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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蜜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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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酒店的路上,不负众望地下起了雨。
雨水搀着凉气,车厢里暖气开得十足。
虞桃被烘得热腾腾,脸却埋在围领里,只露出双眼,漫无目的地盯着玻璃窗。水珠滚一圈,漫出一根细长的、蜿蜒的水线。
她这才慢吞吞开口:“之前不是说要去玉庭出差。”
“嗯。”裴钰慢半拍地回道,“临时改了目的地,正巧我妈最近也在花渝收拾老房子。”
“这么巧。”
“嗯……”
“那是挺巧的。”虞桃心不在焉地又重复一遍。
重复了一些,无意义的字眼。
裴钰的脸色却唰地白了一个度。
距离十字路口几百米的地方堵满了车,横七竖八的,像是发生了车祸。
两方车主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这个路口纵向车道的红灯原本时间就长得离谱,再来几个企图插队的,干脆堵了个水泄不通。
车窗外笛声长鸣不歇,间歇穿插两声刺耳的警笛。
穿着荧光雨衣的交警焦头烂额地穿梭在车流之间,试图用尖利的哨声,给这条街破开个豁口。
雨势愈烈。
夜色也浓。
虞桃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雨声盖过去。
“学长。我才刚毕业,事业才刚起步,顺利的话,年底就能争取到户外出镜的机会。所以。”虞桃顿了顿,像是犹豫用什么样的词,才不显得薄情。
挣扎须臾。
她慢慢说:“我的朋友、家人、工作,熟悉的一切都在临坛。我不大可能抛下这些,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也不太想,这么早步入婚姻。”
不大可能。
不太想。
她没有咬死字眼,不绝对的话里仿佛依然留了空白。
“孩子的话……”虞桃垂下眼,模样瞧着像是走了神:“我很怕疼的。”
“所有这些,早在最初在一起时,我都和你说过。”
“你忘了吗?”
裴钰握着车把的手收了收。
他想说,他可以再尝试劝劝自己的母亲改变主意。
但也,清醒地明白,虞桃话里的留白,就如同他母亲温和的态度。
远看着是退。
走近了才发觉,早被对方用高墙挡开。
只不过虞桃是将他隔在外边,母亲是把他囚了起来。
“早都说好的。”虞桃轻声说。
她和裴钰的母亲本质上是一类人。
所以谁也不会为了对方退让半步。
“所以你最开始和我一口应下这些,是想着总能‘感化’一个。”
显然,他没能‘感化’家里的长辈,才弄出这么多巧合来‘感化’她。
三年的相处,她把裴钰的好都看在眼里。
也在尝试慢慢,一点点接受他。
尝试再次小心翼翼把他放进,原本会一直荒着的心里。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的步伐始终保持一致。
谁也不必为了谁半途掉转方向。
去两眼一黑地,走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
虞桃突然叹口气。
然后浑身的力气随着这口气一并松懈下来,支着下巴懒散地靠着车门。
自打开始上仪态和形体训练的课,她鲜少这样坐没坐姿。
只有很累的时候。
才会藏不住疲惫。
她把那个会毫无遮掩、不顾一切喜欢谁的虞桃永远留在了十八岁。
再也不会喜欢谁,喜欢到凌驾于自己。
但这样很好。
再好不过。
事故现场的两辆车被拖车拽到了马路一侧,围得水泄不通的墙壁上终于豁开个小口。
堵塞成一滩死水的车流开始缓缓向前流动,虞桃低头翻了翻林兰兰一个小时前发的消息,从背包里摸出把小巧的折叠伞。
“桃桃,你要去哪儿?”
“我们要去的地方其实并不顺路。”虞桃垂下眼睫,抖开伞檐,“雨快停了,之后我自己走就好。”
裴钰的指尖白了一瞬。
他很想问虞桃,无法继续同行的。
只是今晚各自回家的路吗?
但他一向是个有分寸的人。
所以也只能看着虞桃撑开伞下了车,“砰”地一声带上车门。
隔着蒙蒙的水汽。
他看见虞桃的嘴唇轻轻动了下。
“裴钰。”
“谢谢。”
像是这四个字。
又好像什么也没说,压着红灯最后几秒,穿过人群,消失在了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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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小长假后,林兰兰终于受不了高强度996制的压迫,向上递了辞呈。
临走前还憋了个坏招,挨个去刁难过她的同事和领导跟前舞了一把,气得老板在办公室里摔摔打打,走出很远了还是能听见动静。睚眦必报,像她的一贯作风。
辞职后她给自己放了三个月的长假,拎着大小包挤进了虞桃租的小公寓里。
白天虞桃上班,她就窝在被子里补觉,睡醒吃,吃了睡。等到六点一刻,准时爬起来收听虞桃主持的广播节目,然后拉着她去当天介绍的店里打卡试吃。
日子过得无聊又惬意。
裴钰没再和她联系过。
糟心的狗男人陆燃也不再隔三岔五来烦她。
当然不排除他试图烦过。
只不过当初虞桃留给他的电话是一个已经闲置许久,甚至没插卡的号码。
想到这。
虞桃再次不由感叹自己的智慧,给自己略去了多少麻烦。
晃眼到了六月,盛夏头一个月。
听安纯说,今年会是近五十年来温度最高的一个夏季,且持续时间久得离谱。
虞桃所在的部门福利要好一些,站长不知道从哪搞来一台二手冰柜,满满当当塞了一冰柜冰柜。据说都是从批发市场低价搬回来的,虞桃最喜欢其中一袋汽水味的冰块,泡水喝最解渴。
但也不敢多喝,更多时候还是抱着保温杯,慢吞吞地抿着热茶。
六点三十五分,下班。
虞桃小幅度活动了下酸涩的腰,长舒口气。刚捏着稿子回到办公室,老远瞥见赵雨凝弯着身,从冰柜里扒拉出来一根冰糕,边撕包装,和安纯吐槽:“小布丁现在批发价竟然都要一块了,我小时候才五毛一根。”
“你少吃点吧,自打这个冰柜搬进来,脸是肉眼可见越来越圆了,咱们年底说不定要出镜,上镜脸大一圈!”
“也对哦。”赵雨凝咬下一口奶香的冰糕,含糊不清地说:“最后一根。”
“这话我已经听了不下十遍……”
一转头,看见抱着稿子,满脸倦色的虞桃:“桃桃,下播啦?”
“嗯。”虞桃捏捏眉心。
“加油啊。”安纯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坐在椅子上,一点点蹭到趴在办公桌上的虞桃身边,安抚摸了摸她的头:“还有一个月就结束了。”
“我没事。”虞桃侧过脸,枕着手臂,掀了掀唇角:“我们这行,忙着总要比闲了好。”
“倒也是。”
说完这句,安纯和刚啃完雪糕的赵雨凝对视一眼。两个姑娘对上视线,旋即勾着手鬼鬼祟祟躲进角落打起了什么商量。
期间,赵雨凝还搡着安纯给谁发消息。两人磨蹭了好一会儿,又凑回来。
小声问:“桃桃,大河他们公司项目上市拿了个小奖,公司领导请他们去海边烧烤,我跟雨凝打算自费去,你要不……也一起来?”
“我——”
“我刚才打电话问过大河了,他们大领导周六日不去,都是员工。”说完,趁虞桃发怔的功夫,急忙接道:“小领导也不去。”
“……”
虞桃的太阳穴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旋即,想起来家里那位快要躺得发霉的,应下了:“好,到时候我可以带个人一起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两个小姑娘对视笑了笑:“没问题!我先看看附近有什么可玩的,到时候约个六人三对模式的剧本杀,刚好够人。”
连轴转的播报早把虞桃的脑子搅成了浆糊,她完全没意识到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或许想到了,但现在这个状态也懒得解释,只摆了摆手。
分手的事,改天再解释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