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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无妄之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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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蓬这一去七日都不见人影。
重楼一个人在新仙界等得不耐烦,便收了空间奇门阵,打算去飞蓬的营地看看。他一个会空间法术的魔,自然不愿走那些求见通禀的啰嗦程序,直接把法阵连到了飞蓬的营帐中。
进到帐中,飞蓬正扶着额头支在案上闭目沉思。飞蓬抬头见到重楼并不意外,也无笑容,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
“何事烦心?”重楼走到桌案边上,叉了手臂顺便坐在了桌角上,微微低头凝视着飞蓬问道。
飞蓬又长叹了口气,往靠背上的一仰,重新闭了眼睛叹道,“棘手……”
“说来听听。”
“我帐下副手宗布杀了一个人神。”
“……”重楼皱了眉头沉默片刻,“姜石年的人?”
飞蓬点点头,神色更严肃,“姜石年之孙,临魁之子,公孙轩辕的孙女婿,……”
“原因呢?”
“原因重要吗?宗布射杀他之前,自然是不知他的身份。那厮再怎么胡作非为,可这事一旦牵扯到两军同盟关系,便讲不得理了。况且我如今还在南方天界的地界上驻军,无论如何,都必须给南侯一个交代。……” 说完这话,飞蓬双手盖上额头,继续烦恼着。
“对了,”重楼一下子联想起来,提议道,“姜石年不是会回原之术么?复活个人神还不是小事一桩?”
“没那么容易。这点我也想到了,昨日与南侯见了一面,他跟我解释说回原术并非回元术,难在回归本原而非恢复元气。他对回原术也只是略知皮毛,能够利用本原恢复元气,并不知如何创造本原。掌握回原术的只有三皇。”
“他难为你了?”
“没有。我昨日前去吊唁,南侯十分悲痛,却没有难为我。临魁情绪有点激动,声称要替儿子讨个公道,但南侯对我仍然以礼相待。”
重楼点点头,“哼,还算他识相。” 重楼站起身转到座椅后面,轻轻替飞蓬揉着太阳穴。他意识到问题严重,好长一会儿没再说话,默不作声地陪着飞蓬。
半晌,重楼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手上未停下按揉一边问道,“哎?对了,这宗布在封神之前是不是就是那位射杀了羲和九子的后羿!?”
飞蓬仍享受着重楼力道适中的按摩闭目回道,“是。”
“哈哈哈哈,”重楼忍不住乐出声来,“彪悍!当年若不是伏羲保下他,莫说封神,这小子早就灰飞烟灭了吧?时隔这些年,竟不知反思反思?啊哈哈哈……”
“……”飞蓬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吸口气,懒得跟重楼计较。
重楼自顾自地继续乐道,“伏羲虽然待我魔界苛刻,可有一点我服他,凡事只论道理,不讲情面。”
“射杀日神九子,原本就是陛下授意,只是日神乃是起源之神,无人敢接这任务罢了。宗布为人时便好打不平,不计后果。可这回,他是真的不知道那是南侯之孙。”
重楼憋着笑狠狠挑了挑大拇指,那神情说不上究竟是称赞还是取笑,大概兼而有之。过会儿,重楼声音有点阴沉地问道,“那宗布呢?现在在哪?”
飞蓬敏感地睁开眼睛,回头向上望了背后重楼一眼,含着警告道,“你休要打他的主意。于理,这事错不在他,若拿他作祭品我无颜面对三军将士;于情,宗布是我出入生死的兄弟,我也断不能牺牲他来平息此事。”
心中诡计被飞蓬一眼识破,重楼不好意思地笑笑。既然飞蓬不愿拿宗布换安宁,只得再想别的办法。重楼手上继续揉着飞蓬的太阳穴沉思一会儿,又道,“先不说别的,我上次送你的万凝魔艮你还留着吗?先把军队转移到那里驻扎吧。”
“还在。”飞蓬点点头,看来这个人情是不得不欠下了。
重楼停下手,按着飞蓬的肩膀俯下身,到他耳侧说,“我看你不如将盟军诸位首领全都召集起来,把这事拿到台面上去论一论。公道面前,姜石年便不好得寸进尺。”
飞蓬眸中一亮,这回重楼当真是给他出了个可行之策。
…… ……
三日后,时辰尚早,飞蓬已早早来到龙山仙界等候诸位盟军首领。他正在议事厅中反复思索一会儿该如何应对南伯侯,忽然殿中人影一晃。飞蓬抬头望去,来者竟是踆乌。飞蓬并未觉得意外,只是有点疑惑他怎么独自来了。飞蓬站起来抱一抱拳,“一别五年,将军可好?鬼谷魔尊呢?”
“哼!飞蓬!可算让我找到你了!你害得我好苦!为何要构陷我?!”踆乌亮出爪钩,满面怒气指着飞蓬,看起来来者不善。
飞蓬锁锁眉,“将军何出此言?”
“你装什么蒜!五年前,你是怎么构陷我的!一会儿殿下到了,你须当众给我讲讲清楚!”
“五年前?……”飞蓬回想着。
“对!就是那回战伏羲回来!”
“……”飞蓬缩起眸子思索一下,猜着大概是苍雎利用自己身份做了些什么不妥之事,但仍理不出他们之间的恩怨。于是试着解释道,“我没有构陷过将军,也不知将军所指何事。那日受天帝一击之后,我与定虚魔尊,以及鬼谷魔尊与千重魔尊,在暴击之下魂魄相易。你或许可以问问定虚魔尊。”
“……”踆乌听过之后,收起架势疑惑地沉思着。
两人正对质,殿外传来脚步声。飞蓬望去,进来的是重楼,踆乌一晃隐身而去。
不一会儿,人到齐了。各位简单寒暄入座,便进入正题。
“诸位英雄,时别五年,咱们各路队伍休养生息,皆戎装待发。天帝神隐修行,时刻在恢复元气,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此次再聚首,定要一鼓作气,赢得此战。不过,前些日,发生了一件憾事,我想诸位定然也都听说了。今日我召集诸位,便是要给南侯一个交代,给诸位英雄一个交代。”
“主帅言重,犬子教子不严,于理不能怪宗布将军。只是老朽年迈,又历此丧亲之痛,实在无心恋战,所以此一来是向诸位英雄请辞,望诸位体恤。”姜石年站起来向在座各位深施一礼。他面色灰白,神情疲倦,看起来确实是伤痛未愈。
“……”飞蓬微微皱眉,他明白姜石年看起来是揽下了罪责,其实是以退为进,先一步堵上自己的嘴,以免自己摆出道义敷衍,草草了了此事。
“唉,”公孙轩辕叹口气,发话道,“南侯莫出此言,孙女丧夫,我心里难道就好受了?你这一席丧气话,叫人如何再起斗志?”
重楼瞥一眼火上浇油的公孙轩辕,气不打一处来,“二位,主帅既然承诺要给你们一个交代,何不听他把话说完?”
此时,苍雎嘴边泛上一点笑意插话道,“南侯,恕我直言,论道理,主帅手下那将军不为过。不过,大家也体谅你的心情。我看你悲痛之至无心恋战,其实也不必强求。待过些时日,忘却此伤再回来参战也好。”自从医好轩辕剑伤,修养了这五年,苍雎已不怎么畏光了,也换了身精炼的服饰,看上去容光焕发。刺激完姜石年,他又转向飞蓬道,“主帅,其实魔界不止我们几个,还有许许多多位英雄豪杰。这些年我与他们多有往来,很多人都愿意参战,为六界生灵出把力。”
重楼闻此言,更加气恼。这几年只顾专心与飞蓬合修阵法,竟不知苍雎私下搞了这么多小动作,若答应了苍雎他那一干同伙加入盟军,架空飞蓬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只怕飞蓬全力以赴战赢伏羲,也是为他人做嫁衣。于是重楼连忙阻拦道,“四哥,他们的实力,主帅不清楚,你我还不清楚吗?战伏羲,人多就能胜吗?!拉这群乌合之众入盟,不够伺候他们的!”
“九弟慎言!好歹都是咱们的义兄弟!”苍雎冷目横了重楼一眼。
鬼狂低着头抿嘴笑笑,一直未发一言,他这些义兄们个个都不是善茬,他已领教过多次,现在轮到他看别人的热闹,自然不嫌事大。苏禾与九天玄女也各自在一旁沉默,她们身为局外人,也不好偏向谁。
飞蓬见事已说透,便发话平息各方意见,“诸位不必再为此争论。关于此次出战方略,我与千重魔尊已有初步谋划,待平息此事后与大家商议。魔界虽然英雄辈出,但此战极其危险,盟军也并不缺人手,定虚魔尊的好意我心领了。眼下旨在解决两军误会,暂不论及其他。南侯,您是三皇时期的元老,盟军不可或缺的主力,切莫再言退意。在下既然承诺要给您一个交代,必然不会令您失望。”
众人听到这里,都好奇地等飞蓬给出这个交代。
飞蓬望望众人,继续道,“我手下将军误杀南侯之孙、德公之孙女婿,不论原因,系我管教不善,在此我向南侯及土德公真诚致歉。”飞蓬说着站起来向他们二位深深施礼。礼毕他落座继续说,“宗布将军确非故意伤及两军情谊,恕我不能推他出来顶我之罪,但我定会尽全力还二位一个公道。回原术能够起死回生咱们都领教过了,恰我知晓天帝有记录修行心得的习惯,明日我便回神界一趟,往天帝书房盗取回原术,救回南侯之孙。”
“什么!”重楼满面惊诧腾地站起来,“胡闹!你这岂不是送死?!”事先飞蓬瞒得他死死的,重楼此刻又急又恼,顾不上脸面,大声喝止飞蓬。
不止重楼惊诧,众人也都被飞蓬这决定惊得呆住,一时都默然。这不是玩儿命么……
飞蓬料到重楼要发脾气,一脸淡定,不疾不徐回道,“魔尊不必悲观,我想过了,天帝此刻应正在无极道加紧修炼以恢复灵力,无极道与外界隔绝,他很难察觉。我此去风险不大。”
“不行!”重楼仍一脸恼怒,他知道飞蓬云淡风轻地说不危险,只是宽慰自己罢了。
飞蓬笑笑,“我意已决,不必再劝。若此事不能善了,盟军必生嫌隙,咱们也胜不了。我还不是免不了一死?不如赌一把。”飞蓬说得很实在。
“可是……”重楼还想说点什么。
飞蓬截下话,“没有什么可是,过后我再单独同你解释。今日到此为止,诸位回去等我的好消息。”飞蓬站起来向在座众人抱抱拳。
众人被飞蓬一席话说的心服口服,不再有异议,皆回礼告辞。连苍雎也被飞蓬这胆色震住,一时不好再针锋相对。
重楼耐着性子等待众人都出了殿去,立刻从座上风风火火地站起来,三两步冲到飞蓬前面,居高临下瞪着稳稳坐着的飞蓬,拉起他的手腕要拖到后堂去。
飞蓬用力挣脱开,甩的重楼趔趄半步。
“你行!这么危险的事自作主张!”
“我知道你不会赞同,但此行我非去不可。你也看到了,若不能救回他的孙儿,姜石年、公孙轩辕和苍雎都不会与我善罢甘休。盟军必将分崩离析。赢不了天帝,我也逃不过一死。”
重楼气得说不出话,扯着架势却反驳不出什么。飞蓬分析得也对,可他绝不会就这么算了。最后,他狠狠指划半天,蹦出来三个字,“我也去!”
“……”飞蓬看看盛怒之下的重楼,到底是点了点头,“好……”
飞蓬请重楼重新坐下,隔空摸出个酒坛,给重楼满上一碗酒,一边说,“别生气,你我好好谋划谋划,这一遭未必有你想得那么危险。”飞蓬温温润润地笑笑,又说,“这酒你尝尝,我新向仪狄先生要的,给你赔罪。”
重楼坐下镇镇情绪,端起酒碗一口饮下。放下碗品了品,他锁起眉头晕晕乎乎地看向飞蓬,“你……仙人醉啊……”说完便伏在桌案上醉得不省人事。
飞蓬还保持着微笑看着重楼醉倒。待笑意淡去,飞蓬蹲下身凑在重楼边上看着他的睡相凝视了一会儿,伸出一根手指把一绺散到前面的头发理到耳后。看够了,飞蓬搭着胳膊搀扶起他,找了间卧房将重楼安置了。
晚间,飞蓬换了身利落的衣衫,直奔中央天界。到了神界关外,前面不远就是天门了,飞蓬猛地瞥见个白衣身影,那人远远望着飞蓬,似乎是专门来堵他的。飞蓬心中一惊,对方显然发现了自己,躲是躲不过了,便索性迎上去看个究竟。
到了近前,竟是鬼狂。“魔尊在此等我?”
鬼狂微微笑笑,“主帅,我可否同去?”
飞蓬有点诧异地顿了下,“魔尊好意我心领了,你不必为此犯险。”
鬼狂摇摇头,“我并非助你,是为圆我个人心愿。天帝伏羲作琴,乃琴乐开山鼻祖,据传著有斫琴手札,我仰慕已久,想亲眼去看一看。”
飞蓬锁了下眉头,心说,冒着生命危险就为看一眼琴书?鬼谷不要了?飞蓬能够理解他痴迷于爱好的执着,却无法认同他不顾一切的任性。于是回答道,“那手札可有何标记?我可以替你取来一观。以后找机会还给天帝便是。”
鬼狂摇一摇头,“乐书晦涩难懂,非行家难以辨别。找起来必定十分耗时。何况,如此危险之事,怎好意思假手于人。”
飞蓬见他执着,只好将实情告诉他,“魔尊,日前我说此行风险不大,只是为了稳定人心。其实,离开神界之前天帝曾在我身上留下封印,只要他想,便随时可以通过灵力感应到我之所在。我此行是否回得来全在他一念之间。”
鬼狂听了有些诧异地怔住。
飞蓬见对方犹豫了,便点下头致意别过,越过他继续向前闪行。
不料走了一会儿,鬼狂又追上来,再次拦在飞蓬面前,“无妨。你若回不来,我等怕是也末日将近了,若不能一观此书,我岂不是要抱憾终生。”
飞蓬轻轻摇了下头叹口气,“好吧,那么有劳魔尊相助。”
“你不要谢我,我无意赚这便宜人情。”
两人相视笑笑。一路无话,直奔中央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