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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天欲雪,杯暖酒 ...

  •   不远处的九云塔被风拨动飞檐上的黄铜铃,晃起来叮铃作响,甚是好听。远山渐溶进了夕霞,山庄里的家仆开始拎着长杆把灯笼挑上檐下的铁钩子上,灯笼便笼着落辉次第亮了起来,飘飘摇摇的散着柔和的光。
      不知从哪儿飘来一阵不着调的哼曲儿,说是曲儿,这如同伐竹般的声音的确不堪入耳。
      “庄子里有人唱曲?”沈即月说:“你们听到了吗?”
      “嗯,”素华倒是见怪不怪的说:“庄子里有位疯了的姨娘,锁在北院里,每日到了黄昏便开始吊嗓子,得唱到入了夜才消停。”
      “说起来,倒是没见着鸿庄主。”
      “鸿庄主没在庄子上。”
      迎面急匆匆来了个小个子家仆,见着沈即月与素华,他微微福了身说:“沈公子,少主在廊亭摆了个小宴,请您与素华公子过去用膳呢。”
      “好,有劳了。”
      “公子随小的来。”
      唱曲儿声渐渐弱了,想是离得远了,听得不甚清晰,沈即月回头看了眼,山庄各处都掌了灯,通明如昼,独独那远处的北院沉在阴暗角落里,荒凉中透着一股子诡寂。
      鸿余歌换了身暗红织锦长袍,站在廊亭下等沈即月,高苇湘赖着不走,鸿余歌便只好由着他也一起用晚膳,特地叮嘱了他把嘴巴关严实了。
      几人齐齐落了座,鸿余歌殷切的给沈即月倒酒,沈即月却看了站在远处的桓泽,见他抱着刀轻轻摇头,沈即月说:“鸿少主见谅,尧环不会饮酒。”
      “只一杯,”鸿余歌仍是给他上满了杯说:“无伤大雅。”
      沈即月低垂的眉眼恬静得堪堪入画,眉眼皆是画中黛色山水。高苇湘果真一言不发,乖乖坐一旁没吭声,不过目光却不断下移,看沈即月白皙修长的指轻碰着酒杯,他心中动了动,无意识的叩动着桌面。
      “那,我敬鸿少主,多谢鸿少主对素华的救命之恩。”
      “公子,”素华压下沈即月举杯的手说:“这杯酒该素华来敬。”说完趁着鸿余歌还举在半空的杯,不由分说便与他轻碰了下,说:“鸿少主,素华先干为敬。”
      素华倒是明白人,沈即月喝了酒就不认识人,这脾性,也不知现在改是没改。
      “举手之劳,”鸿余歌不拘小节,仰头饮了杯中酒说:“你要谢,恐怕还得谢玉央,她为了你能留在庄上养伤,连自己的首饰都拿出去当了,若不是刚好被我撞上,恐怕连她娘的遗物都保不住。”
      “她去当了自己的首饰?”素华突然醒悟,难怪近日见她时,连耳坠子都没带了,原来为了他,都被当掉了。
      “她刚把你救回来时怕被庄上知道,所以把你安置在柴房里,”鸿余歌说:“那日我寻铺时刚好撞到她从当铺出来,于是派了鸿冬悄悄跟着她,才知道她在府里养了你这个小白脸。”
      “我……”素华低着头,半晌又没了声。
      鸿余歌从怀里摸了对耳坠子递给他说:“呶,那日她当的,本少主帮你赎回来了,你要去找她吗?”
      素华感激的看向鸿余歌,接过他手中的耳坠说:“多谢鸿少主。”
      “我们家玉央可是好姑娘!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素华握紧了手中的耳坠,突然说:“公子,少主,高公子,素华失陪一下。”说着他推动轮轴想离开。
      鸿余歌说:“她在后山竹林。”
      素华着急的推动轮椅往后山去,沈即月看着他进入夜色轻笑了声说:“鸿少主可真会顺水推舟。”
      “我这顺水人情做得好,尧环不谢谢我吗?”
      桌上仅剩了三人,高苇湘终于坐不住了插嘴道:“平乐,你这院子真是清冷,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喝酒如何?沈公子是贵客,你怎可这般怠慢于他。”
      沈即月还不认识高苇湘,见他说话,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也没理人,高苇湘摸了摸鼻子,有一丝尴尬。
      鸿余歌赶紧圆场说:“尧环,这是我朋友,高苇湘。”鸿余歌不知如何介绍高苇湘,难道给沈尧环说,人家里是做人命买卖的?若是如此说,沈尧环怕是得立马甩袖走人,毕竟,他现在可是行走的能闪瞎眼的一万金。
      沈即月淡淡嗯了声,连招呼都懒得打,自顾自吃起了菜,他不喜欢高苇湘盯着他看的眼神,赤/裸/裸的侵/犯。又发现鸿余歌的不自在才懒懒道:“就这廊亭挺好。”
      “平乐,这位沈公子莫不是生杀……”
      “高望舒,”望舒是高苇湘的字,鸿余歌提高了声量急急打断了他。
      沈即月悠闲吃着菜,高苇湘虽是话只说了一半,但沈即月却听明白了,只淡淡说:“正是。”好像说了一件不相干的事儿。
      这让高苇湘倒是怔了片刻,没想沈即月会说得如此风清云淡,仿佛事不关已,还想说什么时,遥遥有家仆气喘的喊着:“明姨娘,你别跑,别跑,那边有贵客!有……”
      被称做明姨娘的女人便是被关在北院哼曲儿的疯姨娘,她提着污脏的拽地裙摆边跑边跳,头上插着凌乱的鸡毛,活像一只花枝招展的大公鸡,口中还不停的喊着:“狐狸精,你来抓我呀,老娘是你能欺负的吗?”跑到廊亭时正见着高苇湘端着的酒杯,她快速的冲了上来,趁着高苇湘还没回神,一把夺了他手中的酒杯泼在地上,神秘的压低声音说:“这里面有毒,有果子。”
      “鸿冬,怎么让这疯子跑出来了,”鸿余歌怒吼道:“快把她绑回院子去。”
      “是,少主。”
      “别绑我,”明姨娘抱着双臂,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突然又笑了起来,指着前面的鸿冬说:“你们,就是你们,是你们害我的,是你们。”
      沈即月几不可查的微蹙了下眉尖,说:“鸿少主,别绑了吧,怪可怜的。”他端着酒起身,缓步到明姨娘面前,把酒杯在她眼前轻轻晃了晃说:“你说这里面有毒?”
      明姨娘盯着人发了会儿愣,抬起污黑的指尖,又放了回去,侧头呸了一口,说:“狐狸精。”
      沈即月也不生气,指了指桌上的糕点说:“想吃吗?”
      明姨娘缩头缩脑的看了眼桌上没人动过的糕点,猛的往旁边扑腾了一下骂骂咧咧道:“好你个小狐狸精,想毒死本夫人!”
      “不想吃?”沈即月对着她和善一笑道:“那一会儿我们可就吃光了。”说着还真坐回桌上,夹了块糕点准备放进嘴里。
      鸿余歌小声说:“尧环,你和一个疯子说什么。”
      “高兄不是无聊吗?”沈即月含着杏仁糕看高苇湘。
      原本一脸趾高气昂的明姨娘登时偃旗息鼓,连满头的鸡毛都耷拉下来,慢慢靠了过去小声说:“有果子吗?”
      沈即月不解的看她,又看了看桌上说:“果子?”
      鸿余歌微感不妙,这疯子怕是要坏事,他赶紧道:“鸿冬,把明姨娘带回北院去,看好了,别再让她跑出来。”
      “你们这群小王八羔子,”明姨娘抱着廊柱不愿走,又开始疯言疯语起来。
      沈即月说:“你们放手。”又在明姨娘旁边蹲下/身轻声说:“这儿没果子,我把糕点送给你,你乖乖回院里去可好?否则他们用绳子绑你会很痛的。”
      明姨娘抱着廊柱流着哈喇子可怜巴巴的望着沈即月。
      沈即月轻轻叹了口气,再起身把桌上那盘杏仁糕合盘端到了明姨娘面前,往她胸前推了推说:“呶,都是你的了。”
      明姨娘没伸手,但声音却放轻了下来说:“我想要果子。”
      鸿余歌手心捏着汗,高苇湘倒是在一旁悠闲看戏,不时还安慰鸿余歌两句说:“他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这疯婆子,若是坏了本少主的好事,小爷非得一刀砍了她。”
      “你就不怕老庄主的雷霆之怒。”
      “为了个疯婆子,我还不信老家伙能断了他的独苗子。”
      高苇湘往沈即月仰了仰下巴说:“要不要让他也试试?”
      鸿余歌白了高苇湘一眼,压低声音道:“高望舒,你若敢打他的主意,本少主便一刀切了你的命根子。”
      高苇湘端着酒杯饮了一口,小声说:“他把疯子哄回北院去了。”
      明姨娘抱着杏仁糕一步三回头的乖乖跟着鸿冬走了,沈即月坐回廊亭下。见鸿余歌与高苇湘都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看。
      沈即月抿了口冷茶说:“盯着我做甚?”
      鸿余歌说:“你是头一个能把那疯子哄回院儿的,以前若是跑出来,这院里得被她折腾得鸡飞狗跳,今日看着还算是听话。”
      桓泽在一旁把刚才明姨娘的字字句句都听了个明白,那疯子一口一个果子,她所说的果子,是否也是净世果?这净世果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桓泽皱眉思忖,百思不得其解。
      沈即月还记挂着素华,第二日又与他在竹林中絮絮叨叨了半日,竹林里层层叠叠的枝叶严丝合缝,已至正午才漏了一星半点儿阳光下来。
      玉央推着素华把沈即月送出了门,鸿余歌有丝不舍,见着沈即月已打马走出好一段距离,他才失落的悠悠转身回了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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