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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知不知,朝朝暮 ...

  •   老太医默了须臾,仍以医者无奈的口吻道:“陛下,太后……怕是……”老太医咽下哽咽,“怕是还有些嘱托。”
      昌顺帝垂下眸,看着榻上这个垂垂老矣的女人,轻轻叹息,挥了挥袖说:“都退下吧!”
      琉苏嬷嬷含着泪,带着众人都退了出去。
      宫内的垂帷都挂了起来,昌顺帝亲自开了佛龛,点了香,袅娜的烟雾缓缓而起,“母后喜香,今日为何不点。”
      “从古至今,都说虎毒不食子,”太后颤动着苍白的双唇,偏头:“却不知后半句,人毒不堪亲。”
      “母后在琉璃宫中待了一辈子,”昌顺帝盖上佛龛盖,“居然未堪破帝王家,为何总是孤冢寂坟。谁是亲?谁又亲?”
      太后艰难的撑起半个身子,靠在榻边,勉强扯开唇角,她目光越过昌顺帝,看着窗台那盆萎靡的君子兰,“帝王孤冢,可笑啊!厉儿当年……葬送半个大商时……何曾这般说过……”
      “母后,”昌顺帝靠着榻边坐下,轻轻握住太后的手:“若当年,我未曾听您的话,是不是下场也会如大哥,二哥那般……”昌顺帝眼神突然变得狠戾,握着太后的手用力到颤抖,一字一顿的说:“命,绝,黄,沙!”
      太后鬓边洇着冷汗,嘴唇轻轻翕动,能从这眉眼间窥探到当年的绝世容颜。她当年,亲手杀了自己的两个儿子,杀了自己的哥哥,因为他们不听话啊,他们不愿践踏这河山,不愿握住那至高无上的权柄。但苍厉愿意,所以她杀了爱了她半辈子的夫,让苍厉顺利继位。“皇帝啊!你为自己留了如此祸患……”她眼角上挑,笑意覆上脸颊,“红颜祸君皆薄命,你难道还要用这江山为她陪葬!”
      苍厉愿意起兵篡位,只因太后当年答应了他一个条件。
      英雄难过美人关,冲冠一怒为红颜。
      所以他与外绑合作,陷害忠良,拱手让出半座大商江山,让北虞长刀踏破中都,只为携伴美人归。
      昌顺帝看着太后,声音低到几不可察:“你当年,杀子杀亲,杀夫,若再狠绝一次,本可以做那前无古人的女帝,可你把权柄交给了朕,但朕,不愿做母后的提线木偶。”
      太后眼中笑意渐散,枯槁的指摸上昌顺帝的面颊:“哀家,终是错了,狠过了,亦不该心软。”她垂下眸叹息。
      “母后这一子棋,走得太急,”昌顺帝轻轻说:“把自己也困死局中。”
      太后垂下手,呼吸极轻,喃喃道:“美人啊……江山啊……最终……不过都是……尘世一捧飞灰……
      几只归巢家燕悉数落巢,余晖暗洒,枝头繁花嗦嗦而落。风过时,连痕迹也没有。
      *
      京都的消息虽是快马加鞭,到南境时已是数日之后。苍梨貌有了身孕,身子彼重,丫环正在为她细细梳理长发,见着陈思存着了常服进来,便笑问:“夫君今日不去校场?”
      陈思存抿着唇没说话,负在身后的手中捏着信柬,踌躇着是否递给苍梨貌。
      苍梨貌拢了拢发,看陈思存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缓缓起身,说:“怎么了?是京都出什么事吗?”
      “夫人,”陈思存看她着急的神情,小心翼翼的扶着她。
      苍梨貌咬着唇,似有感知般微红了眼,小声说:“是祖母吗?”
      “是。”陈思存握着信柬的手紧了紧,却还是没递出去。
      “严重吗?”苍梨貌只能想到她的祖母或许是病了,病得严重。
      “梨儿,”陈思存扶着她的手用了点力,垂下眸说:“太后宾天了。”
      苍梨貌脚下跄踉,陈思存忙担心的揽住她的腰,她怔怔的看着人,泪已湿了双颊,“怎么会……”她把脸埋进陈思存怀里小声哽咽:“怎么会……”
      陈思存轻轻抚着她的发,沉默的安慰。
      太后宾天,昌顺帝又下了道密旨给陈思存,京都,快起风了。
      南境夜凉,入了夏也是如此,陈思存没敢睡,坐在榻边的椅子里守了半宿。
      苍梨貌醒来时,眼眶肿得厉害,唇间泛着白,枕边被泪濡湿了半面。陈思存赶紧俯身上去,安慰着说:“醒了就吃些东西吧。”
      苍梨貌侧了下/身,坐起来,肚子明显的凸起让她整个人蜷不起来,她又摸了摸肚子。
      “太后知道夫人有孕,”陈思存舀着粥说:“她不愿见梨儿如此忧伤。”
      “夫人若想,我便带夫人回趟京都。”
      “大商江山广阔,没了祖母……”苍梨貌垂眸啜泣,泪珠滴在手背上,烫在心尖里,“梨貌竟不知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陈思存端着粥的手一顿,沉默少顷,“想必陛下也很想念梨儿。”
      那金碧辉煌的琉璃城墙里,人心早已腐朽,烂在飞檐画壁间,藏在金丝银线之下,风过时,他们便嗅着味互相撕咬,撕开对方那层金玉外表,露出腐臭内脏。
      苍梨貌盯着自己的手,泠泠月光里,她垂眸的样子很是憔悴。她瞌着眸轻轻摇头,“一个连心都没有的人怎会想念,他不在乎的,他在乎的只有握在手中的权柄。”
      *
      今年朝廷果然没有供边淮的军粮,但庄州的粮却按时送了过来。北境入春后遭了场回春雪灾,军屯的春种全都死在了地里,单靠朝廷那点微薄的军资供已,秋后北境的将士就只有饿肚子了。
      顾乔野斩了哈布力的臂,却没有乘胜追击,入夏后,哈布力的军力便夹着尾巴退回了东部,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顾乔野把边淮的余粮点出来装车,带着沈即月,着一队轻骑,亲自去了趟北境。
      庭院内草木茂盛,魏暮白正带着魏衡拉弓射箭,他学得快,也练得勤,魏暮白放开手后,他自己仍能射得有模有样。
      “阿野到了?”魏暮白接过顾如滢递上来的毛巾,擦了把脸。
      “你把衣服穿上,”顾如滢说:“尧环也来了。”
      “沈尧环?”魏暮白任由顾如滢帮他系上腰封,“就是阿野在信里提到的那个……呃……”
      顾如滢笑,“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得习惯,别老是这个,那个的叫。”
      “好,”魏暮白也笑,颔首在顾如滢脸上偷了个香:“都听夫人的,只要阿野喜欢,什么都成。”
      “孩子在旁边呢!”顾如滢轻轻捶了下他的胸口说:“快去前厅,别让阿野等急了。”
      “遵命,夫人!”魏暮白眼角溢着幸福,他娶了这世上最好的夫人,“衡儿,走,随为父去见见你舅舅和舅……”魏暮白又卡了一下,讪讪转头看向顾如滢。
      顾如滢整理着翘头小衣架上的衣服说:“舅舅和舅父。”
      “对,舅舅和舅父。”魏暮白整了整衣领。
      “舅舅来了呀?”魏衡仰着小脑袋说:“就是那个在边淮打胜仗的舅舅吗?”
      “除了他,你还能有哪个舅舅?”魏暮白宠溺的拍拍他的小脑袋。
      魏衡说:“那舅父呢?”
      魏暮白嘴上一快,“是他媳妇。”
      “啊?”魏衡偏着小脑袋想,原来舅舅的媳妇叫舅父啊!
      然后,当魏衡看到坐在厅前垂眸喝茶的沈尧环时,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舅舅的媳妇好漂亮啊,以后我也要娶一个这样漂亮的媳妇。
      沈尧环被小屁孩的眼神盯得不自在,轻轻拢拳咳嗽,顾乔野正与魏暮白聊军粮的事,这时回眸看他,就见着魏衡端了盘儿自己喜欢的水果往沈尧环桌边凑,还拉了根儿小板凳挨着沈即月坐下来,小声说:“舅父,你吃一个,这个青枣可甜了。”
      “舅父,要不,我们去射箭吧?”
      “舅父,我带你去看我养的小狼。”
      “舅父,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看到流星。”
      “舅父,……”
      顾乔野无言:“……”
      魏暮白尴尬:“……”
      小色胚瞅了眼顾乔野,咬了口指间的青枣说:“舅舅,你瞪我干什么。”
      你勾引我的人,你还问我瞪你干什么!
      顾乔野清了清喉咙,若无其事的靠过去,把沈即月拉起来与自己换了个位置,魏衡拖着小板凳也准备换地方,被顾乔野一巴掌摁下去,说:“就坐这儿,挨着舅舅。”
      魏衡想了少顷,脆声脆气的说:“可我想挨着你媳妇,他比你好看。”
      沈即月刚进了口的茶猛的噗了出来,这回是真呛到了,咳到双眸泛红,顾乔野赶紧帮他轻轻顺了顺背,又摸了帕子给他拭了水渍。
      魏暮白想笑,忍到唇角抽搐,若是他现在笑出声,他这小舅子恐怕得与他打一架。他家这小屁孩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自己喜欢的,说什么也得挨上去。
      “衡儿,不得胡闹。”
      “阿爹,”魏衡有点小委屈,阿爹说自己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努力争取,这不刚喜欢上舅舅的媳妇,不是应该争取吗?他趁着顾乔野回头时,如一条小泥鳅般钻到了沈即月身边,还硬是挤到了他怀里,搂着人脖子不撒手。
      沈即月手足无措,怔怔看着人,最终还是收手环着这小屁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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