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小尤》一只玮玮

39、Chapter 39

　　其实让尤然崩溃的不是把他关进隔离室，而是在等他把椅子摔向地上之后的一段时间，有人从门下方的小孔里给他送了盒饭，又迅速把小孔关上。
　　像喂狗一样。
　　尤然踉跄往前跑到门边拼命敲，片刻后一拳砸在门上，“放我出去王瑞！他妈的你用完我就扔是不是？”
　　见外面还是没人理，看向屋内角落的摄像头，干脆一脚踢翻餐盒。
　　汤汁飞溅到墙和地面，几块排骨顺着地面往前骨碌，兴许是用力过猛，踢翻了鸡蛋汤。尤然背靠着门蹲下，用力的搓了几下自己的头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喉结处，“就这饭菜也是给人吃的？怪不得一个个瘦的跟猴一样。”
　　他左手挠了挠自己绑绷带的位置，借着小窗户还能看到零星血迹在往外渗，和食物油腥会在一起，弥漫在整间隔离室。
　　养猪场也差不多这个味。

　　排骨散落一地，基本都沾上了泥沙，肉和脆骨已经看不清颜色了，尤然死死盯着已经被踢得肉质纤维都分开的一块，第二秒他手撑着门强迫自己起身，头顶对着门呕了很长时间。
　　他仿佛身在最热闹的繁华街巷，所有人从他身边经过，他们好像在交头接耳些什么，又好像把自己当成怪物一样，就那种动物园里的新奇物种。
　　远处浓烟滚滚，人群把一蛋糕房围得水泄不通，消防车乌拉乌拉的声音从他耳边呼啸而过，其中还有砰的几声枪响，又或许是他听错了。他手拨开人群，蓝白色的车牌号他最熟悉不过。

　　“你就是个克星，克死了你爸妈，还把我们也搞得不安生。”
　　“你好好的人不当偷什么钱啊？你爸妈怎么教你的啊？我看你就是有娘生没娘养的狗杂种。”
　　“你看这人长得真白净，这手啊也不比我们干净多少，谁知道背了几条人命！”有人吹了几声口哨，又扯着嗓子喊：“那不是有新鲜的嘛，把这几个新来的带过去，让他们舔干净！”
　　“那可是油漆，要不就算了吧，这可是人家特意送来的……”
　　“油漆怎么了？老六之前喝不也没什么事吗？别他妈给我废话啊！新人就应该有点见面礼，那个小白脸，叫你呢！我知道你，这些人都可以不喝，但你今天必须给我喝！”
　　……
　　尤然望着那辆已经被烧的看不出是什么牌子什么型号的车辆，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他瞥见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蛋糕房门前的树形状嶙峋斑驳，挨着蛋糕房的几个门市房也都没逃过，玻璃碎片刺进人的皮肤肌理，猩红液体滴答滴答淌在地面，其中还掺杂着女人的哭声和叫喊声。
　　街角好像站着一个背影很熟悉的人，他努力往前跑，推开朝他这个方向走过来的人，等他站在街角时，他已经找不到那个人了。
　　好像从来都没有确定过自己为什么会活着，有的人问起来也只是闭口不答。说怕疼有点矫情，但好像从来没有对于明天和未来的期盼。
　　说来也奇怪，明明一心求死，可心里某一角落里还生出了想要苟活的想法。太后悔那天没有吃完路屿给买的叉烧包，还吐槽他做饭手艺太差，吵着要喝罗宋汤，也后悔因为胆怯和情感障碍迟迟没有说出口的喜欢。

　　“路屿……路屿……”尤然手插/进头发里，惊恐的看向透过阳光吹起来的浮尘，“……你在哪啊？”
　　他颤抖着起身，大口喘气在隔离室里绕了几圈，走在写字桌前还用手敲了两下，敲击声刚落他忍无可忍，一脚把写字桌踹开。
　　被写字桌角磕到的墙皮哗混着水泥簌簌而下。
　　尤然朝着门吼道：“我和你们好言好语你们不听是吧！聋子是吗？！我他妈说放我出去！”
　　门把手被人从外面咔嗒拧开，云阳市市局的副局长黄远带着几个人出现在门口，“你在干什么？”
　　尤然双眼布满赤红血丝，鬓发因为出汗的原因紧贴在额角，脸色不比在医院的时候好到哪去。
　　“这是市局，不是让你胡作非为的地方！”于远疾步走进屋，脚底踩到地上的排骨，随后半眯着眼看向尤然，劈头盖脸训斥道：“你现在和神经病有什么区别？一丁点做警察的样子都没有！像他妈个废物！”
　　尤然干瞪着于远，一个箭步走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声音基本上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姓于的，你没资格说你老子，叫王瑞来，我跟他谈！”

　　于远身后的几个平时和尤然打招呼的主任心里咯噔一下。
　　“叫不来王瑞就叫路屿，”尤然鼓腮，近一步贴在于远耳边，说：“叫他们出去，别以为你官大我就不敢动你。”
　　我命要是豁出来，你于远现在未必都能站着。
　　隔离室门口传来一声“胡闹！”
　　尤然偏头，看见说话的正是前几个小时里被他在病房里差点勒死的高主任。
　　“你们看他，看看他这个样子！”高主任手在半空中指着，频率再快点可以被娄婧当成帕金森患者进行取样观察了，“也不知道这个狗脾气随他爸妈哪点了？你们市局以后招人可真要擦亮眼睛，别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
　　于远再怎么不待见尤然，也知道尤然爸妈这点在他本人面前提不得，高主任明显就是来送人头的，“高主任你先出去一下。”
　　“别人都可以走你高海霖给我他妈的留下！”尤然胸腔中的血气仿佛要把他完全吞噬掉，“别以为自己升了个主任就在这跟我得寸进尺，好人坏人都让你当了，b都让你装完了我装什么？不会说话就闭上你那个嘴。”
　　于远脸色铁青，“注意你的言辞。”
　　身后的几个人把气急败坏的高主任连拉带拽带出隔离室，其余几人也是推搡着出去。
　　尤然喘着笑起来，“注意什么？注意你给我戴上手铐还是像喂狗一样给我放饭？”
　　“那我难不成要把你这个嫌疑犯捧到天上吗？！”
　　“……你想说什么？”
　　“魏铭死了，老王带着人去问你几个问题被你骂的像狗一样，隔离室条件是差，但吃的喝的哪给你少了？于沐废了多大的劲给你又是改档案又是改信息的，大到人员调动小到对你的安全负责。我们老于家给你解决了多少麻烦，就差用勺把饭递到你嘴边了。还有老王，那几年你以为就你好过？他他妈知道行动暴露你被抓了之后，急得直接血压升高进医院，你以为就你难啊？！”
　　“别他妈以为就你活着委屈！”于远脖子发红，青筋激凸，“我们是对不住你爸妈，但是你也别给我在这撒泼，但你这样你又想报复谁？路屿还是王瑞？你想清楚了。”

　　被推搡着出去的几个人齐刷刷站在门口，谁也不敢凑近木门。
　　现在的场面也是搞笑，韩厅王瑞刘平三人之下百人至上，年过半百的副局和一个平日里吊儿郎的年轻刑警四目相对，谁也不给谁递个台阶，谁也不对谁客气。
　　“我能报复谁？”尤然冷哼一声，“我死在别墅里，死在大街上，你认为会有人记得住我吗？”
　　“……会。”
　　尤然松开他的衣领，拍了拍已经被攥褶皱的布料，头摇着往后退了两步，“你看，连你也考虑。”
　　他的视线看向门上的四方玻璃，铁栏窗外阳光直射，楼上是刑侦支队办公室，推门进去紧靠窗的位置是他的，办公桌是路屿给他从万千破烂里挑出来品相最好的。这个时间赵乾和周弘应该是在夹对方盒饭里的虾肉，韩玲端着自己的减肥餐跑进法医室，杨群大喇喇躺在休息室。明明刚进市局两三个月踩点上班下班绝不拖泥带水，可这日复一日的场景却让尤然觉得莫名熟悉。
　　不会有人记得他。
　　兴许路屿会，在每次给他送饺子跟他叨叨有的没的时候。

　　“我现在可以见路屿了吗？”尤然靠着桌沿问。
　　于远态度坚决，“不行！”
　　“那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警告你尤然，你现在那也不许去！”于远指着他说，“你就在这老实给我待着！门外的人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你给我待在这好好反省反省，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
　　尤然耐性被磨得底掉，他也不管门外有几个看守的，大跨步掠过于远往门口走。
　　于远想扯他回来结果只抓到了他衬衫后面的装饰条，“你上哪去？”
　　“找路屿。”
　　“你给我回来！”
　　“你他妈放开我于远！”
　　尤然头都不回径直往外走，于远用力把他扽的往后退了半步，“我叫你回来你听不见吗？！”
　　大抵是半个小时前尤然也说出了相同的话，尤然一个转身，虎口怼上于远脖子直接把他往墙边按，“你别逼我，真疯起来大不了咱俩一起死，黄泉路上有个伴你也不亏。”
　　门外着急赶来的王瑞听见哐啷一声，愣是吓得没敢往前走。
　　于远牟足劲，左手手肘给了尤然太阳穴一下，尤然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
　　“你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是不是？”于远怒道。
　　尤然缓缓睁开眼睛，听见于远咬牙切齿的讲：“我告诉你姓尤的，这里没人敢动你但是我敢，他王瑞向着你我可不向着你！”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王局，王局快来！”
　　“快快快，把王局架过来！”
　　……

　　尤然喘着粗气怒视着他，“我他妈给你于远脸了是不是！”
　　这个表情于远只在尤然父亲的脸上见过，还是三十多年前，尤然的父亲结束了七年的卧底生涯，被上面的人质问是否和毒贩还存在不可明说的关系时，于远当时还在旁边记录，他只是坐在对面看了一眼，就记住了尤然父亲的神情。
　　是亡命，是眼底血丝密集错乱。
　　时隔三十年的心头一寒让于远有一两秒的压迫感，可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后脑嗡的一声。
　　尤然这小子下手真狠啊，后脑被磕这么一下，粗略估计十天半个月出不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