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尘劫》三千界

10、10、心动

　　两人到站下车，过路口，去书店。

　　小巾翻着手机：“奇怪了，我拍的老爷爷好像少了一个……”

　　邢锐装作关注红绿灯，眼角却瞄着小巾：“我不小心删了。”

　　“哦。”小巾浑不在意，机子往口袋里一塞，“删了就删了吧。走了。”

　　话音落下，红灯跳成了绿灯。

　　邢锐微微一讶，随即跟着迈步。

　　小巾走在前面，依旧一幅好奇宝宝的模样，东张又西望。迎面走来一个时髦女郎，穿得十分清凉。

　　雨后仲春的北京，温度其实不怎么样。小巾瞧得打了个寒噤，哆嗦着裹紧了自己的外套：“真厉害……”

　　邢锐听到了小巾的嘟囔，顺着小巾的目光望过去一眼，又看看小巾，忍不住便勾起唇角，摇头，摇头，再摇摇头。

　　-

　　两人进了书店，小巾在金融区和教科区绕了小半圈，很快抱下了一大堆书。他满意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收获，向邢锐宣布：“就这些。”

　　——“就”这些？！

　　邢锐扫了一眼，粗粗算了一下，二十来本书，几本基础性的数学书，其余全是金融专业书，且有一大半是外文的，一本比一本贵，足足要一千四五百块。

　　邢锐看得心中一阵肉疼，可又没有理由省。他想了又想，忽然灵光一闪，对小巾道：“这些书一天两天也看不完，要不这样吧，先把几本急着看的买回去，其余的在网上定购。至少省一成的钱那，而且还给免费送货上门。好不好？”

　　邢锐自己其实没有用过哪家网络书店，只不过听人说起过而已，也难为他竟然急中生智想得到。

　　再说小巾，闻言心里一阵迷糊。暗道：是我的钱又不是你的钱……不过终究不曾这么说。他其实不在乎那点差价，更有一目十行的本事，这些书还真经不起他看一天。

　　不过，一者他比邢锐老了几百岁，自觉争执小事有失身份；二者，却是因为心中愧疚，故而难免纵容邢锐。所以只稍微想了想，便答应道：“好啊。”

　　旁边的店员小姐听得对话，气恼地皱起了眉，朝邢锐翻了个白眼，还狠狠盯了一眼邢锐的左腕。

　　邢锐当作没有看到，让小巾选出了几本，只手搂起其余里头的四五本，转身准备将它们逐一送回书架上。

　　小巾抱起剩下的半人高的一叠书，乖乖跟着邢锐走。走过那位店员小姐身前时，用力在她的影子上踩了一脚。

　　——哼哼！叫你翻白眼，叫你欺负人，我让你倒霉倒霉倒霉霉！

　　-

　　两人付过钱，拎着四本书出了店。午饭尚早，附近又有各色店家，两人也就逛了进去。

　　小巾此番下山之后，还没有逛过闹市。许多东西，他都只是在网上有所浏览，并不曾见过实物。这会儿到了街上，自然不免一样样看过去。

　　可惜街道上充斥着人们对物质的渴望被人为诱引、扩张之后的畸形欲望，是浊气。对小巾而言那味道实在算不上干净。故而他没有走上多久，就已经有些厌烦了。

　　邢锐么，他只陪着小巾闲逛。眼见小巾站在一幅新立起来的大型美女广告前生了根，不由暗暗好笑。

　　殊不知，小巾心里正犯嘀咕：明明说了是植物精华，那精华的灵气，怎么就一点都感不到呢？

　　-

　　小巾对着广告牌按了几下手机，转身正要继续走，迎面过来一个老太太。老太太五十多岁，脚步稳健，模样精神。推着一辆婴儿车，身边还跟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小巾眼疾手快，咔嚓就是一张。拍完了，对着老太太微微一笑，带了点询问，还带了点讨好。

　　那老太太莞尔，冲小巾点点头，算是默许。老人家笑得宽厚从容，也没有停步，就那样与小巾交错而过。

　　小巾轻呼出口气，高高兴兴去看手上拍下来的相片。瞧了又瞧，越瞧越觉得镜头抓得好、抓得妙，于是得意洋洋朝邢锐炫耀：“怎么样？”

　　却正见邢锐侧转过了身，目送那三老小远去，略有些出神。春季中午的阳光，明耀耀地穿过林道木的树冠，落在他的短发上、肩膀上。丰富的光影在轻风中微动，交织出了一个气质沉静的精悍男子，却不曾给他的眼底添去一丝一毫的明朗。

　　小巾清楚邢锐的家庭背景。眼见得他如此，不由收了声，慢慢缩回手，把手机揣到衣兜里。

　　他的心寂寞了很多年，也冷漠了很多年。此情此景，却有一个小小角落，软软地为这个人，抽痛了一下。

　　-

　　-

　　午餐小巾做主，在不怎么热闹的地段选了一家普普通通的餐馆。餐馆西式装修，提供的食物却很有中西合璧的味道。

　　两人进去的时候有些早，店里只有五六个服务员，两三桌客人，十分空旷。

　　小巾挑了靠窗的一对位子，拉开了临座的窗帘。耀眼的阳光照进来，让茶色的玻璃滤得温和，加上挡掉了街上的尘嚣，环境倒也不错。

　　邢锐有些累了，一半是元气大伤之后的体力不及从前，另一半是触景感伤的心累。见有了歇的地方，也没心思挑，当下只想休息。

　　小巾刚刚拉完窗帘转身，眼见得邢锐正要落座，忽然一下子蹿上前来，抢先一屁股坐了下去：“我要这个位子……风景好！”

　　邢锐猝不及防，顿时一愣。他见得小巾仰头看着自己，四分霸道三分恳切两分惴惴，还有一分哀求，整一个孩子气的模样，顿时有些好笑，依言坐到了另一边。末了朝外面瞧了几眼，心下还挺不解。

　　说实话，在邢锐看来，两边望出去，都是一样的街，实在分不出有什么风景好坏。

　　-

　　侍者端上清水，邢锐点了个铁板和风牛排饭，小巾张嘴就是“一样的”，又叫上了个黄鱼汤。

　　客人不多，东西很快就上来了。黑黑的铁板，上面圆圆的一扣白米饭，深绿的花椰菜、嫩黄浅绿的白菜、白的洋葱头、碧绿的荷兰豆、红色的胡萝卜，还有就是浇着汤汁的煎牛排，和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

　　小巾左右看看：“没什么嘛，和邢锐你做的一样……就是都摆在铁板里。”

　　邢锐失笑，轻轻一敲小巾的铁板盘，催促道：“吃吧。”

　　小巾应了一声，抓起筷子开动。

　　-

　　两人吃到一半，四五个年轻女人结伴进店。邢锐本来没有在意，但他和小巾的气质都有不凡之处，外貌也均算出色，而那些个女人都是小白领，平时难得遇见如此品质的异性，加上人多胆壮，故而少不了朝他们这两个帅哥打量。

　　这一引人注意，邢锐便下意识垂下眼，不着痕迹地缩了缩断腕，这才发现自己的座位，是左手边靠窗。

　　那边瞧得邢锐局促，不免兴奋，更是变本加厉，竟然开始低声评头论足。

　　小巾起先不想计较，到此时，心里一动，于是端起饮料，眼角轻轻扫过去。他此刻的眼神漠然又冷血，将那群女孩子骇了一跳。正好上来引客的领班稍微懂点事，连忙压下自己的心惊胆战，借着介绍好位子的由头，远远地把那拨客人领去了餐厅的另一边。

　　邢锐感到那边忽然安生下来，心下一讶，循源瞧向自己对面的小巾，却见小巾坐姿挺拔，动作舒展，十二万分的无辜模样，正忙着对付九分熟的牛排。邢锐微微无语了一瞬，忽然就情不自禁地有了几分笑意。

　　有人真心相护，实在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