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篮山》小黛猫

4、西菲德

　　第四章西菲德
　　1
　　“恶魔”通常有三种补救办法。
　　第一，灭口。
　　第二，毁尸。
　　第三，伪证。
　　要杀死所有到过现场的人并不是没有可能，不过需要花费的时间太长，肯定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
　　至于尸体，“恶魔”相信TD9的话，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意义。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水里投放的是什么，那种东西超出了常人可以理解和想象的极限。所以，从这个角度去看，既然这具尸体已经出现了，那么就让它存在着吧。
　　更重要的是“恶魔”手里握有的那些道具让他觉得这是一种天意的暗示。所以，他选择了第三种办法。
　　“恶魔”把林中得到的那些东西交给TD9。让这个家伙去执行伪证的诡计应该是最合适的，而且，在分手的时候，“恶魔”也没有忘记提醒TD9，老板已经很生气了。
　　既然这里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恶魔”觉得自己应该继续原来的任务了。
　　“总部，TD12报告。”
　　总部在听完“恶魔”的报告之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冷冷地下达了命令。
　　“第一，你和TD9的行动从现在开始应该完全分开。”
　　“第二，接近对象。”
　　“恶魔”点了点头，躲入林中。
　　再次确认四周没人后，他飞快地脱下制服，翻过一面又重新穿回身上。他已经把头发理成顺贴的三七分式样，配上身上的黑色西装，如果站在街上，一定会被认作勤恳卖力的房产销售员或是从小律师行里出来吃简单午餐的助理。
　　他重又戴上藏起来的面罩，查看了一下时间和路线。
　　虽然和TD9在一起花费了一些时间，不过“恶魔”很清楚那个孩子到西菲德以后要去的地方，所以现在还不算太晚，一定来得及赶上。

　　2
　　Alan没想到在入学的事情办得那么顺利。他只在一架白色的机器前站了站，喀嚓一声，校长泰格小姐已经把印有全息照片的学生证送到了他的手里。
　　西菲德小学的现代化程度超出了Alan的想象。据校长说，这全都得益于现任的工党州长，从那些富裕的私立学校手里为塔省的公立学校争来了意想不到的巨额政府补助。
　　得意洋洋的校长把一枚菱形校徽别在Alan的胸口，指了指背面的按钮说：“这是多功能播放按钮，课程表和活动安排，还有学校的地图都在这里。”
　　她又查看了一下手上的电子笔记：“六年级和七年级今天下午都是活动课，应该都已经出发了，你从明天开始正式上课吧。下午记得要去校务室领校服，尺寸刚才已经传过去了。嗯，还有什么问题吗？”
　　Alan有点激动。现在他想去的地方只有一个，所以连忙点头问：“泰格小姐，我能今天就到图书馆去查些资料吗？”
　　校长室的门这时被“砰”地一声推开了，一个瘦高个子的女老师急冲冲地跑了进来，几乎是大叫着说：“泰格小姐，去亚瑟港的活动已经都安排好了，可是关于儿童监狱的那些音像资料全都放不出了！这可怎么办呀？”
　　“特丽莎小姐，没有音像资料，你可以自己给孩子们讲那些故事嘛，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校长对下属的冒失感到很不满意。
　　特丽莎小姐看来是天生的大嗓门，皱起鼻子抱怨道：“我又不是辛西亚老师，随口就能讲故事。您看我们推迟一天，等重新搞好资料以后再去行吗？”
　　校长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特丽莎小姐的请求，把还在大声申辩着的下属坚决地送出门外，顺手带上了校长室的门。
　　“刚才你问了什么？”校长看着手上的记录，有点茫然。显然，因为特丽莎小姐刚才的打岔，校长已经忘记自己讲到了哪里。
　　听到辛西亚老师的名字，Alan心里一动，提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泰格小姐，您认识乔治•史奈特先生吗？他……”
　　校长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她断然抬笔点了一下电子笔记，从打印机上取下一张纸片递到Alan面前，不客气地打断他道：“我想起来了，你问的是图书馆。这是你的学生密码，图书馆的位置在播放器里可以找到。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然后校长硬扶着Alan的肩膀，几乎是半推着把他送出校长室，关上了房门。
　　现在到哪里去？
　　Alan从胸前取下校徽，按下按钮，正面由两只古怪动物（一只看起来有点像袖珍老虎，另一只更丑的不知道是什么）护抱着的校徽图案淡去，显出一个树形菜单。
　　Alan选出地图，输入“图书馆”，一个全息精灵跳了出来，端端正正地鞠了个躬说：“请跟我来。”

　　3
　　“恶魔”来到路边的露天咖啡馆，要了一杯咖啡。对面就是西菲德小学的大门。
　　他脱下面罩，微微一笑。
　　可惜，走在街上不能总是戴着面罩，太显眼了。
　　不过从耳机里已经听到的这些，也足够让“恶魔”设计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
　　在水库时，他悄悄地往那个孩子的书包上放了一个甲虫，虽然有一点冒险，不过却得到了解决问题的简单方法。
　　多么理想啊，只要在记录上动点手脚，他就可以和那个孩子一起暂时离开这里，把一切留给TD9去处理吧。
　　总部说的对，那个孩子竟然已经在问乔治•史奈特的事了，必须尽快行动，绝对不能再出错。
　　“现在要的只是一些道具了……”
　　“恶魔”看见不远处一家杂货商店的招牌，喝掉咖啡，丢下一张十元的纸币，起身踏着西装族该有的步速走了过去。

　　4
　　Alan有点泄气地往后靠了靠，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上。
　　“唉，一点也查不到关于那个案子的消息……”
　　图书馆里不但设备先进，连椅子都是按照人体工程学设计的，坐着很舒服，时间久了都不觉得疲劳。虽然没有找到他最想要找的东西，Alan对这里的环境依然流连忘返，不想那么快离开。
　　还是看点什么吧。Alan这么想着，松开架在脑后的双手再凑近电脑屏幕，点开窗口，打进了乔治•史奈特这个名字。
　　“乔治•史奈特，1962年5月23日出生于英国，律师家庭……1975年移民澳大利亚，1982到1988年是澳大利亚国家队划艇项目的队员……四十岁以后在塔斯马尼亚筹建私人划艇俱乐部，专门培养划艇选手……入选National Rowing Hall of Fame（小黛注：划艇运动名人堂）……当地著名的慈善家。”
　　Alan还在当地的社区新闻里找到不少照片。
　　一张一张地翻去，虽然这些照片上的人物不同、年龄不同、衣着不同，可是凭着那张倔强的方脸和宽眉下炯炯有神的眼睛，Alan还是很轻易地可以从每张照片上认出年轻或者年老的乔治•史奈特。照片上的他看上去诚恳、坚强、自信而果断，无论是青年还是中老年，都面露恳切的笑容，两眼神情专注，完全是一个成功的精英运动员的形像。
　　“这样一个人，会自杀吗？”Alan喃喃自问。
　　他完全无法把照片上的乔治•史奈特和今天早晨僵硬地躺在砂石地上的那具尸体联系起来。除了紧身运动服下健美的躯体以外，照片里的乔治•史奈特和那个死了的乔治•史奈特好像完全就是两个人。
　　Alan的眼睛一亮，重新翻阅这些照片。没错，最后一篇报道是五年前的。乔治•史奈特像是一颗红巨星，仿佛就在五年前突然爆发蜕变成一个深邃的黑洞，然后在西菲德的社区生活中完全消失了。
　　“五年前……五年前应该是奥运会吧。可是，史奈特已经不是教练也不是运动员了呀。五年的时间还会有别的什么特别意义吗？”
　　带着这个想法，Alan开始一篇篇地仔细阅读有关乔治•史奈特的那些报道。
　　“咦！”
　　Alan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一篇报道中附带的照片上，吃惊地咬住了嘴唇。
　　照片上的乔治•史奈特身边站着一个二十多岁顶多三十岁的姑娘，看起来还真有点像是父女俩。Alan再次确认报道里的那些字句。没错，按照这个新闻稿，这个姑娘居然是乔治•史奈特的妻子，伊莲娜•史奈特，澳大利亚划艇队五年前参加奥运会比赛的国家队队员。
　　“砰！”
　　资料室的门突然打开，那位高个子的特丽莎小姐又从外面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撞进了离Alan座位不远的音像资料室。
　　音像室里随即传来一阵东西落地的声音。
　　Alan随手关掉电脑上的窗口，站起来走到音像室的门口，推开半掩着的门大声问：“特丽莎小姐，您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特丽莎蹲在一排陈列架的前面，正在手忙脚乱地收拾散落了一地的盒带和光盘，听到叫声后抬头望了一眼，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
　　Alan走过去，一路捡起四下里散落的资料带捧在手里，一面扫视陈列架一面解释：“刚才我在泰格小姐的办公室里见过您。我是今天才入学的学生，我叫Alan。”
　　特丽莎小姐挥了挥手，让Alan把手中已经捡起来的资料放到地上，急急忙忙地说：“快帮我找找看，有没有儿童监狱的资料？”
　　Alan在特丽莎小姐身边蹲下，望着这一堆毫无头绪的散落资料，只能苦笑。
　　特丽莎小姐早已把她面前的资料翻得一团糟，这时突然想起了什么，站起来掏出口袋里的电子笔记一阵敲敲点点，然后“啊”了一声，又跑到另一排陈列架前抱出一堆盘带。
　　Alan抽空用一种最不经意的口气闲聊似地问：“特丽莎小姐，您认识一个叫乔治•史奈特的人吗？”
　　“乔治•史奈特，当然认识。他可是名人，过去经常来学校，还和我们一起组织学生的课外活动。要不是因为辛西亚老师，他还是我们这里最受欢迎的人哪。泰格小姐可生气了……”特丽莎小姐确实是那种心直口快的人，干什么说什么都风风火火。
　　“泰格小姐为什么生气？”
　　提到权威的校长，特丽莎小姐紧张了一下，不耐烦地看了Alan一眼说：“问这些干什么，还不快找资料。”
　　“哚、哚、哚。”门又敲响。
　　Alan和特丽莎小姐一起回头。
　　门口站着一个提着皮包的青年男子，微笑着问：“请问哪一位是特丽莎小姐？”
　　特丽莎小姐猛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又拉了拉身上的裙子，才大声回答：“我就是。”
　　青年男子从西装的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过来，继续保持着很好看的微笑：“我是西蒙•霍克，新世纪影音数据公司的代表。因为贵校有不少音像资料和在线影音数据都是我们公司提供和维护的，所以……”
　　霍克的话才说到一半，特丽莎小姐已经兴奋大叫一声：“你有儿童监狱的资料片吗？”
　　“儿童监狱？我想，在总部的数据库肯定有的吧……”霍克困惑地望着特丽莎小姐不太肯定地说。
　　“总部的数据库？哎，那现在能搞到吗？”性急的特丽莎小姐好像总是不容别人把话说完。
　　霍克倒是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摊开手摇了摇头，依然是满脸困惑的表情。
　　特丽莎小姐失望地“啊”了一声，回头又蹲到满地的资料前，好像那个霍克先生已经像气泡一样自动蒸发了一样。
　　霍克望向Alan。
　　Alan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明白。
　　“特丽莎小姐，我能再打扰您一分钟吗？”霍克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您能告诉我具体是什么资料，或者发生了什么，也许我可以帮您找到您需要的东西。”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资料，一副又好笑又惊讶又心痛的样子。
　　特丽莎小姐很不情愿地站了起来，愤愤地说：“我明天要带学生去亚瑟港参观儿童监狱，但是原来那些资料带都放不出来了，所以我要另找一份，就是这样。”
　　“您知道具体是什么资料？比如说编号，出版日期，出版商……”霍克望着特丽莎小姐脸上茫然的表情，终于打算放弃了，可有可无地问了一句：“您有什么记录吗？”
　　“记录？当然有！”特丽莎小姐立刻取出电子笔记敲打了几下，急忙递给霍克看。
　　霍克一边接过电子笔记一边不由地赞叹道：“大家都说西菲德小学是最现代化的学校，真是一点不错。特丽莎小姐，你们这里的记录都是这样电子存储的吧？”
　　特丽莎小姐骄傲地笑了笑，昂着头说：“那当然，不光是记录，还有这些孩子们的课程安排，就连泰格小姐的日程都是连接同一个中心数据库的。”
　　霍克恰到好处地又赞美几句，低头看着记录皱眉想了想说：“真不巧，您要的这些资料都是一家已经关闭的公司很久以前的制品，恐怕就算是现在马上到总部去调，库里也不一定会有。对了，您能把放不出来的资料拿来给我看看吗？”
　　“对呀，你是音像专家嘛。”特丽莎小姐的情绪明显地在失望和希望之间来回震荡了好几次，听到霍克的问题马上二话不说跑出了音像室。
　　“小姐，小姐……”霍克想要叫住她时，她已经冲出图书馆的大门。
　　霍克转向Alan苦笑了一下说：“唉，忘记让她把合适的播放器一起带来，我带来的播放器不一定适合这种老式资料。”
　　“啊，我追去告诉她吧，反正我也该回家了。”Alan做了一个让他放心的OK手势，抓起自己的书包甩在背上，跑出了图书馆。
　　霍克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低头又开始查看起记录。

　　5
　　Alan追上特丽莎小姐以后从大楼里走出来，天气又变得阴沉郁闷了。塔斯马尼亚的这个春天又是风又是雨，很少能够看到灿烂的阳光，不知道是不是一种上天的暗示。Alan拿着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一本关于“绿屋效应”的小册子，一面翻看着索引，一面踏上了操场前的草地。
　　操场上有一群男生，正分成两组，你推我搡地在争抢一个橄榄形的澳式足球，看起来正在训练。从另一边走过来几个姿态高傲的高年级男生和女生，所到之处，路上的其他人全都悄悄地让开了，只有Alan不明所以地翻着书，走到了他们的前面。
　　“Alan！”有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不远处叫。
　　Alan从书本上抬起头来，诧异地四处张望，然后看到了草地尽头牵着棕色小马的玛利。
　　Alan的心里先是一阵莫名的紧张，笑着想要掩饰一下，却又好像都早已落在玛利明亮的大眼睛里，不禁有些手忙脚乱，不知道是快步跑过去好，还是保持原来的速度显得更加庄重一些好。
　　“喂，新来的！”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另一个女声，听上去不太友善。
　　Alan转过身。
　　对面站着两个女生三个男生，一个女生正叉着腰满脸不屑地望着他，刚才出声的大概就是她。不用猜就知道，这些人，不是西菲德小学的“贵族团”就是这里的“恶童团”，不是仗着势力就是仗着身强力壮专门欺负弱小。
　　“你是叫我吗？”Alan有意左右望了望，做出一副惊奇的表情问：“有什么事？”
　　叉腰的女生挑着眉毛大声说：“你听着，学校里没有学生可以超过洛德插到他的前面去。还有，谁都不许跟那个玛利说话。记住，这是西菲德的规矩，你要在这里念书，就要遵守这些规矩！”
　　操场和草地上一片寂静，就连刚才还在扑打着的球员们都已经静止下来，默默地观望着这边发生的事。
　　“校规里写了这两条吗？”Alan不在意地笑了笑说：“对不起，我的字典里却没有盲目遵守随便什么人的随便什么规矩这一条。”
　　四周更静了。
　　原本站在稍后的两个男生围了过来。
　　Alan把书包扔到地上，甩了甩手臂，推着拳头上的关节问：“怎么，要打架吗？”
　　“洛德，你们不要太过分。”玛利来到Alan的身边。
　　叉腰的女生怒不可遏地大声叱骂：“玛利，你早就不是学生会主席了，这里轮不到你说话。你妈妈是一个不要脸的害人精，你也一样。她不是跟着她的老情人搬到摇篮谷去了吗，你还留在西菲德干什么……”
　　天空中突然滚过一阵惊天动地的雷声，掩盖了那个尖锐的女声。
　　Alan可以感觉到玛利的脸色由红变白，身体轻轻地在战抖。如果不是这一声雷，Alan简直怀疑她会像一头母豹子一样扑上去撕碎面前那个出口伤人的家伙。她的眼神里有一种骇人的冰冷和恨意，让Alan觉得心里一凉。
　　那个名叫洛德的男生终于轻咳一声打断了女伴的咒骂，走到Alan的面前立定。
　　他的目光像刀削一样地在Alan身上来回打了几个转。
　　“听说你是野外高手，智商也很高，找时间我们较量一下，新来的。”
　　Alan的目光毫不相让地对望回去，既不说话也不动。
　　“我们走。”洛德终于转身，带着同伴悻悻离去。
　　操场上恢复了正常，训练中的球员们又开始争抢那个皮球，草地上三三两两的学生也重新开始小声地交谈。所有人似乎都很习惯这种乌云密布雷声震天的天气，没有谁匆忙地跑进大楼打算避雨。
　　Alan捡起书包，转头望向玛利，微笑道：“谢谢你，玛利。”
　　玛利显然还没有从愤怒中恢复过来，皱着眉头不自然地问：“谢我什么？”
　　“谢谢你站在我的旁边。”
　　玛利低下了头，慢慢地走回到小马身边，抚摸着马的脖子，半天没有说话。
　　Alan看了看天。天上的乌云越积越厚，黑沉沉地仿佛天空也快承受不了这种湿漉漉的重量，就要倾倒下来。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再见，玛利。”
　　“回守林人小屋去吗？”玛利咬着嘴唇终于开口了：“快要下雨了，我送你吧。马跑得总要比人快。”
　　Alan真的有点意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玛利顺着他的眼光看了看小马，笑了。
　　“放心吧，乌豆可结实啦。别看它小，跑起来像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