里的两个人一起消失在这个世上。
　　“今天几号了？”
　　李昱鑫吹了吹勺子里的汤药，“7月7。”
　　尤然小口吸吮着，他压低声音说：“还有七天，咳咳……我们跑吧。”
　　李昱鑫勺子啪嗒扔在碗边，他猛地回头看向监狱两边，回头贴着尤然的脸说，“胜算太少了。”
　　两人的距离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睫毛扫在自己眼睫上，“没有，但是是唯一的机会了。”
　　然后是三百六十多天的日日夜夜，云阳市一家私立医院，某天凌晨，尤然毫无预兆的睁开双眼。
　　“醒了？你躺着就行。”
　　“老头，你昨天可是刚来过啊。”
　　“拜托你点事，有个案子挺难办的，你有空帮我去看看。”
　　“我……考虑考虑。”
　　……
　　之后，尤然躺在路屿怀里，手从他的眉骨滑到鼻梁再到唇角，他继续往路屿怀里钻，直到把路屿折腾的半醒，抱着他的手臂下意识收紧，尤然闭眼小声嘟囔：“这一切马上就结束了。”

　　北风更大了起来，远处山顶上的树梢被风吹的往一处斜。枯叶摩挲的声音在风中响起，再从四面八方传来，半山腰上只有人人静气屏息声。
　　“所以你现在就因为听了他这几句话就相信他？”杨群发抖着问，“你相信他不是警方派来接近你，套取消息的吗？”
　　时铱反问，“重要吗？”
　　杨群不太理解他的意思，想要挣脱保膘的钳制却使不上劲，“你自己想清楚了，你的命可要比在场所有人加起来的都要值钱！不管尤队做错了什么，只要他负荆请罪认错态度积极，警方都会接纳他，说不定未来的加官进爵也是他！所以你考虑好，他到底值不值得你信！”
　　尤然目光微动，但始终没有出声。
　　时铱想不明白这人是怎么考进云阳市局的，但他想了想也没有反驳杨群什么，只是将视线投靠给尤然，然后问：“你怎么看？”
　　尤然无奈极了，“我怎么看？我睁着眼睛看。”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回答他？”
　　杨群情绪相当不稳定，但也没将现在这层局面所打破，在场的人也都知道这句话的话外音。
　　尤然显然是明白的，但他不为所动，“你随意。”
　　时铱略微有点失望。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算把你划了拖着你的尸首把你交给王瑞，那你觉得韩响那老狐狸会放过我吗？”尤然顿了顿，终于将视线抬了起来，“你怀疑我不要紧，但至少我现在和云阳市局没有半毛钱关系。”
　　“嗯？”时铱兴趣一下子就被吊起来了，“怎么证明？”
　　空旷静谧的场地突然想起咔哒一声。
　　站在杨群身后的保镖及时身经百战，听到这声音还是会不自觉的绷紧，是尤然手里那把枪上了膛。
　　保镖刚要上前便被时铱拦下了，众目睽睽之下，尤然缓缓举起枪，那一瞬间时铱目光转向路屿，而他全然在看热闹。
　　黄铖向路屿那边猛地扭头，眼神里甚至有些期待。
　　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路屿屏住呼吸，瞳孔随着枪口抬起的高度一分一分缩进。
　　“对不起了。”尤然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保镖身后的杨群眼球凸起。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尤然，前一秒他还跪在地上挣扎，第二秒他就双脚迈进鬼门关，然后身子往一旁歪，再也没动过了。
　　没人想到他杀人真的不眨眼，周遭一片死寂。
　　路屿直勾勾的盯着尸体，此刻的感觉竟然和杨群有些相似——就这么，死了？
　　他没有袭警，还是一名现役警察，就这么一枪没了？
　　虽然杨群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法医室有他帮忙打打下手还是比较安心，可他背地里还帮时铱运输东西，合伙参与贩/毒，尤然这一枪落下，算是彻底断了他生的念头。
　　“当初我如你所愿杀了“时铱”，现在我也可以帮你杀了披着官皮的老时的人，足以证实我的诚意了。”尤然淡淡道。
　　时铱凝视着杨群那张不瞑目的脸，眼底莫名有种亢奋。他长长抽了口气，伸手摸了两下尤然后脑勺，“你还是没有变，我就喜欢看你这个样子，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尤然余光看向他，“不会。”
　　他枪口对准远处丛林，砰砰砰砰就是几枪，弹壳啪嗒啪嗒掉落一地，随后扔掉空枪，大跨步走到黄铖身边，伸手就要夺过他下属握在手里的那把枪。黄铖不傻，他看得出来尤然想要干什么，手刚拦在半空就被时铱的眼神拦了下来，明显是不要阻拦他的意思。
　　又是一阵枪声。
　　“解决了，”尤然面色如土，“里面藏了至少有十个，有空问问老时他到底想让你怎么死。”
　　时铱派人去丛林那边看看，荒芜的空地上转眼多出来十几具尸体，鲜血似乎还冒着热气，这几个人回来的时候感觉都有点站不住了。
　　——他想让你怎么死。
　　尤然的话回荡在半空中。
　　这些人基本都是在老时身边叱咤多年，时铱砸吧两声觉得实在可惜，摇头一叹，冲保镖招手，“抬车上，随便找处空地。”
　　手下立刻没了动静。
　　尤然理了理头发准备转身，结果听到身后一句，“还有人呢！”
　　是黄铖。
　　尤然有点不耐烦，“我错了，我应该第一个就送你。”
　　黄铖避开他的话刺，扬了扬下巴，“没关系，你动不了手我可以，你知道我的手段，我没你那么干脆。”
　　——尤然想起路屿从来到现在，后脑一直被黄铖拿枪顶着，半步未动。
　　“他活着出去才是你的把柄。”尤然冷淡道。
　　在场人说不好尤然为什么一口气杀了十几个马仔，目的呢？动机呢？
　　时铱完全不关心路屿死活，单纯像看好戏一般。只见尤然拿枪向路屿一指，问黄铖：“打哪？”
　　黄铖：“看你心情。”
　　“我心情？”尤然伸出舌尖笑了起来，眼尾都是戏谑，“我心情好的不行，他现在交代在这了，眼里都是我的模样，记忆也停留在九十来平的小房间。但是我要是打偏了，以他的智商，保不齐能玩死我，你说我是想长命百岁呢？还是对着一个破败楼宇一遍一遍重复着我的欲望呢？”
　　黄铖完全没想到尤然会这么说，蓦的愣住了。
　　不远处看热闹的时铱表情也不像刚才。
　　尤然静等几秒，突然弯起嘴角，笑意越发深沉，“我今天要是放了他，才是我人生的最大错误。”
　　尤然在黄铖眼里就像一个怪物，这个怪物拿枪直抵他额头，“你不想死就滚！”
　　可能因为刚才尤然一口气杀了十来个马仔的原因，拿枪指着路屿的那几个人下意识抖了一下，纷纷垂下手向后退了几步。
　　——无路可退了，吗？
　　路屿感觉现在就是个闹剧，他拼命想要逃离演出现场，可是他的脚像灌了铅一样。
　　他眼眶被风吹的有些发红，里面有着隐约血丝，虽然两人之间只隔了几厘米，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直到尤然站定脚步，抬头凝视眼前这张狼狈带有猜疑的脸。
　　“你会理解我吧？”尤然语气里都是无辜。
　　路屿恍若不闻。
　　紧接着尤然问，“还记得我们一起抓捕冷滦那次吗？”
　　“……”
　　路屿大脑拼命搜索。
　　“我帮你想，我之所以想要把她拖死，并不是因为害怕把她交到你手里，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这种人，但凡真要动了一个杀人的念头，就绝对不会让他活过24小时。娄婧对她的法医报告我改了，她除了枪伤之外，还有你绝对想不到的。”
　　路屿偏过头不想再继续听他说话，可是被尤然用了十足力气按着，像是强迫，他吻在路屿嘴角处，进而舌头翻搅在路屿口腔内。唇舌交缠的一瞬间，路屿将刚才那些念头全然抛之九霄云外，滚烫泪水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喉咙里一阵酸楚。
　　“不行！尤然就是个青花瓷瓶，你敢让他出任务你疯了吧你？”
　　“我媳妇我给他买什么都乐意。”
　　“突发奇想就买了，我发现我这个人最大的毛病不是睡不着觉，而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就忍不住给他买东西。”
　　“我的心跳可以如实回答你。”
　　……
　　无数个记忆碎片被风撕碎。
　　尤然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贴近他的耳朵，狡黠的笑了声，“有些话听听就行了，别信。”
　　然后他抬手用枪口抵住路屿眉心。
　　时铱迟疑开口，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把尤然往身后拉，外套护住尤然的头，尤然扳机扣下的一瞬间就顿住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方才他和路屿面对面站着，周围没有任何人，纵使路屿身高要比他高半头，可两人就这么毫无遮挡的暴露着，正好对上刚才那片茂密丛林。
　　而刚才那一秒，靠近脖子位置，多了一个猩红光点，像毒舌信子一样微微浮动，随时都能要了他的命。
　　所有人都看见了，周围保镖惊在原地。
　　——林子里面有狙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