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独秀不是春》熊猫炼乳

2、三年又三年

　　薄云遮月，秋雾笼罩满是风叶的小院。
　　一只青葱白皙的手轻捏着笔，另一只提着淡桃色流纹袖摆，半露出一截皓洁如玉的手腕。
　　一笔一划地写下整整十张物资清单，清单上大到粮草、药材，小到棉衣被褥、笔墨纸砚，甚至还专门组织了一支前往关外的商队，可谓是事无巨细。
　　经过十年前那次事变后，余家落寞，余家长辈们也都消沉的很，常常只顾眼前事，能不见人就不见人，就连孩子都难得管。因此，时英每每外出都心无旁骛，只需和母亲小小告备一下即可。
　　不过，时英不以余家大小姐的身份出面，而是以江南商贾——华英的身份，借民商助军、给驻边军将带去物资为由，确切地了解瑞卿的近况。
　　时英放下笔，抬起清澈而笃定的眸子看着丝月，缓缓道：“丝月，这次让丝珩陪我去关外，府中的大小事就靠你帮我多留心照看了。”她总觉得昨晚的梦不是空穴来风。
　　丝月点头道，“这一趟免不了舟车劳顿，路上的危险也说不准，若有丝珩姐姐的拳脚相助，我也放心多了。我会在家中专心等你们回来的。”
　　时英一向是个稳妥的性子，自然是里里外外都打理好了，才带着鲜少露面的丝珩出府去与商队的人汇合。
　　她们带着斗笠缓缓走来，远远就瞧见了商队的人。
　　领头的白衣少年站在条柔叶厚，花繁馨香的瑞香树下，头发泛着黑玉般光泽，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光滑。
　　“华掌柜，马车已经按你的意思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说话的人正是那个站在瑞香树下的白衣少年，冷峻的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英俊又万般风情。更要人性命的是，嘴角漾着令人心悦的笑容，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无心之人看了还以为是哪来的名伶，怎么也想不到他竟是这支商队的领队，连畅。
　　说起这连畅，也算是个可怜人，被华英领来的时候只有个坊名，莲溪。
　　大概是三年前，时英第一次以华英的身份去到象姑馆谈生意，在巷口瞧见行头正用皮鞭抽打教训一个还在学琴的小伶人。
　　“不听话的小子就是找打，要不是老娘过会儿还有大事，今晚有你好受的。”
　　鞭子一下一下地抽在桃粉花衣上，使得衬衣下白玉般粉嫩的柔肤上，咧开了伤痕、迸出了血花。只见小伶人身量未足，神色犹带稚气，脸颊线条也真是漂亮，不过细长的桃花眼里却满是少年郎的不愿、不服、不屈。
　　这几鞭子虽不至于皮开肉绽，但也不是好受的。
　　行头也是没料想到几鞭子过后，这小伶人硬是没吭声，明明疼得半跪在地上，却说什么也不肯弹这首曲子。
　　难得遇见个既不服软又不听话的，行头的气上了头，于是命人取来小刀。
　　他翘着兰花指轻轻捏着刀柄，将刀锋贴近烛焰，熨帖着明火，灼烧着刀身。
　　“老娘在这行混的年岁比你年纪都大，想跟我反着来，就看你这脾气犟不犟得过我手中的这把刀子，”行头冷笑一声，边说着狠话边拿热烫的刀子走到小伶人的面前，“气节饱不了你的肚子，更保不了你的命。”
　　小伶人抿着嘴，抬首移开眼，愣是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华英从没见过像他一般的孩子，隐忍、内敛，即便是奴颜婢膝亦难掩傲骨。于是心生恻隐，便走上前去问，“行头，这孩子瞧着面善，有几岁了？”
　　行头见客来，便收敛起那副嚇人的态度，变脸似的□□着说，“哎呀，客来了啊，这孩子才刚进门三个月，还没调教好呢，让客见笑了。我带客去瞧瞧我屋里那几个好货，保准您挑花眼。”长长的一段话连珠炮似的自动输出，边说边上手挽华英的臂，转身就要领着她上楼。
　　华英轻拂去行头已经挽在臂弯的手，回头低声问小伶人，“你是真不会弹，还是不愿意在这里弹？”
　　华英认真地盯着小伶人的乌珠，眼神锐利，不容欺骗。
　　小伶人愣了会神，想是没料到有人会这么认真地问他这个问题。他沉头微思，忽然将琴摆正，玉指轻佻，琴声由低至高，如山涧泉鸣，清新悦耳，弦声稍停后又再起，轻慢又痴缠，似三月暖风，和煦芬腴。
　　虽未达“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之势，但也足够惊艳到华英了，只是在这象姑馆，无人喜这无序、无律，还无情之音。
　　曲笛的音色浑厚而柔和，清新而圆润，或许更适合这孩子的气质。
　　华英正思索着，行头径直走向还在弹奏的小伶人面向，一脚打断了演奏，“乱弹些什么，扫了客人们的兴，你可担不起！”
　　眼看着行头恶狠狠的一巴掌又要下去，硬是被华英睨向自己的眼神给拦下来了。
　　“这孩子，我要了。”华英低声道。
　　行头闻言，立展笑颜，“哎呀，我的客啊。这小伶人虽然才艺一般，但品貌色艺可都称得上一等了。这价钱……”
　　“20两，不还价。”
　　“20两足够啦”行头见华英脾气厉害，再加上这小伶人也是难调教的主儿，20两也算不上亏，只得怯怯地应了下来。
　　三月蜂窠日，花红柳绿夜。虽得恩良助，嫌恶犹心生。言语尽笛声，白衣银冠饰。
　　自此，便不再有“莲溪”，只有连畅，经商的连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