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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首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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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锐没什么东西要整的。
除了身上穿的带的,就是几件衣服,一个相框,一本相册,一双鞋子。
邢锐也没有什么事情要交接的。
他原本住的公司宿舍,现在这间临时租房是月付的,邻居都还不认识,谈不上告别不告别,把钥匙还给房东就行了。
所以,邢锐第二天一早,就拎着一个小小的箱子,退了钥匙,换了几路公交,去了小巾那边。小区的保安昨晚已经认过人,也就没有拦他。
邢锐已经走到了楼下,想了想,又折了回去——他不知道小巾早上什么时候才起床,想来,没有哪个雇主会喜欢一大清早被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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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永刚绕着小巾忙了这么多天,做成一笔大单子却又把抽成贴了回去,还从自己口袋里掏了点,按说该懊恼,可事实上,他一晚上睡得极好。
朦胧间妻子起身,后来女儿和他告别去上学,他翻了个身,又睡着了。直到太阳晒上被窝,时针指向九点,赵永刚才起床。
因为职业关系,赵永刚要到中午才开始忙。他穿着一条裤衩先进了厨房,把妻子准备的早饭兼午饭往微波炉里一热,然后哼着小曲去盥洗室。
两分钟后,赵永刚一身干干净净穿戴整齐走进厨房,正好微波炉“叮”一声响。
——嘿嘿,咱当过兵的就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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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永刚的家离网络俱乐部不远。这天早上赵永刚走在路上,逢人就打招呼,笑得嘴巴咧到耳根下——他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进了门厅,赵永刚一愣:“唉,邢锐?”
邢锐坐在休息区,闻声抬头,起身打招呼:“赵哥。”接下来,他站在那里,想说什么,终究说不出来——真正心怀感激,往往是难以言表。
赵永刚咧嘴一笑,一巴掌用力拍在邢锐肩上,挥挥手赶人:“磨蹭什么,去,上班去。”
邢锐身子晃都不晃,对赵永刚无奈道:“我不知道他起了没。”
赵永刚一听,也是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不过这赵哥不愧是管着一个不小的网络俱乐部,脑筋转得挺快。他对邢锐道:“这样吧,你现在我这儿呆一会,吃过午饭,下午三点再到他家去。他平时那会就会过来玩儿,想来是不会被打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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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其实,对小巾而言,入了辟谷开始,便不再须吃喝拉撒睡。所以,从头一晚邢锐离开开始,小巾便一直打坐。打到早上,开始守着手机等邢锐的电话。等了半天却没有等到,只好无所事事在房间里转圈。
——唉,三天呐,但愿别再横生枝节,出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小巾刚叹完气,门铃就响了起来。小巾感念一放,正是邢锐,顿时兴高采烈,“嗖”一下蹿过去,开门招呼:“你总算来了!”
邢锐被小巾大大的笑脸吓了一跳,十分不解为何小巾忽然变得如此热情,只能呆呆地点点头。
小巾已经摆出了一排室内鞋:“你挑一双吧,然后来挑你住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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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锐昨晚只是拿了钥匙,今天才得以一观全貌。
房子是一层一梯独户,采光很好。因为是顶层,视野自然也很不错。一共二百五六十平米,四室两厅三卫。
厅是客厅餐厅。客厅朝南,带一卫,是给客人用的。餐厅朝西,挨着厨房。两厅都连着同一个大露台。
四室是两卧、书房、儿童室。主卧朝南,带主卫、更衣室、主阳台。书房在主卧与客厅之间,也朝南。次室带次卫,朝东。儿童室朝北,挨着次卧。
另外,儿童室与厨房之间的西北角,有个佣人房。朝北,带阳台,有独立的盥洗室,但不算室卫。
邢锐被小巾拉着转,暗自惊叹。不过他在保安公司这几年,见得也不少了,还不至于失了分寸。所以参观完毕,邢锐拎着自己的箱子进了佣人房。
小巾巴巴地跟着邢锐,也进了佣人房,满脸不解:“为什么住这儿啊?朝向又不好。那边还有两个空着。”
好浪费。
按说小巾不该不知道分寸,只是这回却真的不能怪他。这套房子其实是西式设计,小巾最后一次下山来,住的还是地道的中式古典园林。
邢锐打量一眼小巾神色,知道他是真心话,顿时心里一暖,却也有点儿哭笑不得:“那是给客人的。”
小巾眨巴眨巴眼:“我这儿不会有客人来的。”
邢锐想起书房里空荡荡的书柜,厨房里崭新的厨具,儿童房里整整齐齐的毛绒玩具,瞧瞧小巾茫然的神色,不由替他难受。想了想,道:“那,给你零用钱的哥哥姐姐呢?你可以请他们来啊。”
小巾低头,拿脚尖划拉划拉地板,不说话了。
师门一共九个师兄弟,他入道时年纪小,即使修道修了很多很多年,也未免还有许多小孩心性。所以,山上几百年,和性子活泼的五师兄小师姐最是亲近。
可他刚入门不久,大师兄二师姐便应了情劫。后来,是三师姐四师兄。再后来,他五师兄下山。接着是六师兄七师兄,最后他小师姐历情劫,也历成了仙。
成仙成仙,七情六欲尽淡漠,除非有性命之险,跟他们求救,平日里没有什么事,哪里还会来看他。
邢锐瞧小巾的模样,暗自叹口气。箱子一放,东西留到晚上整:“晚饭想吃什么?”
小巾望望天色:还很早嘛。
邢锐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好笑:“先要把菜买回来,接着要洗干净,然后才能开始做饭。”
小巾噢了一声。只是他入道已久,口腹之欲极淡,想了半天没有什么想吃的,只好嘟囔一句:“我不挑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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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挑食的小巾很挑剔。
卖场里,人来人往。邢锐推着购物车,小巾两手空空跟在后头。前面的邢锐暗自懊恼,他开始有点儿后悔自己为了给小巾解闷,鼓动小巾跟他出来一起买菜了。后面的小巾东张西望,眼里满是好奇。
邢锐回头看看小巾的模样,忍不住勾勾唇角。算了,反正这家伙不在乎叫外卖。不过,想起昨晚的那见底的鱼汤,邢锐还是决定努力一下,于是指指一条活鲫鱼。
小巾不知第几次用力摇头:“不好不好。你瞧,它又肥又大,背鳞白乎乎的,光泽黯淡,尾巴一点力道都没有,肯定是关在水笼里,饲料催大的。”
邢锐悻悻地摸摸鼻子,有气无力地指指一旁的盒装鸡肉。
小巾一皱眉:“那只鸡死了至少两个星期了。”
邢锐心道,现宰的不是没有,只是……
——他可还没有傻到带这小少爷去农贸市场。
瞧瞧车子里的蔬菜,邢锐暗自开始打算。嗯,能凑两个炒素菜……却听得身后一声讶喜,邢锐回头,正见到小巾“嗖”一下蹿去了水果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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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锐看看小巾推着的车子,不由道:“这么多,吃得完么?”
小巾的车里,来自世界各地各种各样的水果堆得冒尖。他一手拿着一个通体碧绿的美国苹果,正在往鼻尖凑,闻言一挺胸膛:“没问题。”然后享受了一番苹果的美好香气,把它放回箱子里,又打开了一盒新西兰猕猴桃,抓出一个来。
邢锐想起厨房里的冰箱,瞧瞧小巾,微微一笑,没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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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巾两手拎了四个袋子,邢锐一手拎着两个袋子,两人一进门,小巾把东西在玄关一扔,就回房间洗澡。
邢锐从那些外卖餐厅的号码里了挑了一个顺眼的叫了餐,进进出出三趟,把六个袋子都拎到厨房。他一只手虽然慢了点,但是往冰箱里放放东西,都还挺简单。
小巾很快冲完澡出来,一见空荡荡的玄关,顿时眼眶儿一红。
——呜呜呜,师父,那群猴子又来偷小巾的东西……
哎,不对!
“邢锐!”
邢锐刚刚收拾完水果,闻声吓了一跳,连忙来客厅:“怎么了?”
小巾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邢锐:“我的水果呢?”
——不是都被你吃光了吧?怎么着也该给我留一点啊!
邢锐瞧他这幅模样,顿时又好气又好笑:“都在冰箱里。”
话音未落,门铃响起。
邢锐去应门,小巾跑进厨房,打开冰箱,望着一层又一层满满的水果,嗅嗅香气,不太甘心地嘀咕:“为什么要放冰箱里啊,洗干净堆房间里才好嘛……”
房子太大,邢锐正在玄关签外买,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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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卖是两客名字大有讲究的中餐,邢锐可说不上来。在他看来,就是土豆牛肉盖浇饭嘛。最多……最多前面加上高级两字。
邢锐摆好餐具,小巾一边坐下来,一边不满地嘟囔:“你还没洗澡呢。”
邢锐低头看看自己,苦笑了一下,转身回房。
他元气大伤,按理还应该修养几周。这么一天下来,虽然没干什么重活,其实也有些折腾累了。热水一下来,不知不觉多冲了一会。然后穿衣服又花去好长时间,从房间里出来时,已是半个小时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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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锐穿过厨房,推开餐厅的门,却是不禁怔愣。
餐厅里,弧形的落地窗前,小巾百无聊赖地坐着,左手一个苹果核,右手一个桃子核。听得响动,蓦然扭过头来,瞧得是他,唇角弯弯一笑。
城市的夜,被不洁的空气笼罩,一整个朦胧暗红,压抑而烦躁。可餐厅里的灯光却是暖洋洋的淡橙黄。
邢锐望着坐在窗边的小巾,心中忽然升腾起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
——母亲去世后,从来没有人守在那里等过他。
这个念头来得如此令人猝不及防,以至于邢锐眼眶里模糊起来。
小巾见邢锐神色有异,不解道:“怎么啦?”
邢锐用力对自己道,这小少爷等人只是出于严格的家教礼仪。但是有些事并非理性能够控制。他只好低头端过盘子:“我去热一下。”
小巾弯腰瞅瞅通往厨房的门前,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有一滴亮晶晶的东西。
邢锐回到餐厅,很快地端走第二份。
小巾心虚地缩缩身子,轻轻地自言自语分辩了一句:“这回我又没有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