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茶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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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家厂子的老板还是好说话些，价格定的虽也超出了他的预期，不过不是不能商量。
所以这轮洽谈结束，初吾可以暂时放下心来，开车带伊伊去吃点儿好的。
这附近好像有个什么度假农庄，好评还挺多；平时也难得来一趟城郊，碰上了去瞅瞅也不错。
眼镜取下来放盒子里，褪掉碍事的西装外套，初吾能感觉到自己内衫背部的衣料已被汗水浸透。
车载空调的风不得劲儿，外边又被太阳三百六十五度炙烤；初吾解开衬衫扣子，抬眼对周伊说：“伊伊，帮我把后座那纸袋子拿过来。”
袋子里有备用的干净衬衫，大热天出门谈生意，得做好两手准备。
周伊探身把袋子拿过来时，他正好解完所有扣子。
“我去，你还准备了好几件！”周伊惊讶，伸手帮他扯了件浅蓝条纹的递过去。
“谢了。”初吾没忙着穿，先把衣服搁大腿上，然后从车门的兜子里抽/出两张湿纸巾，随手分给周伊一张，“你要擦擦脸吗？”
周伊扫了眼他那白花花的半果体，接过湿巾说：“你还是赶紧把衣服穿上吧，免得着凉。”
“热死了。”初吾嘴上嚷着，但还是用完的湿巾丢进车里的小垃圾盒内，慢条斯理地抖了抖衬衫掀开来抻手进去，“我今天就该备两件短袖，反正搭西装里面又看不出来。”
“但那不符合您这霸总人设嘛。”周伊又笑他。
初吾故意沉了脸，扣子都没来得及扣，便探身过去逗他的“秘书”，“所以作为一个霸总，我怎么能自己扣扣子呢？秘书你来扣。”
“皮又痒了，是吗？”周伊似笑非笑。
初吾戏多地委屈兮兮道：“那不是你说当我秘书的嘛，光说不做，算什么男人！”
周伊捏紧了手心里的湿巾：“初吾，你正常点儿，我害怕。”
但话音落地，初吾其实也被自己造作的声音给恶心到了，“咱们删掉刚才那一段，什么都没发生，都是幻觉，幻觉。”一面说着，一面想要退回座位。
周伊的手伸出来，停在他衣领前方，欲抓未抓。
“不扣扣子了啊？”周伊问。
嗯，我有手有脚自力更生不会再作死了，伊哥！初吾脑子里飘过一大段认错认怂弹幕，低了头正欲输出，嘴却突然短路：“扣。”
便是多一个字儿也不说，尽显霸总高贵冷艳的气质。
周伊便一把薅起他领子，将他半个人都往怀里带，再顺手把薄荷的湿巾丢进垃圾盒，湿润且凉丝丝的指尖落到初吾后脖颈。
“那记得扣完，给个五星好评哦~”
“唔，唔唔！”
“以后还皮吗？”
“不皮了。”
“那笑一笑，别弄得像我欺负了你。”
“唔，好的。”
初吾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仔细看的话他眼尾还残留着楚楚可怜的薄红；而周伊则自顾自整理着身上发皱的衣料，神态自若似在回味什么，如果手上在多根烟的话......
然后初吾不知从哪儿摸出颗棒棒糖，撕开，递到周伊手指间，夹住。
周伊看一看棒棒糖，又看一看他，“神经病啊！”
初吾立马重新绑好安全带，“那什么，我们现在出发去农庄！”
“记得把眼镜戴上。”周伊把那亮晶晶的草莓棒棒糖塞嘴里，但塞不住他喉腔里的笑意，“噗。”
一时忍笑忍得浑身发抖。
初吾把自己眼镜取出来，大咧咧道：“要笑就笑吧，别呛着。”
“神经病。”周伊随即也系好安全带，叼着棒棒糖含含糊糊地笑。
“换个词儿啦。”初吾发动汽车，随着“滴滴”的提示音倒出了停车位。
“二货。”周伊哼道。
“嗯。”初吾应着，汽车已然上了正道，一踩油门便往工厂外边驶去。
车载导航适时提醒：“现在出发，距离目的地还有......”
周伊便顺着导航的电子音，悠悠忽忽道：“智障。”
“是是。”初吾继续点头。
“傻逼，”周伊取出棒棒糖，怼空气里画圈圈，“反驳一下。”
“好嘞。”初吾从善如流，“人民教师不可以说脏话，会带坏小朋友的。”
周伊：“......我胶带呢？”
一路插科打诨，四十分钟的车程也显短暂。
把车停进茶庄外边的遮阳棚里，下车却还有一段曲曲折折的小径要走，白色圆顶的建筑在小径的尽头。
“秘书，开伞。”初吾打了个响指，而后自己把遮阳伞撑开；周伊就静静看他表演，不说话。
遮阳伞的面积不够，俩成年男子为躲避日照，不惜抓胳膊扯袖子，挨挨蹭蹭如连体婴般趟过了草木葱茏的小径。
“你咋还把相机带下来了？”初吾问。
“想着待会儿拍两张美食图片嘛。”周伊说，“带出来总得发挥作用。”
“也行，当作是留个纪念。”初吾点点头，“纪念你当我秘书的第一天。”
周伊轻哼笑道：“反正就只这一天。”
有预定，清雅高挑的老板娘便将他俩引去了二楼有窗户的包厢。
室内装修得也雅致，就一原木长桌，桌子中央安放着一扇面屏风式的玉质摆件；木地板，靠桌相对摆俩草编的蒲团；没安装空调，头顶就一扑棱蛾子式的吊扇悠悠旋转，似乎是喷了些薄荷的香，吸一口气心就静了下来。
不像个吃饭的地界，倒更像间茶室。
老板娘在一旁浅笑说，饭后确实会免费提供应季的花茶和点心。
但正餐的茶饮还是要花钱的。
是扫玉屏风上的二维码点餐，周伊看了价格直接把手机倒扣于桌角。
初吾这才滑动页面看了，便是一壶简单的龙井绿茶都价格破了百。
“败家啊。”周伊叹息。
“没事儿，咱又不天天吃。”初吾麻利地点了几道色泽清淡食材简单的菜品，最后在绿茶红茶各种茶之间，点了份周伊爱喝的蜜桃乌龙。
总计价格，不到一千，还行。
“你看看这些菜你喜欢不？不喜欢咱可以换。”初吾把手机递过去。
周伊逃避地拖着蒲团往后退，“你点什么我都喜欢，别让我看见价格就行。”
“为啥？”初吾点击下单，成心想要逗他。
“我怕我看了，会不敢动筷子。”周伊面如死水。
“怕什么，哥请你吃，不用你花钱。”初吾将手机一放，再次豪气干云道。
“还是AA吧。”周伊说，“像上次那样，再怎么说我也是有工资有存款的人了。”
“啊，你还记得上学时候那茬？”初吾托腮冲他笑，眼底露出怀念的神色。
周伊定了定神，“那不是上学那会儿占了少爷你不少便宜嘛。”
“怎么能叫占便宜呢。”初吾屈指敲了敲桌面，“这叫好兄弟互帮互助。”
互帮互助还互相领了个证儿。不知为何，初吾脑内默默地飘过这一条碎碎念。
好在这时候周伊的手机响了，初吾看他用口型说：“我爸妈。”
好嘞，不用他去找自动送上门了，初吾坐直了身子，抬起胳膊活动活动筋骨，回应道：“你先接。”
周伊点击接通，同时按了免提，还没开口说什么，另一边就急吼吼中带着哭腔道：“伊伊，你今天不忙啦？”
初吾冲他眨眨眼，周伊立马会意：“嗯，今天放假，跟我老板出来......”
而后初吾装模作样地咳嗽打断道：“咳咳，宝贝儿，和谁打电话呢？”
嗯，好像过于高昂，没有那种低沉而厚实的油腻感；好在他离手机较远，声音传到另一头估计也只能听到他说了个大概。
“是，是......”周伊唯唯诺诺，欲言又止，在初吾的挑眉指示中结结巴巴地补充下文，“是我父母，先生。”
“还有完没完？这都快一个月了，你还没跟他们断绝关系？”初吾努力低沉着声音，仿佛将所有不悦与不爽锁在喉咙口里，抑扬顿挫拿捏适度，像极了那些因金丝雀表现不好而糟心发脾气的钻石王老五。
周伊那边也迅速接梗，哆哆嗦嗦地说：“可是，可是我弟弟的病......”
“哦。”初老五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你上次好像提到过，说是要多少钱来着？”
结果没等周伊接台词，电话那头就抢话道：“五十万！老板，我们不要多的，只要五十万！求求您看在伊伊的面子上，帮帮我们家吧！”
啊这，坐地起价啊，伊伊都说是三十万，另外那二十万又是哪儿来的？初吾估摸着三十万都有水分，十五万差不多了，哦，不行，十万。
怎么办啊，他们这么不要脸我一分钱都不想给！
“不是，张口就要五十万，我想请问您多大的脸啊？”被气得厉害，初吾干干脆脆露出了本音。与此同时，接过服务员小姐姐端上来的茶，示意人家噤声；小姐姐也是有眼色的，悄声推出去帮他们关好了茶室的门。
他小心翼翼将那蜂蜜色的果茶倒满花瓣的杯子，推到周伊的手边。
伊伊心情低落，连他递过去的茶水都躲闪。
初吾顶了顶腮帮，抬眼安抚周伊，顺手就把那碎屏手机拿过，便正好听见里面哭嚷着：“大老板，我们是真的没办法才来找您和伊伊的，周边的亲戚朋友都借遍了，可是伊伊他弟的手术费还是不够。五十万，对您来说肯定就只是洒洒水的事情，但这对于我们家来说，是救命的钱啊！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当然也不想拖累伊伊，但是没办法啊，老板，真的没办法了。您不信问伊伊，他最宝贝他弟弟了，我们知道他这些年也不容易，为他弟弟这事儿一直都委屈他了。说了很多遍不要他的钱，不要，但伊伊心疼弟弟就一直给。”
“现在我们做父母的，是真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来叨扰老板您。伊伊肯定也不想他弟弟真的出事儿啊！”
最后一个“啊”字抖出了连环的颤音，大抵能猜出该妇人跺脚咬牙万分狰狞而富有感染力的神态；同时以哭腔作为起调，而没有让关键台词被吞音或者消音，不得不赞叹表演者台词功底之深厚，表演效果浑然天成。
但奈何初吾的主业并不涉及影视圈，对此只能单单感叹其演技不错，弄个什么家庭伦理苦情大片，可以杀进圈里和他家四姐争夺影后奖杯了。
估计四姐也拼不过这，毕竟老姐曾用眼泪骗取他珍藏的绝版《牧风》人物关系同人图，他都死活不带相信的。但让对面这妇人再哭号两嗓子，他都得打报警电话告她传销。
“你家那病儿子出不出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初吾可算把嗓音调整过来，“我也不是很明白今天放假为什么会收到你们的电话。我明明都有告诉过伊伊，让他离你们远点儿。按你说的，我看在伊伊的面子上，不跟你们计较。”
“现在要上菜了，麻烦你挂断一下，以后再找过来，我就报警了。”
初吾点击挂断，起身绕到了周伊那一边，盘腿挨着他坐下。
“喝茶？”初吾问。
周伊抱着膝盖，摇摇头。
“抱抱？”初吾又问。
周伊顿了一会儿，才松开自己膝盖，转身扑到初吾怀里，“抱抱。”
“喏，伊伊，我现在跟你说的事情，你要认真听。”
“第一，你弟弟生病不是你造成的，而且你只是他哥哥，父母健在的情况下，你对他没有抚养义务。”
“第二，就算你弟弟没有挺过这一关，那也不是你的错，你已经为他的病尽了你的全力，其他的责任都在于你父母。”
“第三，既然已经一刀两断，以后除了必要的赡养费，其他的都不要去管。大概等他们到六十岁退休年龄，咱就一次性把赡养费缴清，互不相欠。”
“另外他们如果走火入魔要打官司告你，咱也还有法哥撑腰。”
“从今以后，不，从现在开始，你周伊就只是周伊，先认同你是周伊，然后你是我法律意义上的丈夫，我各种意义上的好兄弟，是梦然的好哥哥，也是学生们的好老师。”
“你真的，不用再辛苦地当某些人的好儿子了。”
好半晌，周伊在初吾怀里蹭了蹭，初吾感到心口那块衣料有些湿润。
不多说什么，只是把人搂紧了些许，摸摸后脑勺。
哭吧，没事儿，反正有我呢。
“那个，阿吾。”周伊哑着声音唤道，“饿了。”
“好好，我去喊人上菜。”初吾拍了拍他后背，“吃完咱们就去楼下逛逛？”
“你不休息一下么？下午还得开车、谈生意。”周伊慢慢地从他怀里抬起脸，眼圈有点红，但嘴角绷着明显收敛了情绪。
“嗯，那可能是得找个地方睡一会儿。”初吾考虑到自己体质，确实没空去逛什么地方，“我看网上的攻略说，这农庄里有休息室，待会儿问问老板娘吧。”
周伊点点头，不可置否。
结果相机带过来了还是没能拍照，在农庄休息室的懒人沙发上小憩了半个钟，便又马不停蹄赶往第三个厂子。
不过好在后面的洽谈都很顺利，不知是不是因为午觉睡醒给了某种Buff加持；两个厂子都给出了比较可观的合作条件，只不过交工时间会比上午第二个厂要迟个一两周，产品质量方面也要次一点。
初吾考虑要不要再跟第二个厂谈判一轮，争取把成本价格降下来；毕竟他也不能给支持《牧风》的粉丝观众弄一批质量欠缺的周边。
不然太对不住齐导的心血和大家的支持，更对不住自己十年老粉的荣誉称号。
啊，生活好艰难。
但第四个厂子的老板人不错，哪怕初吾并没有表露出合作的想法，他也给初吾和周伊送了对他们厂的企业吉祥物挂链。
即一只蓝眼睛的英短和一只琥珀眼睛的橘猫。
老板解释说，弄这两只猫当吉祥物要追溯到他年轻时帮别人打工的那会儿。傍晚从食堂打了饭，自己找个犄角旮旯一坐，有两只猫便闻味儿而来。
英短是老板当年的老板养在厂子里的贵族猫，而橘猫就是那种野生的混血田园猫。
老板很好奇它俩是怎么搅和到一起的，但奈何人的智慧有限，听不懂猫族之间的语言；老板与这两只猫的交集就只停留在投喂一事上。
而且他很惊讶的是，那成天被人搂怀里顺毛的英短竟然和橘猫一样不挑食，喂鱼吃鱼，喂草吃草——嗯，喂草只是因为老板当初看到某报纸上的花边新闻，想试一试猫是不是也会吃草补充什么维生素。
反正就是两只贼好养活的猫，它们陪伴了老板在工厂打工那段孤独而又无人知晓的岁月。
后来老板离职，那两只猫都被抓去做了节育手术；本来只英短有这待遇的，但可能是它主人见它经常跟着橘猫厮混，就把橘猫也抓去咔嚓了。
但那两只猫还是很要好，老板离开前去看了还在养伤的它们俩，告诉它们哪怕不能做兄弟了，也能继续做好姐妹啊。
“这老板绝对是个魔鬼。”初吾把英短那挂链系在了周伊的手机壳上，自己挂着那只琥珀眼睛的橘猫，“啊啦，搞定。”
“那你这车什么时候还给安予大哥啊？”周伊问。
初吾探身把后座的纸袋子拿过来，“他什么时候需要，就什么时候还呗，我先开着，又不是不给油钱。”
“你这样还不如自己买一辆呢。”周伊说。
“伊伊，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蹭别人的车才有种占便宜的快乐啊。”初吾应着，忽地瞥见车窗外那一抹玫瑰色的云霞，兴冲冲道，“下车下车，咱看夕阳去！”
周伊拎着相机跟上了他。
是在公寓楼的停车场，只能看见头顶那无限广阔的浅蓝天幕，日轮被鳞次栉比的高楼挡了个严实，只能从大楼外墙玻璃上看见细碎的金光。
“阿吾，看镜头。”周伊忽然喊他。
初吾拎着纸袋子，有点迷茫地扭过脸；这会儿他没戴眼镜，没穿西装外套，头发乱乱糟糟，衬衫皱皱巴巴，是要多随便就有多邋遢。
随即快门声便落地，周伊可算露出漫长下午中第一个真心意的笑容。
“很上镜嘛，靓仔。”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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