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阁》执笔画春妆

9、围府

　　姜瑶心中一惊，知道对方已经安耐不住要对他们动手了，将手中的书扣在身侧的梅花式小几上。

　　“走，咱们回府。”

　　两人疾步不停地出了幽兰轩，进了月亮门之后直奔石阵走去，石阵内小道纵横交错，每一个拐点处另有玄机，只见红豆熟练的走在前边，每过三个拐角处便推一推地上不起眼的的矮石块，三回之后，石阵内的石块便急速转动，随后便有一扇门转到了她们的眼前。

　　红豆在附近按了隐藏的机关，厚重的石门缓缓开启，门后是一条蜿蜒而下的密道，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密道，身后的石门便自行关闭，石阵也恢复了正常。

　　四方阁建于城郊险峻的山谷之中，因地势隐蔽陡峭，鲜少有人会发现此处，这密道还是姜瑶费了好大的功夫，挖穿山体又避开城墙才挖通的，姜府在西街尽头，距离京都城墙不远，四方阁到京都若是走坎坷曲折的山道，少说也要走上一两个时辰，这条密道一挖，从密道而入，走上一刻钟就能到达姜府。

　　姜瑶刚回到姜府，便听到了马蹄阵阵的声响，随后还没等下人传报，领头的便带着一队银装铠甲的禁卫军涌了进来。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大理寺少卿齐大人。” 姜瑶盯着齐明瑞，目光似一滩无波古水，语气亦是淡然，教人无法分辨她是喜是怒。

　　齐明瑞身为惠亲王府的世子，原本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便可承袭爵位，可他偏偏生了一腔功名心，几年前在科场里走了一圈便中了个状元，因此一举成名，入了官场之后一路顺遂，如今官拜大理寺少卿，他今年二十有一，是自太宗起最年轻的少卿，亦是全京都城各家贵女芳心暗许的对象。

　　齐明瑞回视那傲然立于庭前的女子，她一身素白蝶绣纱裙，一头柔亮的青丝尽数挽起，只虚虚插了一支珠花点缀，明明是那么素净雅致的装扮，可偏偏眉眼间总是透着一股道不明的艳丽风流，光彩夺目。

　　“季老将军与季荣无召回京，乃是大罪，本官奉命前来捉拿季荣归案，希望姜小姐莫要包庇，将季荣交由本官带回去审问。”

　　姜瑶看着齐明瑞，看着看着忽而哂笑，那日她听季老将军说圣旨在回京的路上被烧毁时，她就猜到摄政王要给季家扣上这个罪名，因为当时摄政王跟皇上请旨的时候并无外人在场，圣旨也没有走三省流程便叫一个公公前去传旨，这是摄政王给季家挖的一个大陷阱，里边立满了取人性命的利刃，只待季老将军跳下去。

　　“齐大人莫不是搞错了？季小将军并不在我姜府。”

　　“皇命在身，职责所在，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姜小姐见谅。”那日季荣被姜瑶带回姜府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况且当时齐明瑞也在场，他知道姜瑶没说实话，也没多费口舌，作了手势命人开始搜查。

　　禁卫军先围季府，后围姜家，想必季老将军已经在他们手中了，或许此刻已经压往天牢的路上。

　　姜瑶走进厅内坐下，悠闲的喝着红豆奉上的热茶，没有阻止齐明瑞。

　　屋内被禁卫军翻得乱糟糟的姜瑶也没有出声，也没有生气，心中只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救季老将军。

　　一通搜查下来，没发现季荣的半点影子，于是齐明瑞又命人重新搜，总共搜了三遍仍旧没搜到 ，他抬步进屋，看着眼前处事不惊的姜瑶道，“季荣在哪里？”

　　姜瑶闻言，睁着一双无辜的杏眸，双手一摊，“我不知道啊！”

　　“几日前我亲眼见你的婢女在大街上掳走了季荣。”齐明瑞说完还将视线移向红豆，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姜瑶如梦初醒般哦了一声，“那都好几天前的事情了，那天我把他带回来之后他就跑了，你看我这满院的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女子，季小将军要想走，岂是我等能拦得住的？况且齐大人也搜过了，的确没搜到他不是吗？”

　　姜瑶的声音坦荡清脆，丝毫不见怯懦心虚，好似此事本就与她无关，便无所畏惧。

　　可齐明瑞知道她在说谎，自季家回京之后，他父王就一直派人监视，季荣自进了姜府之后就没再出来，可他已经将姜府翻了个遍了还是没找到人，不由觉得奇怪。

　　他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八年前若是姜家没有遭遇灭族，如今他们大抵已经成亲了。

　　一场血雨腥风过后，只剩冤魂哀嚎，路人唏嘘。

　　八年未见，几天前在闹市巧遇，他远远一瞥便认出了她，今日近看，他发觉她变了许多。她以前会娇娇软软的喊他一声明瑞，眸光清澈一望见底，那时他总能猜中她心中的想法。

　　可如今，他看着那双如星辰般的杏眸，他看不透那张故作毫无城府的面皮下究竟藏着怎样的面孔。

　　齐明瑞朝姜瑶拱手作礼，道了声抱歉之后便带着禁卫军撤离了姜府。

　　红豆看着一团乱的屋子，气得眼眶生红，“小姐，他们太过分了！”

　　姜瑶将茶杯放回桌面，现在可不是在意这些事情的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回房换了一身利落的窄袖修身常服，打开檀木雕花妆匣，在底部的暗格取出了半块青铜虎符。

　　红豆吓得花容失色，“小姐，你拿虎符做什么？”

　　拢右驿站失火一事齐盛做得很干净，四方阁收集到的证据不足为季家证清白，况且季老将军旧伤未愈，本就靠每日的汤药来续命，不宜在天牢那种吃人命的地方待太久，要想在短时间内救出季老将军，这虎符才是关键。

　　这虎符是她父亲留给她的，二十年前南边藩王联合叛乱，大半江山皆落入叛军之手。而季家男儿皆在北境抗敌，彼时的北栎内忧外患，朝庭摇摇欲坠，可朝中官员上百，一时之间竟无将可用。

　　她父亲当时只是一个正二品的兵部尚书，他以文官之身便敢跟先帝立了军令状，父亲跪在金銮殿上，言语恳切，气语高昂，“乱臣贼子一日不除，臣姜成一日不回，此番前去，若是丢了一城一池，臣愿提头来见。”

　　此言一出，大殿上的百官无一不震撼佩服，就连先帝亦是感动得红了一双眼睛，连夜偷偷赶制了一枚虎符给父亲，一旨令下由父亲带兵南下平叛。

　　而当时各藩王的叛乱早有预谋，扩兵屯粮足足有十余年，兵强马壮，粮草充足，父亲这一去便是三载。

　　三载之后大捷归来，深得帝心，除开封赏食邑、黄金等物，还升为一朝宰相，赐御笔‘忠君报国’牌匾，一夜之间，姜家成了朝庭新贵，享有泼天的荣耀富贵。

　　同年一起受封的还有季家，季老将军被封镇北候，世袭六世，因八年前为姜家说话而触怒先帝逆鳞，一道黄旨降下便夺去了侯爵，还命季家永世驻守北境，无召不得回京

　　姜瑶看着高挂‘忠君报国’的牌匾，匾上的字如同利刃般刺疼了她的双眼，心中万感悲凉与讽刺。

　　都道伴君如伴虎，危难时你是忠臣，高官厚禄，名利荣耀皆可赏赐；安享太平盛世时，一旦凉薄起来，赏的东西不但可以随时收回，还要搭上九族数百人的身家性命。

　　季家如此，姜家更是如此，这些都是血淋淋的教训，她姜瑶今后要扶持的君王必须是一个耳聪目明的仁君，分得奸佞之臣，辨得忠君直臣，不枉杀忠臣，勤政优民，不负天下人。

　　如若不幸，当世帝王昏庸暴虐，她就算倾尽所有，也要将这污浊溃烂的江山颠覆，还世间清明。

　　“去拿十万两银票，咱们去赌楼。”

　　姜瑶每次看这张牌匾，虽然脸上仍旧是平静的，但红豆能感觉得到小姐心中很难受，她没有继续追问缘由，乖巧的应了声是便从箱子里拿了一沓银票和银子，八十张一千两，三十五张五百两，五张一百两，散碎的银子是用来打赏用的。

　　姜瑶每次去赌楼都是拿十万两，虽然四方阁阁主是北栎首富，但她的身份隐藏得好，外人并不知晓。

　　她是按照姜家的经济情况来拿银子的，姜家的祖产和母亲的嫁妆本就很多，虽说八年前被抄没了，但她为姜家翻案了之后这些东西又回到了她的手中，光是商铺和田产，每个月入账的银子都有十几万两，她时不时的拿出十万两去玩乐，大家并不会起疑。

　　姜家与赌楼相距比较远，她们乘马车前往，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天下第一楼停下，此地处于繁华的街区，四周有各种商铺店面，人来人往，屋檐成片，屋子的高度都差不多，唯独眼前的这三栋楼生生比四周的还要高出两倍，显得非常突兀。

　　膳楼在左，乐楼在右，赌楼在往里边的正中间，三栋楼都是独立分开的，呈三角的姿态屹立直上。

　　姜瑶笑着向赌楼走去，人还未进去，便有一阵嘈杂传入耳中，有喝彩声亦有哀嚎声，不必看也知道里边定是人满为患。

　　方方跨过门槛，便有人高喊一声，“哟，姜小姐来了。”

　　随后便有一个伙计打扮的少年迎了上来，“姜小姐今日还是老样子吗？”

　　姜瑶扫了一圈，一楼设有十几桌，每一桌四周都挤满了人，有人欢喜有人愁，正赌得尽兴，一听说她来了，里头的人皆纷纷侧目，两眼放光。

　　“自然，快把房间给本小姐备好，想来跟本小姐玩的尽管上来。” 姜瑶勾唇浅浅一笑，随后跟着伙计上了三楼，三楼分作几个雅间，每间只设一桌，姜瑶每每来都上三楼临街的那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