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独秀不是春》熊猫炼乳

5、再相遇

　　寂月当空，月光惨白笼罩着整个军营。
　　白玉缀金鳞，红花饰青丝，这留在华英脑海中的画面倏地霞蒸雾散。原来，那夜的梦并非是华英忧心过虑，而确是姐妹间久未见面的心心相印。
　　华英两眼注视空中，出神似的凝想着，忽然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从硬木板铺成的床榻上起身。
　　“走，连畅，拿上那准备好的那药箱，”她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帐篷，“我们去看看那个救了二皇子的小英雄。”
　　连畅手捧药箱，一袭月白色，衣裳下摆摇曳，紧跟着华英走入瑞卿所在的帐篷。一路上军中战士无一觉得不妥，华英乃一介商人，广结天下之友，认识一个在军营中的妹子，也没什么稀奇的。
　　华英撩开幕帘，眼里射出客气，又夹杂着关切的光，微微低身道，“瑞右将，吾乃从江南前来送粮的华英，您称呼我为华掌柜即可。听闻您战场上舍生取义一事，鄙人甚是钦佩。”
　　“华掌柜过誉了，不过是本职罢了。”瑞卿的话少得很，只是从床上坐起，虽然她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此次叨扰缘是受人所托，”华英话音未落，倒是床上的人先开口发问，“所托何人？”
　　华英微微一笑，显然并未被她的反应所吓到，“所托之人正是禾城米商，禾景春，”瑞卿水晶般的眼眸忽闪，面露惊骇，华英继续道，“是他让我来探问你的境况。他若是知道你立了军功，还升了官，定是要大摆宴席，显摆得全城百姓都晓得。”
　　“我……，我哥他就是这样的人，张扬又急躁的，”瑞卿言辞闪烁，像是一个从未撒过谎的孩子，胡乱攀扯着，“定是因为我受伤，许久未与他回信，他便着急了，还麻烦华掌柜特地跑这一趟，劳您费心了。”
　　所幸，并未有人察觉什么不对劲。
　　“小事，我这次带来不少药材，这盒子里的都是些对箭伤有奇效的伤药，想必你是需要的”，瑞卿见帐内还有其他人在，心里正犹豫着。
　　华英见状便说，“你不必推辞，就当是你哥景春给你的。”
　　一声“景春”轻唤，华英伸出的手垂落，瑞卿的泪，也顺着脸颊滑落。
　　其实，“景春”并不是什么禾城米商的名字，而是瑞卿的字，只是这字的故事过于悠久，可能也只有余家那几个人才知道，现在还能悠然提出来的，就只能是余时英了。
　　两人径直相看，浅浅一笑。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
　　翌日，骄阳映雪，蓝天旷达，溪水长流，四处空无一人，草木不丰。
　　时英席地而坐，手里拎着一只精壮的鸡，似是在等人。半晌，一人从远处走来，接过时英手中的鸡，“我来啦，哥！”这声音轻快明亮，语调轻浮，完全不像是在床上躺了小半月的“伤员”，更不像是众人眼中那个话少的瑞卿。
　　时英嘴角微翘，顺手帮瑞卿撸起衣袖，瑞卿笑着埋怨，“咱们这么久没见了，脏手的活还是我干，都不知道心疼心疼我这个受了伤的人。”
　　“那你来点火？”时英半蹲着整理提前备好的干柴、干草，轻吹火折子点燃，“这不，脏手的活你来，脏脸的活我干。”她边说边笑，一转身竟满脸的灰，这忍俊不禁的模样惹得瑞卿笑岔了气。
　　原来，刚刚拂过一阵清风，引得干草飞灰，糊了时英一脸。
　　说笑着，一时间她们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多大了。
　　不久，瑞卿收拾完毕，时英的火也架起来了，配合默契。
　　洗净的鸡被老老实实地架在篝火上，时英用粗树枝翻弄着篝火中预先藏好的碎石，就在篝火旁堆起一摞的烫石，摆成一个凹形，将两壶酒放入凹槽中。
　　酒热得快，鸡肉还没烤熟。
　　时英拿起一壶酒递给瑞卿，“自从四年前梁国一别，我们俩就再也没见过了。你个子倒是长了不少啊，看起来身子也比我强壮多了，”她打趣道，捎带着将烤兔翻了个面，“就是这军中风吹日晒的，黑得都快认不出来了。”
　　“姐姐才是认不出好嘛，这四年虽然书信中能看出你辞令逊敏，但也没想到你变得如此娴静文雅，进退有度，端悫顺弟……”大概是因为太久没见到亲人了，瑞卿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好像关不上了。
　　“好了，好了，”时英连忙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喝酒吧，你再说下去，我怕你这本性就收不回去了。”她话虽这么说，但眼角的笑意却是遮掩不住的高兴。
　　瑞卿赌气道，“这不是姐姐不远千里来看我嘛，还不允许我撒撒娇啊，明明是姐姐你先不遵守约定，不经商量就冒险前来的。”
　　“行，是姐错了，”时英细长的黛玉眉下，眼神如春花一样欢乐，又略如清烟一般的惆怅，“要不是我一时怯懦，也不会害你有家不能回。”
　　瑞卿低头默然，坚毅的眼睛中划过一丝复杂，“日子如故，大漠、荒草、盔甲、大雁。三年前决定从军时，我就知道征战沙场是我的毕生所愿。虽然刚来的时候，只觉得军旅生活单调枯燥，但是你看，这山河多壮美，日子多精彩。”她慢慢仰头望向远处，如释重负回道，“你我都清楚，余家是不能再有一个将军了。而若没有你，我也没办法挣脱枷锁，去做我真正喜欢的事情。你是我姐姐，我也是你妹妹，我们是一枝上两朵各异的花。”
　　时英未语，静静地听着，看时间压入风沙，滋味沁入肉香，好像昨日、今日与明日都被凝固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