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戏田螺》类转蓬

9、第 9 章

　　兴许是遇着荒年养活不起，兴许是珠胎暗结不能养活，又兴许是一心想添男丁的人家眼里容不得女孩，小白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人是师父在路边捡的，名字是师父取的，生日也是师父定的——和师父同一日，这样庆贺起来也方便。师父为人洒脱随性，任侠慷慨，医术精湛却从不嫌贫爱富。对一贫如洗的可怜人不收诊金倒贴银钱是常有的事，对家产万贯的坏心肠狠敲一笔戏弄一番也是常有的事。师父当初捡了小白本打算托付个好人家了事。一来老头子带着个襁褓中的婴孩确有诸多不变，二来实在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怕害了性命。或许是师徒俩合着有缘，小白在师父怀里竟然睁开了眼，还咧嘴乐了起来。这疑似小白来到人世间的第一笑成功地打动了师父，就此决定了小白的去留。
　　师父本是个散淡的人，从未要求小白一定要学什么或是一定要做什么。只要是小白感兴趣的，师父都是倾囊相授。小白对岐黄之术却极有天赋，师父诊过的疑难杂症小白如数家珍，师父在行路中随意指认或采撷的草药小白过目不忘。师徒俩是越处越对味，到后来，许多病人师父只是做做样子，放手让小白医治，所以小白小小年纪医术造诣却已不浅。
　　小白继承了师父的衣钵，同样也继承了师父的脾性。运用医术惩恶扶弱，日子过得逍遥快活。但这种生活方式在遇到青辰后却发生了改变。青辰的一颦一笑牵动着小白的视线。能让青辰开心甚至比医好了病患的顽疾更能让小白雀跃兴奋。青辰的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让小白乐很久。如今的冷遇让小白好生难过，只可惜师父从未教过如何让人不再生气，自己想得好伤神。小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过师父说过，治病不能一味祛除病邪，还得讲个阴阳平衡，所谓过犹不及。青辰不搭理自己的事，也不能死钻牛角尖啊。如果青辰是因为身体不适而生气，断不会有继续吃自己开的药的道理，如果青辰是因为自己去流烟居生气呢？青辰莫非以为自己是一个随便的人，那今天抱了她，青辰会不会以为自己是任谁都会抱呢，那样岂不是会更生气！都是珠儿，玩什么不好，玩摸瞎，这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过刚刚抱着青辰时那醉人的幽香，还真不愿意松开，真想拼命吸气，将这芬芳留在鼻腔里，永远不呼出来。直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小白才昏昏睡去。

　　潋滟池塘，荷叶田田。一夜无眠的青辰全无心思看书，只好命珠儿在池塘边摆好画案，画起了工笔。细细的狼毫略过纸面，只是想让芜杂的心平静下来，不去想那恼人的家伙和那竟有些贪恋的怀抱。微风拂过青辰的脸颊，扬起丝丝秀发，执笔着墨的青辰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只把一旁的王翰文看得有点痴。缓缓走到近前，发觉青辰的荷花图尚有一块留白，于是也拿起笔，欣然写道：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色夺歌人脸，香乱舞衣风。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
　　青辰与王翰文之前也曾有过题诗作画的合作，只是这次，青辰心里却有些不大情愿。踌躇间，豆大的雨点啪啪砸下，一下模糊了荷花，王翰文伸手想护已经来不及，只得舍了画作和青辰回屋避雨。
　　好一副才子佳人图。荷塘对岸的小白却丝毫感觉不到如注的雨势，只是看着画案上被雨水戏谑的宣纸，就像自己的心，一片凌乱。
　　和文少爷一起，才是青辰最好的归宿吧。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从前日傍晚到今日早上，已经整整一天两夜了，小白一直都没露面，珠儿倒是嚷嚷了几次，说是去找那个呆子，可青辰想起那个拥抱，脸上就是一阵灼烧，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呆子，只好把珠儿叫住。
　　用过早饭，没等到呆子却等来了两位表哥。
　　“表妹，李医生今早到我屋里辞行，说是水患过后多发瘟疫，医者以救人为本，她往寿州去了。临走留下这药方，让你按方再服一个月的药，就无大碍了。”王翰文说罢向青辰递过药方。
　　走了！青辰心里一紧，眉头也皱了起来，接药方的手竟有些哆嗦。
　　“唉，这人也忒心急了点，一大早我还没睡醒了，她就走了。人家听见瘟疫躲都躲不及，她还往那去。”王翊武摇头不解。
　　“医者父母心，难得李医生有这么广博的胸襟，实在令人佩服。她是怕起晚了错过了宿头，所以清早就离开了。也是担心吵了你们的瞌睡，才没有一一别过。”
　　别过，是啊，她居然走了都没有跟自己别过！招惹了自己，就一走了之。青辰的身子都有点微微发抖，眼前一阵发黑。
　　王翰文看着青辰气色不对，连忙让珠儿扶着回屋躺下，又唤人去找个大夫来瞧瞧。
　　“不必了。昨夜做了个噩梦，没睡好。我躺下补个眠就好了。表哥好走，青辰就不送了。”
　　“也罢。表妹好生休息。我们走了，呆会再来看你。”
　　“嗯。珠儿，你帮我送送。”
　　珠儿刚一转身，两行清泪便从青辰腮边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