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小尤》一只玮玮

13、Chapter 13

　　尤然把钥匙往玄关上一扔，光着脚盘腿坐在沙发上，记忆开始像电影一样滚动播放，狭小的空间、灰暗的光线、不断燃烧的火焰、被拖出去毫无挣扎的实验体……钱进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
　　即便让于沐把当年的资料调出来，略带陌生的场景让记忆也出现了些许偏差。
　　——会不会是我多虑了？尤然想。
　　他想起了于沐之前说过的话：“……mect治疗会对记忆产生一些影响，但如果经人提起还是会隐约想起。你的问题应该不止于电击治疗，而是在一件事中你的恐惧幻想和真实记忆交错在一起，那之前的种种就会出现错乱，是PTSD，翻译成中文是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
　　如果记忆真的出现了混乱，那二十年前的爆炸案也是不复存在的？
　　可墓碑的的确确出现在墓园里，这不可能是假的。
　　门铃嘟嘟响了两声，尤然起身接过外卖，他习惯性的把牛奶倒进平时饮用的玻璃杯，鼻子凑上前闻一闻，觉得没有什么太大问题才会浅尝一口。

　　此时的刑侦支队办公室，路屿结束了结案报告，参与进其他支队长的会议，就连王局和刘局这两位也出现在办公室里，面色沉重的听着娄婧念尸检报告。
　　路屿表情十分严肃，他卫衣袖口撸到小臂中间，一条腿曲着侧坐在办公桌桌沿。事实证明除了嫉妒使人丑陋之外，熬夜也会，虽说路屿中途休息了近五个小时，可前提是他已经熬了差不多有三天了，这五个小时完全无济于事，再怎么立体精致的市局门面，如今眉宇之间也写着疲惫，眼眶里的红血丝简直就是让人觉得害怕。
　　赵乾接替娄婧接着念，“据法医组表示现场情况惨不忍睹，而且三个女生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周弘查到的也都是他家的鸡毛蒜皮，和姑娘们身上扯不上一毛钱，而且最大的难题就是钱云鹏认是认了，可是这个动机他30分钟说出来两个口径完全不一样的……”

　　强/奸案百分之七十都是见色起意，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只是一个心理状态，不是实质性的杀人动机，可钱云鹏这个案子，动机完全找不到。
　　路屿捻了几下手指，准备从兜里摸出烟盒，但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里还坐着两位弥勒佛，又开始学着尤然开会时转笔的动作。
　　笔垂直掉在桌面，路屿捡起笔抬眼刚好撞上王局朝他一瞪。
　　路屿：“……”
　　这场景像极了上课开小差被抓包。
　　路屿在王局的注视下把笔放在笔筒里，思考片刻说：“他医院就诊记录有么？”
　　“他正常，”赵乾找出拍摄照片，“钱云鹏是养子，但钱云鹏本人似乎不知情，钱进之前的亲生儿子因为卟啉症死了，再往上查就是他叔也患有卟啉症，32岁就死了。”

　　路屿大脑飞快的转着，从赵乾手里拿过报告，他半张着嘴舔了舔牙齿内侧，“现场为什么这么多血？按理来讲他把人先/奸后杀，再怎么记恨也不至于放这么多血，而且已经超出了致死量。”
　　“补充一点，前两个现场少了玻璃杯，第三个似乎——”
　　“像是被带走了，”路屿扭头看向幕布，“你们看，如果站在钱云鹏的角度，他认为他自己是个遗传型的卟啉症患者，而且也亲眼目睹了自己亲戚因为这个病死亡，那么他对血的需求就会越来越纯净，比如第一起案件是对25岁的教师，第二起是对21岁的模特，第三起是对16岁的女学生，显然他的目标进行了优选，而且他好像有储存血液以备后患的意思。”

　　路屿说完好一会儿他自己才反应过来，这好像不是从常用的刑事侦查手段分析，而是从犯罪心理的角度去考虑，这个手段怎么那么像尤然的破案技俩。他就这么想着，他这三十几年破天荒的因为一个人吃安眠药而要去守着这个人睡觉，似乎对尤然的关注和办公室里的人不太一样。
　　就在他还在思考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化学反应时，突然之间周弘敲门进来，指着自己手里的文件说：“路队，这是钱家近5年的社会关系资料，你们听吗？”
　　王局皱着眉点头，“你念吧。”

　　“钱进，今年四十七岁，云阳市本地人，定居在上城区的建电新村小区，工作经历有水泥工、电工、保安等杂活，目前失业，属于无业游民。据他所在的街道派出所传真的记录来讲，钱进本人偷鸡摸狗，酗酒家暴，和派出所混的熟的不能再熟，之前还因为肇事逃逸刑拘三年，可近四年里没有任何踪迹。”
　　王局立刻说：“那他儿子呢？”
　　“钱云鹏，十六岁，是五四职业高级中学的学生，学习成绩倒数，老师对他的评价都是该学生行为怪异，已经辍学，工地上的工友说这个小孩神神叨叨的，已经有几天没来工地了。”
　　刘局推了下自己鼻梁上的眼镜，“那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呢？”
　　周弘哦了一声就要拉开门把手，却突然听见路屿说：“——等等。钱进还肇事逃逸？”
　　“传真上是这么写的没错，而且还有笔录……”
　　“不不不。”

　　办公室里所有人脑袋上顶了个问号，好奇地盯着路屿，只听他轻声说：“上城区是云阳市的老城区，他这种人应该是重男轻女，所以即便是个十恶不赦的混混，也不至于肇事逃逸，现在法律科普还算全面，肇事逃逸是要蹲牢子的，他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而且他的行踪轨迹从肇事逃逸后失踪了近四年，这四年里一个大活人不可能人间蒸发……”
　　人间蒸发，就连周围邻居也觉得奇怪，周弘心想除非这个人是被关押，要不然在这个通讯发达的时代里，根本不可能做到平白无故消失。
　　路屿起身绕开赵乾，坐在办公椅上打开电脑。
　　王局眨巴几下眼睛，“你干什么呢？”
　　“内网。”路屿紧盯屏幕上的数据库：“我就不信查不出来点什么。”

　　尤然开车往机场路行驶，初夏的清凉空气顺着车窗飘进来，他在等红绿灯的过程中点燃支细烟，翻开通讯录，手机页面出现路屿两字的时候他手停顿在半空中几秒。
　　要是真打过去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只要当做不知道，按时上下班拿钱，到月给酒吧酒保和台上表演人员发工资，过个两三年正式向韩厅递交辞呈，撇开各种离奇杀人案，过着他自己潇洒的老板日子，也算造福社会。
　　但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一想起死亡名单的恐怖界面和路屿的直视，他就像是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尤然手腕搭在车窗上抖了抖烟灰，单手解开衬衫的前两个扣子。

　　云阳市机场。
　　于沐把行李箱交给身后的人，那人快步走到黑色轿车车门前，打开后车门叫了声于科。
　　“你们先走，不用管我。”
　　旁边的人早就习惯了于沐的我行我素，自然不以为意，看着他走向停在路边的大切诺基，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让司机发动了轿车。

　　于沐看了一眼周围，嘭的一声关上了车门，从车抖里很自然的翻出香烟，嘴角一直没放下，“亲自来接我啊？”
　　“那可不！”尤然发动车子，把打火机递给于沐，“这次来多久？”
　　于沐点燃香烟歪倒在副驾驶，懒散的说：“不一定，你来接我肯定不是因为闲聊。”
　　尤然在酒吧门口踩下刹车，灯火繁华的街道和来来往往的拥挤人群尽收眼底，“我仔细想过，当年趁火势第一时间跑出来的，只有我和医生。有的时候我会梦见这些场景，跟ppt似的，醒来以后就想当时到底是怎么一鼓作气跑那么远，还有医生，医生是不是真的自杀？”
　　于沐笑容淡了下去，听到最后他有些紧张，“你梦到过？”

　　“不止一次，”尤然没打算糊弄他，“我记得我做实验，第一批实验体好像有钱进这么个人，但我记得不太清了。又或者当时白曷只是在初步试验阶段，没有对大脑和记忆造成损伤，所以钱进钻了个空子，被关到后来刚好看见我和医生逃跑，人群混乱中也跟着跑了。”
　　于沐仔细打量着那张带有憔悴的精致脸庞，沉重的问：“利尔眠片还有效果吗？”
　　“我要说没效果，你是不是打算从事医学专业了？”尤然玩笑道。
　　于沐长叹了口气，“尤然……”
　　尤然取下车钥匙，从手腕上取下头绳，把散落的头发拢了起来，“喝酒吧，今天给你留了卡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