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阁》执笔画春妆

23、赠珠花

　　雨歇春阳暖，正是满庭含翠百花待放时，今早来了几对飞燕在屋檐下筑巢，叽叽喳喳的打破了屋内短暂的沉静。

　　季荣是真的怕被林夕缠着他，思量了片刻还是老老实实的拿着东西起身，“好，我去。”

　　要是非要二选一，姜小姐应该不会缠着他，就单单这一点就比林夕好太多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她被自己拒绝后就有种要彻底断了那份情意的意思，胸口烦闷感忽然袭来，连带呼吸也迟滞了一瞬，这明明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却不知为什么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季长峰见自家孙儿终于肯听劝了，回头瞧着季荣的眼神目光炯炯，笑着催促他赶紧出门。

　　季荣将东西收好，穿过庭院喊了声阿照正要出门，便见何大夫也挂着他那个黄花梨提式木箱正往他们这边走来，其步履疾行，似是心中有急事。

　　“何大夫您这是？”季荣停下脚步，心下好奇，昨晚明明说好了要留在季府照顾祖父一段时日，等祖父身上的伤差不多好了再走的，可看他这身装扮，似乎是要来辞行的样子。

　　何大夫来到季荣跟前行了个礼，“哦，是这样的，方才老夫收到来信，说是我家小姐今日早起身体不适，让老夫回去号个脉，大抵要耽误半日的功夫才能回来，想着该来跟将军说一声再走的。”

　　“你家小姐是？”何大夫是花娘安排给他的，他原以为此人是某个医馆里的寻常大夫，没想到竟是别人家的府医。

　　“老夫是先丞相姜府的府医，小姐自幼体弱，自三岁起老夫便一直留在姜府看顾小姐。”

　　阿照嘿嘿一笑，“巧了，我们也正要去姜府，何大夫不如一同去吧。”

　　何大夫没有推辞，跟在两人身后一道上了马车，上了马车后又想起了昨夜失态的种种，不由老脸一僵，如坐针毡。

　　阿照坐在前头赶马，车内就只坐着他们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季荣开口问了问姜瑶的情况，“你家小姐是……体弱？”

　　何大夫一愣，原本还忌讳着不愿跟外人说小姐的事情，但昨日是小姐安排自己来季府的，想着季、姜两家毕竟是世交，看样子小姐也很在意季家，他跟季小将军说说应该也没什么，于是回道：“是，小姐有不足之症，打从娘胎带出来的毛病，只能好好将养着。”

　　“她，每日都在喝药？”

　　“小时候是，后来在岭南遇见了个神医，此人医术用药远超老夫之上，自从给小姐号了脉之后便停了老夫给小姐开的药汤，换成了他自制的药丸，此药甚有其效，若是坚持服用十年，或许能根治这不足之症。”

　　“那她吃了几年了？”他记得她是被她舅舅从法场上救走了，当时她舅舅是岭南一带的绿林之首，想必是那时候遇上的神医，算来应该也有七、八个年头了。

　　“只吃了两年，这几年已经断了。”

　　何大夫一提到这个就唉声叹气的，自从他的药方被神医断言长期服用会损伤小姐的身体之后，他便不敢再给小姐用了，之后便一直钻研药膳之法，好在还算有些见效，不过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主要还是要小姐肯继续服用神医配制的药丸才能治根。

　　“这是为何？”季荣记得花娘说她昨日服药了。

　　“老夫也不知，只知道这是小姐自己的意思，昨日小姐身边的丫鬟偷偷将药丸放在鸡汤里给小姐服用，小姐醒来后便罚了那丫鬟，可见小姐是真的铁了心不肯吃药。”

　　季荣忽然觉得车内有点气闷，他的手不自觉的攥紧，讳疾忌医，不治恐深，看她这么聪明，这么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见季荣没再说话，何大夫也没有继续说，车内再度沉默，直至到了姜府门前，阿照收紧马缰，将马车停稳后便挑开帘子道：“主子，到了。”

　　红豆一直候在姜府门前，一见到季家的马车，心中只觉得奇怪，但还是上前去见了个礼，刚收了礼便瞧见刚从马车走出来的何大夫，眉间顿时一展，也不管季荣两人，拉着何大夫就往府里走。

　　“何大夫，你总算回来了，快去瞧瞧小姐吧。”

　　被晾在原地的季荣，有那么一瞬的尴尬，要进也不是，要走也不是。

　　阿照瞧了红豆和何大夫的背影，又瞧了瞧季荣拿尴尬的脸，打圆场着宽慰他，“关心则乱，姜小姐病了，她们肯定是太着急了，这才没顾得上咱们，况且咱们都跟姜小姐这么熟了，也不用她们招待，咱们自己进去就是了。”

　　季荣颔首，觉得阿照说得在理，“你看话本吗？”

　　阿照：“啊？？？”

　　季荣忽然问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阿照有些转不过来。

　　季荣又很认真的问了一遍，阿照这才确认自己没听错，只好莫名其妙的回道，“那是小娘子们看的玩意，属下怎么可能看。”见季荣欲言又止的样子，阿照终于忍不住了，“主子，你到底想问什么啊？”

　　季荣想了想，将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我有一个朋友，他气恼了倾心他的小娘子，但是他嘴笨，不太会哄人，你可有别的法子？”

　　阿照一听就觉得不对劲，“主子，你除了属下，在京都城里你还有朋友吗？”

　　季荣：“……”

　　见季荣的脸色越来越臭，阿照赶紧回道：“属下也有一个朋友，他前两天气恼了他的娘子，被他的娘子赶出门分房睡了，他昨日买了一对玉镯送给他娘子，当晚就和好，现在又能同榻而眠了。所以，要是不会哄人，那就送礼物呗，钗环首饰，胭脂水粉，这些都是姑娘家喜欢的，主子可以让你的那位朋友也试试。”

　　说罢，阿照撇撇嘴，不就无中生友吗？他也会！

　　季荣听完，转身便解开套车，阿照一脸困惑的看着他，“主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季荣独自翻身上马，夹紧马腹打马扬长而去，“我有点事，去去就来。”

　　阿照看着骑马远去的背影，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老老实实在原地等着。

　　西市繁华，往来的人摩肩接踵，两侧屋宇，鳞次栉比，身着锦衣华服的贵人穿梭在街道上，季荣自姜府打马奔街而来，来到了一间胭脂水粉铺前停下，进去走了一圈只觉得那味道让他闻着头晕，只好作罢。

　　出了胭脂水粉铺子后才发现对面正是琳琅阁，季荣心中一喜，抬步便往琳琅阁走去。

　　他记得祖父说过，这琳琅阁是百年商号，店里卖的钗环首饰皆是京都城贵女圈里最时兴的样式，他年轻的时候经常在这个店铺里给祖母买首饰，哄祖母开心。

　　琳琅阁里的人不算很多，季荣刚一进去掌柜的便笑着陪他介绍店里的东西，季荣看了一会儿都没看到满意的。

　　“敢问公子想要送给心仪的姑娘还是家中的长辈？”

　　季荣愣了一下，摇头，“都不是，就一个刚认识没几日的姑娘，我跟她……不大熟。”

　　于是掌柜的拿出了压箱底的各种手镯和钗环耳坠，季荣一一看完都不满意，“有没有比较好看，比较特别的珠花？”

　　掌柜的想了想便叫人从里头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出来，他将盒子打开，里边装的珠花做工十分精美，各色玛瑙珠子穿成花，有通透的翡翠雕刻成绿叶模样点缀其间，完美附于金钗之上，玛瑙珠子的取色和花样甚是好看，似乎是新样式，还没见别人戴过。

　　季荣眼前一亮，指着它道：“就要它了。”

　　掌柜笑着将珠花包好，“公子眼光真好，这珠花是千手师傅亲手做的，昨日刚做好，这世间仅此一件。”

　　受祖父的影响，季荣也知道这个千手，此人年轻时是在宫里专门给贵人做首饰的，祖父当年送给祖母的那支定情凤簪便是出自此人之手，后来因年纪大了，在八年前新帝登基的时候赶上大赦，被放出宫来养老，她出宫后便一直待在琳琅阁，偶尔做一两件首饰，且不做重样的。

　　“哦？最近她还做了别的什么首饰吗？”

　　“自然是有的，不过千手做出来的首饰一般不出一日便售出了，如今公子手上的这珠花便是最新做的。”

　　季荣最后又挑了一支兰花玉簪，待掌柜的包好付账后便策马往回赶，西市与姜府相距不是很远，他打马跑了没多久便瞧见姜府门前站着的阿照，他正无精打采的正靠在马车旁打哈欠。

　　听到马蹄声传来，阿照立即就来了精神，“主子，你去哪了？”

　　季荣将马儿交给阿照，神色闪了闪，“突然觉得饿了，就去西市买了些糕点。”

　　阿照将马套好，满脸困惑的看着季荣，“那糕点呢？”

　　季荣瞥了他一眼，转身便往姜府大门走去，“吃了。”

　　阿照：“……”

　　两人进了姜府后便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领着前去姜瑶的屋子，此时何大夫刚号完脉，正坐在外屋写方子，季荣便随口问起了姜瑶的情况。

　　“小姐并无大碍，只是昨夜吃了些不该吃的东西，把嗓子伤着了，吃几服药调理两日便能痊愈。”

　　“哦。”季荣看似漫不经心的的回应了一声，随后跟着丫鬟继续往里走。

　　姜瑶今日没有点妆修饰，一张鹅蛋小脸如同一张白纸般苍白得过分，正端着一盏茶在慢慢喝着，见季荣来了便示意他坐下，季荣坐下后等了半响也没听见姜瑶开口，一直拿眼瞧着他就是不说话，正纳闷着，便听见她身边的大丫鬟红豆的声音。

　　“我家小姐嗓子坏了，这两日不便说话，季小将军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了。”

　　季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