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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五章 ...

  •   隆冬将至,北匈奴的和亲队伍已去两月有余。莲妃身体不适,由妆妃暂代其辅佐许皇后管理后宫事务。

      济安王与都虞候马何俱已返京。

      大理寺卿张行之奉命调查永安流寇劫皇银案初显眉头,发现流寇余党下落,并查到其背后势力虽来自地方,却与二皇子任璧的侍读李胥家有一丝半缕的联系。对于此事二皇子称自己并不知晓,只承认私下里确实曾与济安王推荐过李常的得意门生孙孽海作为此行赈灾的人选,坚持自己举贤不避亲,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很快,张行之在李胥家中卧房下发现暗格,内藏一册,以暗语书之。张行之着人仔细研究数日,一无所获。请示过顺德帝后,领口谕以严刑逼供李胥。李胥死不松口,咬舌自尽。张行之如实上奏。

      顺德帝在看过奏折后咳血不止,疑心重重,乃至连夜召左右相、太傅、张行之等人入宫议事。

      是夜。
      环雅风与马何、孙孽海跪在大殿外,等待传召。
      寒风彻骨,雅风忍不住掩口,抑不住阵阵咳嗽。

      九龙宫在夜晚从未像这日这般昏暗。烛火不停摇曳,只照得一处阴森可怖。众人跪在一側,大气都不敢出。

      啪!
      任璧将将站定,顺德帝便将折子摔在他脚边。

      任璧连忙跪下叩首。

      顺德帝来回踱步半晌,忽然一抬下巴:“你给朕解释解释这个。”

      任璧依稀闻得空中淡淡药味,不敢抬头,只向前跪行几步,捡起奏折,才看了寥寥数行,就觉得眼前星光乱冒,字迹都有些恍惚。

      “内藏一册,以暗语书之……”
      他反复默念这一行字,念着念着,竟真念出了声,遂又被自己的声音吓到,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顺德帝目光深不可测,举着一本册子道:“这天下竟也有朕看不懂的东西,竟也有朕的臣子看不懂的东西了,老二,你素来主意多,你替朕看看,这到底写了些什么玩意儿。”

      任璧拿起册子,翻了几页,上面的字小而密,连他自己都觉得与自己笔迹十分相像。
      若不是性命攸关,恍惚间真会以为是自己哪次酒醉胡乱写下的也未知。

      任璧面如死灰,哀声道:“这字不成文,似是暗语,儿臣不知。”

      “你不知?”顺德帝怒极反笑,摩挲手上板戒,“好,很好。如今李胥已死,你也不知,此案便成无头案不了了之了,遂皆大欢喜,也遂了你们的愿,是吧?“

      任璧身子一颤:“父皇,儿臣并无此心,这册子也并非出自儿臣之手,儿臣确实看不懂其中门道,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栽赃陷害?”顺德帝看着任璧,神色复杂,他揉着自己眉心道,“你倒是给朕说说是谁栽赃陷害你?你若是说出来,有理有据,朕便不再追究你,但,”

      顺德帝眼锋忽然一转,凌厉无比:“但你若欲加之罪反诬他人,让朕查出,就莫怪朕了。”

      “父皇,父皇,”任璧咬牙,眼睛随处乱看,如同抓救命稻草一般转过朝堂上的每个人。然而没有人响应他求救的眼神,大纳言李常在几位顾命大臣间站的笔直,眼观鼻鼻观口。众人心里清楚,此次非同以往,行刺朝廷命官,劫皇银,欺君之罪,没人愿意与之有任何瓜葛。

      任璧浑身发冷,脑中一时间心中飞快掠过数个名字,绝望之中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雅风!是了,环雅风!”

      他像找到了确凿证据一般忽而狂喜忽而害怕地大声道:“父皇,环雅风他唆使我这么干的,因为儿臣曾经在言语上与他有些嫌隙,打伤了他的侍从,误伤了他,他怀恨在心。定是这样!”

      他哈哈大笑起来,似是癫狂,跪在地上还不忘扭头朝门外喊:“环雅风,你好歹毒的心机,不过一言不合,你竟如此嫁祸于我!你这贼子!”

      九龙宫里的众人看着眼前神色疯狂的任璧,或是冷漠,或是同情,或是幸灾乐祸。却没有一个人信那在他看来有理有据,听上去却如此可笑如同小儿斗殴的说法。

      顺德帝眼中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失望和颓然。那种表情在他批准北匈奴的和亲折子时曾经出现过。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跌坐到龙椅上,胸口气血翻腾,似乎下一瞬就要喘不过气来。

      于是随手抓起茶盏,胡乱喝了一口。
      “混账东西!”他低声说完,忽然剧烈咳嗽不止,将茶水洒了一地。血水将他龙袍前襟处染成扎眼的红色。

      “圣上注意龙体!”众人齐声道。

      “儿臣句句属实,父皇,救我!救我!”任璧再也顾不得任何,叩头不止。

      顺德帝眉头深皱,半晌,摆摆手,虚弱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既还未查清,那便查到清楚为止。张行之,传朕令,二皇子任璧涉案,证据已确凿,暂行关入大理寺监押,交由你审问。此案查不出结果,朕惟你是问。”

      “父皇!父皇!父皇饶命!求父皇饶命!”任璧字字泣血,声音响彻大殿,旋即消失。

      ***

      扶苏蹲坐在窗前,呆呆望着外面的月亮,拿竹扦随手拨弄着炭火。银炭烧的正旺,他蜷缩着清瘦的脊背,长发披肩,仍是一个少年的轮廓。

      桌边撂着一本书,是鬼谷子的兵法。这阵子他睡不太好觉,总被魇着。看着兵书,他莫名觉得安稳些。男儿大丈夫,战死沙场是最光明磊落的死法,为此他深信不疑。

      朝阳宫内最近人心惶惶。因为一向人美心慈的莲妃娘娘病了。她病得厉害,額间扎着一尺白绫,散发不束,抱着盆枯萎的君子兰光脚在大殿里乱跑。嘴里痴痴得不知在絮叨些什么,谁也听不清楚。

      前几日扶苏去了趟相爷府,见了左相周汤。左相头发花白了不少,蔼声问了扶苏莲妃近况,末了只拉着扶苏的手低声道:“扶苏,你也不小了,你母妃遭此一劫,你得帮衬着咱们周家,别让她在那里倒下啊。”

      扶苏什么也没说。望着周相,想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在想什么?”识音的脸突然出现在窗前。

      “没事。”
      他轻轻一笑,翻身进来:“他又呕血了呢,要不要去看看他?”

      扶苏面色淡淡:“发生什么事了?”

      识音好整以暇地理理额发:“你二哥栽了,把他气得呗,不过,我倒真是佩服下这套的人,把他这个人看得真是透透的,知道他多疑,猜忌,虚虚实实,似真似假,彻底把你二哥玩完了。”

      扶苏沉思片刻,却没有任自己沉浸在回忆中,很快回神,无动于衷道:“你又开心了。”

      “是啊,鹬蚌相争,我这个渔翁得利,我当然开心了。”识音伸个懒腰,催促道,“你快去看他吧,我困了,你这里甚是暖和,今晚归我了。”

      扶苏起身,没有惊动外间正在打呼噜的小强子,轻轻一跃消失在窗檐外。

      夜色很深很浓稠。
      扶苏的轻功比几个月前已精进不少,他一袭黑衣行如鬼魅,小心落在梨花枝上,待御前侍卫换岗的间隙窜入九龙宫后殿。这些时日顺德帝龙体欠安已是众人皆知之事,因而已有些时日未去后宫就寝。间或许皇后来陪夜几次,但知顺德帝素来喜静,便也不多打扰。

      燕喜堂还亮着灯,门虚掩着,扶苏轻叩几下。

      屋内传来顺德帝疲惫的声音:“谁?”

      “儿臣扶苏。”

      “嗯。”

      听到这声回应,扶苏连忙起身,飞快进门。

      乌红色的雕花大门严丝合缝地自内合上。

      顺德帝侧卧在床,腿上披着件薄毯,正在闭目养神。扶苏慢吞吞地踱步进来,竟一屁股坐在顺德帝榻边。

      顺德帝也不看他,只道:“元施方才给朕温了药酒,在隔壁,替朕取来。”

      扶苏干脆将整壶药酒都端了来,顺德帝喝一碗他便倒一碗,顺德帝心情不郁,也来者不拒。一盏茶的功夫,竟将整壶药酒喝了个一干二净。

      “酒呢?再倒!”
      “没有了。”
      “没有了?那就再去取!”
      “取不了了。”扶苏答。

      “怎么会?朕是皇帝,你怎么敢这么跟朕说话,岂有此理,快去取……”顺德帝昏昏沉沉,揉着自己总是皱着的眉心,想看清楚来人,“你是……”他有些醉意了,他忘了方才扶苏刚报过名字。

      “你醉了。”扶苏看着眼前充满酒气的顺德帝,木然说。

      顺德帝眯了眯眼,怔忪一瞬,忽然笑了,他缓缓捞了几下,才抓住扶苏的手:“梨春,你又来看我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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