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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个教育会 ...

  •   还是那个嘴角含笑的警官,将封鲤青带进了一间询问室,房间四周深蓝色的墙壁在封鲤青的里却是满目的颓败灰白。

      那人的长相颇有些粉面含春威不露的意思,他似乎是这里的头儿,封鲤青在警察敲响他的家门时看过那个人的警官证——刑侦支队重案五组 沈簟凉。

      “姓名。”

      “封鲤青。”

      沈簟凉坐在桌子另一边,手里把玩着一支圆珠笔,闻言抬眸看了一眼对面孤零零坐在椅子里的年轻人,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一张医院精神科诊断书的画面,是刚才在这个年轻人人的家里面找到的。

      重度精神分裂,重度抑郁症状。

      沈簟凉已经询问过封鲤青关于那个蓝色镭射包的来历,封鲤青全部照实回答,同时提供了校方教导处的联系方式,以帮助警方获取严樱子的个人信息。

      “……然后她拉着行李箱离开了。”封鲤青闭了闭眼,声带沙哑,满是疲累,“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把……那个东西,放在我家里的。”

      沈簟凉的眼中,眼前的人近乎透明的苍白脸庞,有些不落忍地蹙眉,声音里的严肃也刻意压下去,道:“监控录像显示,在严樱子将包交由你……放在你家里之后,你给了她钱,这其中……”

      话音未落,对面的人忽然低低地笑起来,而后长出了口气,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抬起头来,那段细瘦的脖颈在炽白的灯管下,每一根柔软的汗毛都孱弱脆弱得如覆在白玉上缕缕将熄的烟,封鲤青骤然抬起的眼睛深得骇人,语气颤抖:“所以,她和我交易了?”

      这话问得生硬,又茫然。

      沈簟凉顿了顿,他不忍这人的无助与绝望,又讶异于他在这样状态下还能具有一语中的的敏锐观察力。

      雨夜、监控、钞票、毒|品。

      抑郁症和瘾君子。

      任凭谁来揣摩,这都是个黑暗的故事。

      他手里的圆珠笔被搁在了桌板上,由于封鲤青的状态特殊,停止了询问。

      根据沈簟凉他们组里所掌握到的情况,严樱子携带的这批海|洛|因共计200克,为刚刚破获的“731”大案中遗失毒|品。

      这批在封鲤青家中找到的海|洛|因——

      180克。

      依照着多年的办案经验与精准到可怕的判断力,沈簟凉推断那剩下的20克应该已经被吸食。

      封鲤青的尿检合格。

      第二天,徽大的一名泰斗级教授出面给封鲤青作了保释。

      办案大厅里的大理石光洁如新,刚刚由于打架斗殴被拘留的几个醉鬼吐过一地狼狈污浊,清洁工费了好大力气才整理干净。

      你看,只要忽视不堪的前篇,重新翻过一页,下一张纸就是崭新的。

      “希望你能积极配合我们工作,我们也会根据你说的情况再做进一步调查,你有什么新的消息或者疑问也第一时间用微信跟我沟通,不要太过担心,好吧?”沈簟凉出于职业素养对站在台前签字的年轻人做了一番安慰,那人并没有抬头,黑色的刘海几乎遮挡了他全部的神情。

      “青”字的最后一笔画得像根折断的朽木,沈簟凉心里跟着一紧,这时封鲤青说话了——

      “好。”

      沈簟凉莫名松了口气,他的目光随着封鲤青放下签字笔、抬头的动作,最后落在了那张依旧苍白疲累的脸上,补充了句:“另外,我们下周有个禁毒安全教育会,你要是没事可以听听。”

      询问室里传来醉鬼豪横撒泼的嚎叫怒骂,声音震耳,令人厌恶。

      封鲤青蓦地抬眸看向沈簟凉,面无表情地抿住了失血泛灰的嘴皮,不知在思虑些什么。后者则尴尬地咳了两声,干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禁毒普及工作嘛,反正就是线上会议,我也会参加,这叫全民禁毒人人参与,你说是吧?”

      “我会的。”

      沈簟凉看着那个瘦削孤冷的背影,头也不回地跟着走出警局,倒影在晃荡在光洁锃亮的地板上,映成一块黑点。

      这地板不干净了。

      沈簟凉想。

      ……

      “操你大爷的荆水寒!你小子是不是看不起我?这玩意儿还他妈能让来让去呢?你当菜市场挑萝卜呐你!”

      荆水寒拉开窗帘,趴在阳台上一边听着远处卖冰棍的吆喝,一边听耳机里的接连不断地传来的跳脚怒骂,感觉脑袋都要炸了。

      “我他妈可谢谢你啊,好家伙你知道多少领导在会议里听着呢吗?我他妈一边在青莽坡盯嫌疑人还得一边帮你开会替你发言,我连个腹稿都没打你知道吗?狗逼山沟沟里虫子都快咬死老子了!”

      电话那头抱怨个不停,荆水寒取下右耳的蓝牙耳机,朝着楼下抱着冰棍箱子的小孩打了个响指,随即转身回了客厅,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纸币。

      这种老式的流动冰棍摊子,很少能用手机支付。

      荆水寒踩着拖鞋走下楼,付钱,直接撕开包装,把冒着白雾的冰棍含进嘴里。垂眸瞧着卖冰棍的小女孩拿着那张纸币,弯起大眼睛喜滋滋地给他找钱,荆水寒鬼使神差地在人家小脑袋上摸了一把。

      耳机那边的背景音是深山里聒噪的蝉鸣,还时不时夹杂着各种鸟的叫声,听着就让人感觉身心燥热。

      “教育会,我替你的。”

      他用舔着冰棍顶端滑腻的糖水,凉丝丝的冰碴细碎感恨不得爽得渗进喉咙,冻得人就神清气爽。

      “什么?”那头的人似乎是一愣,紧接着立时就急了眼,“我操!你小子有没有良心啊荆水寒,丫深山老林的,老子一个月流量包都烧没了好吗?那个什么安全教育会,搁着屏幕谁都不认识谁,你他妈不听都可以啊!”

      接着又忿忿道:“我不管,老子替你发言这奖就归我了,我们五组天天风餐露宿,没日没夜跟他妈熬鹰似的。现在好不容易破个‘731’大案你们组都回去歇了,就剩我们组孩子还得耗着,不行,奖我拿走了。”

      荆水寒闻言忽而皱起眉,“你说什么?‘731’大案不是已经结了吗?”

      他一只手拿着冰棍,在回楼道的路上停住了脚步。

      烈日炎炎,很快冰棍化开的糖水就顺着他肌的右手臂流了下来,滑过流畅深陷的肌肉凹痕,渗进指头缝,湿哒哒粘腻得很。

      说到这个沈簟凉就来劲,“操,别提了,那批海|洛|因盘查的时候被发现少了200克,不过目前有180克已经被找到,剩下的,就等我们找到那个女孩儿……不过我估计八成已经给吸了,妈的……”

      “在哪儿找到的?180克。”

      荆水寒言简意赅。

      “上海,人已经保释了……”

      荆水寒敏感地觉察出来,电话那头的沈簟凉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于是他也没吭声,等着对面的人开口。

      果然,沈簟凉犹豫了两秒钟,道:“啧,不过根据哥们儿我的判断啊,那个人,嗯……不像是能干得出这种事儿的人。”

      荆水寒没有说话,“ 731案”这个收尾意外让他感到烦闷。天上的太阳铆足了劲地晒,他的衬衣已经有些汗津津地贴在后背上。

      手指间粘着融化的糖水,指腹的皮肤粘得紧绷。

      他直接按掉了电话,将冰棍扔进草丛里的垃圾桶,转身上了楼。

      家里还是舒爽的,空调开到20度,一开门扑面而来的冷气。

      荆水寒的头脑被冷风一吹,慢慢冷静下来,他知道应该相信沈簟秋。

      不管是“731大案”还是之前的“514案”,荆水寒明白,沈簟秋比任何人都想破案。

      那个毒枭章名犬,也是被沈簟秋击毙的,他们冲进去的时候,在章腰间发现了两颗82式手榴弹。

      千钧一发。

      沈簟秋当过三年的卧底,滚过的尸体堆不计其数,威力再强大的武器,再惊心动魄的场面,在他面前,永远只能获得一张嘴角含笑,玩世不恭的脸。

      只有今年七月份,在一枪打死章名犬的瞬间,荆水寒几乎眼睁睁看着沈簟秋扣动扳机的手指在疯狂颤抖。

      为此荆水寒差点没跟着同时补一枪上去。

      荆水寒盘腿坐在沙发上,捏着手机盯着屏幕看了两分钟,最终还是没给赵局打电话。

      领导也是需要休息的……

      他闭着眼,一双长腿搭在灰木色的茶几上,回想着刚才和沈簟凉的聊天,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他睁开眼起身找到手机,单手划开锁屏,找到之前那个禁毒安全教育会的会议链接。
      点开。

      荆水寒挑眉。

      果然,他不记得自己退出了会议,而之前的那个主持人,恐怕也是个不常使用线上会议的老领导,竟然没有解散会议。

      这种现象其实很常见,有时候点开某个软件,退出的时候直接返回到桌面上,软件就会自动在后台运行。

      荆水寒通常会把手机所有软件的权限功能给关掉。

      他很不喜欢这种被控制的感觉。

      不过少不了意外。

      距离上次安全教育会,已经又过去了两天,也许那位主持人认为所有人只要自动退出会议,会议就能相应的自动结束。

      很显然绝大部分参加会议的人都是这么做了,但是——

      荆水寒的手指扣了扣,黑色的屏幕背景上卑微地闪着两个蓝色的圆框。

      一个是荆水寒的,头像上只写着个白色的“藏”字。

      由于其他人退出会议,他的ID现在就自动升成了会议主持人。

      另一个,纯蓝的圆框里标着一个“鲤”,ID却是空白的。

      是那个同样很晚才进入会议的“鲤”。

      荆水寒没什么想法地划动手指打算直接解散会议,忽然一愣,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手指乱戳竟然解除了之前主持人设定的“全员禁言”。

      除了荆水寒,作为这个会议里唯一的参会者,那个“鲤”的麦被自动打开了。

      麦克风的声音透过屏幕,在房间中响起。

      蓦地,荆水寒听到一声沙哑的喘息。

      原本垂在“解散会议”图标上的手指,没有立刻落下。

      窸窸窣窣的像是在低吟,苟延残喘般的,良久才呛出一声低吟。

      荆水寒能感知到对方似乎很痛苦,似乎是在哭。

      好像是有纸张被蹂躏成团接着又撕碎了,咝咝啦啦的,夹杂着压抑的哭腔。

      有一个瞬间,荆水寒很想点开自己的麦。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你为什么哭?

      别哭了?

      嘿哥们儿?你怎么了?

      还是……哥们儿其实你麦没关?

      他没由来地感觉到,灰暗的屏幕就像一个隐蔽的角落,承载了一个孤独痛苦的人。

      他甚至觉得如果自己解散了会议,就像撤掉一个空间,那个能够缓解释放的角落就没有了。

      荆水寒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旁观者,一个听众。

      其实即使解除了这个会议,那个人的痛苦,□□还是依旧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他所以为的“空间”只存在于自己脑子里罢了。

      但他还是没有这么干。

      尽管这样并不光明正大,甚至他妈的有点猥琐。

      算了,他心想,会议留着吧,等那个叫“鲤”的人发现没退出会议,就会自己关掉后台运行的。

      这么想着,他放下手机,只觉得被那个声音压得有些胸闷。

      荆水寒点燃一根烟,走到了阳台上。

      他眼神特别好,感知能力也与别人不同。

      所以他几乎立即就发现外面的景象与刚才有所不同——

      地上多了一个极小极小的黑点。

      原来是刚才他站立过的地方。

      冰棍顺着流下滴成一汪硬币大小的糖水洼,吸引来许多黑色的蚂蚁。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天气:多云转晴;气温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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