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阁》执笔画春妆

31、追杀

　　夜里下了一场雨，将街道的青石板路洗刷得锃亮，空气也清新了不少。

　　一名小厮拉扯着一位身姿圆润的贵公子在东街上穿梭，嘴里还一直不停的再三保证，“公子，这次小的真是瞧见了难得一见的宝贝了，等会公子见了肯定也喜欢的。”

　　早市开，京都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各家贵人来来往往，人潮里不乏香衣娉婷的贵家小姐。

　　韩子松那一屋子的娇妻美妾都他被母亲全部赶出府去，如今他房里连一个丫鬟的身影都见不着，只有几个小厮在跟前伺候着，以前觉得那些路人不过都是庸脂俗粉，如今憋了一段时日，竟觉得这满街的姑娘都分外的清秀可人。

　　他见识过最美最艳的舞姬，玩过最刺激的赌注，吃过最好吃的珍馐美味，旁的那些都无法入他的眼，并不屑登门，而这些都是在天下第一楼享受到的。

　　如今天下第一楼被封便没处去玩乐，要姑娘没姑娘，要玩乐没处去玩乐，除了吃斋，他如今的日子过得与那深山里的和尚道士并无二致。

　　为此他一直闷闷不乐的，见谁烦谁。

　　今日一早，这小厮跑到他跟前说要给他献宝，便一把将他从府上拉了出来。

　　韩子松原本心里还很期待这小厮口中所说的宝，但一到东市瞧了一眼面前的那匹汗血宝马立马将他气得拂袖而去。

　　“公子，您别走呀，您瞧这大宛良马多好呀？”

　　因着家中双亲态度坚决的想让自己娶了那长公主，这桩姻缘不但要他担着被克死的风险，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呢，他连抱个美人睡都不许了，韩子松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烦闷，今日又被这小厮耍了一道，遂将一肚子的怨气全撒在他身上。

　　韩子松甩开拉住自己的那双手，紧接着一脚将人踹开，怒目相对，“好什么好？你是想让我骑着这马去打猎还是去兜风啊？我会射箭吗？我又不去打仗，我要这大宛良马干什么？宰了吃肉吗？”

　　那小厮当场被踹倒在地，闻言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解释，“小的听闻扬州张公子近日苦寻这大宛良马，今早恰巧有一匹刚送来东市，所以……”

　　“我管他什么张公子，他要大宛良马与我有何……”韩子松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想到了什么，“你刚刚说的是哪个张公子？”

　　小厮见韩子松的怒气消了一半，猜想他应该不会再踹自己，于是壮了胆子上前在他耳旁低声道，“是扬州来的那位张公子，他前几日曾说过，谁能将大宛良马给他寻来，他就让娇娇姑娘陪一夜。”

　　韩子松猛吞了吞口水，这扬州张家府上养了个两个瘦马，个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主要的是她们生得粉嫩美艳，一看便知道是在富贵堆里娇养出来的。

　　张家将她们二人带至京城，先是将名声炒得极大，原本是想卖个好价钱，但一见有这么多人喜欢，他们觉得直接卖了脱手不划算，索性就由着他人开价，价高的便能与其中一位共度良宵。

　　如今那两名瘦马已然不再是个雏儿，但她们二人名声在外，竟得了个双生花魁的名号，勾着不少色中饿鬼的魂。

　　“好马，果真是好马！”韩子松将所有的烦恼一抛脑后，顺便夸了那小厮两句，还丢给了他一锭银子。

　　小厮捧着那一锭银子掂量掂量，足有十两，顿时觉得方才受的这一踹值得了，遂又道：“不若现在就将这匹马买下来送给张公子，公子请放心，小的绝不会让尚书大人和夫人知道的。”

　　若是真用银子同别人争那一夜，就算他争赢了，只怕还没摸到那姑娘的手，这消息就被传到了母亲的耳朵里，派人将他给捉回去，少不得还有一顿鞭子伺候。如今悄悄的将马送去，再嘱咐那张公子莫要声张，那这事就不会传出去，真是妙极了。

　　韩子松面上的笑容更甚，直夸他上道，当即就付了银子将马牢牢牵在手中，只是他刚走没两步，身侧的小巷子里忽然蹦出了个人，险些与他撞上。

　　韩子松一惊，见那人有几分面熟，刚想起来这是谁，还没打招呼就被那人一把抢走了他手中的马，只见他行云流水般的夺过缰绳，翻身上马，接着一把拍在了马屁股上就往东城门的方向奔去。

　　小厮看得一愣一愣的，指了指已经跑远的人和马，“公子，您的马……”

　　韩子松这才回过神来，朝着那人大喊：“凌逸风，你抢我的马做什么？”

　　他的马没了，他的瘦马也没了。

　　他最近走的什么霉运，怎么事事都这么倒霉？

　　韩子松的声音喊得很大，将周遭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紧接着便有一名面带獠牙面具的人过来揪住他的衣领急言问他，“凌逸风在哪？”

　　那獠牙面具很大，将那玄衣人的脸庞完美遮住，堪堪露出一双锐利的双眸，那双眼睛冷冷的盯着自己，自有威严气势，就像深山野林里的恶狼，双眼闪着绿幽的光芒，下一瞬随时都有可能会扑上来咬断他的脖颈，吓得韩子松心弦一紧，大气不敢出。

　　韩子松呆滞的伸手指了指东城门的方向，“他往那边跑了。”

　　无影一听，立即撒开手，紧追着往东城门的方向跑去，她一路留下记号，希望她的人能尽快跟上。

　　他们昨晚就商量好了，要他今日告病假不上朝，等她将证据交由他手上再入宫，可她刚刚踏入凌府，凌府就走水了，随后便是一群蒙面刺客冲了进来，她的人也出来了，顿时整个凌府上下都乱成了一团糟。

　　有救火的，有吓得四处逃窜的，一转眼凌逸风便不见了踪影，她捉了一个慌不择路乱跑的丫鬟一问，才知道凌逸风是被刺客追着往东街跑了，她这才一路追到此处。

　　只是这凌逸风怎么往城门跑了，他骑着马，要是出了城跑得太远了，到时回来早朝早就散了，那不得耽误小姐的计划？

　　一想到这，无影便也抢了路边的一匹马，从怀里掏了一袋银子丢给那主人，便继续追着凌逸风去了。

　　韩子松：“……”

　　大宛良马跑得很快，但由于凌逸风常年在大理寺坐班，不善骑马，他又惊又怕的疯跑了一路已是心神俱惫，见无人追上来这才减慢了速度，他怕死，更怕自己是被马摔死，死相难看，成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来到了渡口，顾不上马儿便继续往前去，“什么大理寺卿，若是为升个官就将自己的命交代了，那还不如不升呢。”

　　渡口停了一叶扁舟，他朝船夫喊道：“船家，走不走？”

　　“……”

　　见无人回应，凌逸风又走近了些，正要再问，忽而眼前白光一闪，那是刀剑闪烁的寒光，惊得他立即往后急急退去，那船夫是个练家子，一跃上岸两步便追了上来，只见那人高举大刀挥过来，凌逸风吓得双腿发软，徒然倒在地上，再也跑不动了。

　　“叮！”

　　刀剑相撞的声音传来，只见两人打了起来，像是来救他的，凌逸风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虚浮的跑向停泊在岸边的船只，毫不犹豫的跳了上去划船远离岸边。

　　“多谢壮士相救，只是我乃是一介文弱书生，实在是不会打架，只能劳烦壮士了，不知壮士可否告知名讳，好让在下日后好作报答这救命之恩。”

　　无影见凌逸风已经划船往河中间去，心下一急，手下的功夫就越发的狠，连续几招猛攻之下终于将那人重伤，正要解决他，谁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两个同伙将她围困。

　　无影只好专心继续，没多时她的人也到了，她不再缠斗，将那几个刺客交由他们处理，独自跑到岸边。

　　“凌大人，你已经安全了，快上岸吧。”

　　凌逸风思量再三，最后决定不回去了，他这还什么都没干呢，就要被追杀，他要是真和陛下联手，除去摄政王的一大臂膀，那摄政王不得将他剥皮抽筋了不可，他今日若是就这么跑了就是表明了自己不合作的态度，摄政王知道了定然不会为难他。

　　无影见凌逸风不答话，反而划桨的手加快了许多，那船只漂的越来越远了。

　　无影目下一沉，猜到了凌逸风的心思，她顿时觉得陛下这看人的眼光不太行，挑来挑去，怎么就挑了这么个不靠谱的人，还想提拔他坐上那大理寺卿的位置。

　　“凌大人，你的家眷可还在京都城呢，你就这么跑了，就一点也不担心她们吗？”

　　凌逸风闻言，手下一顿，“你什么意思？”

　　“我四方阁想要做的事情还从未失手过，凌大人最好想清楚了。”

　　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你？你们是四方阁的人？”

　　无影不答，仍旧负手立在岸边望着他。

　　凌逸风双手垂在双侧，这四方阁他听说过，是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一个组织，将他的家眷软禁了之后再来威胁他，这种事情并不是不可能，到时候他真的能不顾家人而自己保命吗？

　　他，做不到。

　　和陛下联手，他日后可能会死得很惨，但现在得罪了四方阁，那他的家人极有可能与自己阴阳两隔了。

　　算了，与其担忧将来，还不如先渡过眼前的难关。

　　大不了以后追随陛下到底，若是帮陛下斗赢了摄政王，他或许还能进内阁。

　　无影护着凌逸风以最快的速度往城里赶，来到了宫门前，长公主殿下早已守在宫门等着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