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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Chapter 20 ...

  •   出医院门口时尤然抬眸看了眼路屿优越的后脖颈,他忽然有种想把头发剪短的冲动,指甲刚碰上车门把手就被路屿拍在手背上,因为嗓子的原因他连笑的声音都是不自觉压低,“不是,你们这一个个都什么毛病?”
      “就你那身子骨,别开个车门再折回医院。”路屿虽然表面嫌弃但还是帮他打开了车门,右手放在车门顶棚旁挡住,“好好的病床不躺,非要在我这车里憋屈。”
      尤然低头扣上了安全带,轻车熟路的把座椅调到舒适位置,“200来块钱一天的病房费用能和200万的路虎车,还是真皮座椅相比吗?”
      “别贫,你是不是怕被人听见?”路屿帮他放下遮阳板。
      尤然对着遮阳板的镜子理了理头发,“就你聪明。”

      别看路屿说话阴阳怪气的,可他也是正经的优秀毕业生,从派出所到市局一路摸爬滚打,解剖台上什么没见过,去法医室跟回自己第三个家一样,别说男性女性,就是给他放大体老师存放处,他也不会展现出一丝胆怯,就是那种任你风吹雨打雷电交加我该干什么丝毫不乱的专业精神。但此时此刻,他反复琢磨那封恐吓信,然后用那种特别生疏的疑问语气,说:“钱进交代的医生我以为是医院的医生。”
      正在照镜子的尤然顿了顿,把拢好的小辫放了下来,表情很严肃但声音却不尽然,“你和我在这套圈呢?他是我卧底时候的上线,指挥官兼联系人,时时刻刻谨记他身为医生的职责,救死扶伤,不过他可能没怎么见过大场面。”
      “你见过吗?你好像也没有吧。”
      路屿一瞬间怔楞在原地。

      “他叫李昱鑫,和你一个学校毕业,精英出身,做事简直是铁面无私,处女座,不容身上有任何污点的那种。五年前我在南清市做实验,有一次我把消息传给他的时候暴露了,被关进监狱里,当时我向他求救,他选择了继续完成任务。”
      ——暴露了。

      说出来多简单的三个字,可是面临的实际危险相当于死亡。
      “那五年你真的——”路屿思忖片刻问。
      “在国外是假的。”尤然舔了舔唇角,“五年?我不出10秒能把你档案改成和韩厅一个级别,你信吗?”
      路屿不知道为何心忽然一沉,“那然后呢?”
      尤然清了清嗓子,掀开了遮阳板,语调平稳听不出来音调的起伏变化,“他就正常帮我处理完伤口,然后继续当他的医生,做和上面沟通联系的媒介,后来任务圆满完成,我就被他救出来了。”

      “所以到后来?”
      尤然扭头看向窗外,“后来他死了。”
      “怎么死的?”
      “不记得了。”
      “那你恨他么?恨他没有和你站在一条战线?”
      尤然耸了耸肩,“说实话我们是因为任务才做的搭档,说不上什么话,三句就聊死的那种,但有一次他居然和我聊了一宿,你敢相信吗?”
      “我信。”路屿看尤然仰头吸了口气,一直追问他,“那你还记得你们聊了什么吗?”

      李昱鑫担任的是指挥官,他所做的每一步都必须要不惜自己顾全大局,必要的时候随时奉献自己,如果尤然他自己坐在李昱鑫那个位置,可能做的比他还要极端。
      但后来李昱鑫也没想到,尤然居然能坚持下来这暗无天日的五年。
      不仅活下来了,还带着胜利回来了。
      夜深人静时尤然偶尔几次想起李昱鑫,他都很想快步追上他问:当年到底是因为任务还是任务后的表彰大会,放弃了并肩作战的战友,还是因为怕被尤然抢了他的风头。

      “聊什么?聊的多了。”尤然喃喃道。
      医院门口出走过一家三口,小女孩晃了晃她爸妈的胳膊,片刻后就被悠了起来,无邪笑声闯进尤然耳朵。
      那是他从九岁之后,一直都很向往的。
      “那你觉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最为平淡的一句话却生出无限个渴望,他看着李昱鑫那张已经看不见俊秀两字的脸庞,他医护服早就染上了血渍,眼里早就没了光。

      “为了死。”
      时至今日我已经觉得活不活都无所谓了,我死了也没人悼念我,也没人会记得我,我的葬礼上空无一人。
      “说真的,要是出去了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我觉得我能站着出去就足够幸运了。”

      我又何尝不想无病无灾,拿着正常的工资找一个简单的人,生活简单,朋友多亲人健在大家其乐融融,虽然无聊的生活日复一日,但是回家有可口的饭菜,吃饭看电影有人陪,家人朋友喜欢的人在身边。
      可我已经被利刃千刀万剐了这么多年,我的血把我禁锢在这偏僻的地方,它让我觉得我不应该活着,应该和这个地狱一起无声无息的消失。

      女孩一家已经走远了,医院门口还是人来人往,风声呼啸,尤然被风吹的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的裹紧了自己的夹克外套。
      但尤然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自己在哭。
      “聊了很多,”尤然疯狂眨眼试图把眼泪憋回去,“聊了死亡,聊了我们能不能活着出去……”

      “李昱鑫可能想着你会活着从那里出来,但是他是怎么死的你还没有和我说。”路屿坚持要听到尤然亲自开口,“他到底是自杀,还是死于你手,我现在判断不了,因为你的话前后矛盾,你一心想死可是到最后你却又想拼命活下来。”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想活的?”尤然沙哑着说,“他怎么死的我是真不记得了,我当时昏过去了,醒来他们都告诉我医生是自杀,可是我后来找到的证据表示,他是死于他杀,我想凭我现在的记忆也很难告诉你什么。”
      “那他也是前二级警督吗?”
      “他不是,”尤然停顿了很久,“他当年二级英模证书都印刷出来了。”

      路屿从警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什么一等功二等功他都得过,是云阳市市局数一数二的精英,很多和他年纪相仿的领导都没得过这样的成绩,受过如此高的褒奖。但这个卧底行动参与的除了前二级警督之外,又平白多出来一个二级英模,这是什么规模的行动,能让上面冒这么大的险?
      李昱鑫这一死,从其中一层方面来讲是对自己的解脱,那尤然呢?让尤然怎么相信这世间的清白。

      是不是当浑浊成为常态时,清白也成了罪过?

      “我做过设想,设想杀了他的人是我。”尤然视线飘到路屿卫衣下的医用绷带,“那样他是不是离开的就轻松一点,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自己人手里?”
      路屿今天脑子转的格外快,就是同时,他明白了尤然话里的意思,也清楚的知道为什么尤然只是简单的为了他一句来医院干什么,而不是关心他的伤势。
      “和你一个学校毕业,精英出身、”“做事简直是铁面无私,不容身上有任何污点的那种”……

      李昱鑫坚守了他的医生誓言,也完成了上级交给他的任务,他将使命视作比活着还重要,觉得尤然也是一颗死棋,但他没想到尤然凭借那一丝抓不到的生存希望活了下来,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可是死人不能开口说话,他只能幻化成风雨,是惩戒也好陪伴也罢,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和于沐聊了一宿就聊了这个?你是认为我会死在你手里吗?和李昱鑫一样?”路屿压低声音,“还是认为我会把你推入无边地狱?”
      尤然沉默了有一会,抬起头来满是诧异,“什么?”
      “我说一遍你听清楚了,我和李昱鑫不是一种人。”路屿上半身忽的靠近尤然,带着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他的声音在尤然周围散开,从车窗外看会有一种他们两个亲吻在一起的错觉,“要不然我也不会给钱进那一脚,也不会替你拦下那把砍刀。”
      “那不是你——”
      “我自不自愿是我自己的问题,还有,”路屿兜住尤然往后缩的脖子,“你那把杀了2个人,沾满了你的指纹,轻而易举就可以验出DNA的手术刀,在我的书桌第三个抽屉柜里,你还怀疑什么不如一起说出来。”

      车内安静的有些可怕,空调还在运作着,尤然紧抓着安全带的手背青筋明显。
      尤然调整好座椅,深呼吸一口气松开安全带,“路屿,你不应该在我身上抱有什么幻想,任何都不要有,我不是那个九岁和你吵着要玩具的小屁孩,你也不会是那个11岁哄着我的哥哥。”

      路屿撒开了撑在他身体前方的手臂,恢复了最开始的正副驾驶之间还有的安全距离,“李昱鑫的事我不会再问你,你和钱进还有龙珲在巷子里的那些我也不会说,但是有一点你他妈给我往心里记。”
      尤然郑重点头,“你说。”
      “你以后再敢送死,我是不会替你收尸的。”
      尤然有点看不懂路屿了,他静静的盯着路屿的侧脸,半晌他低头回复,“不会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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