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澜》Selanie

4、第四章 越河

　　这几日剑玄门的三位一直宿在清川城的客栈中，覆雨手邱羽接到同门师妹沐云竹的来信，说是近日在越河洲一带发现了钱王寨的踪迹，越河洲离清川城不远，六人赶过去时，沐云竹正坐在芦苇荡边，为一只伤鸟包扎伤口。

　　鸟儿只有橘子般大小，羽翼上沾了血渍，由一条白布包扎起来，沐云竹小心翼翼打了个结，将它放回巢中。

　　一行人沿着河岸走来，为首那人白衣银剑，远远喊了一声，“云竹师妹。”

　　“大师兄”，她拍了拍衣上留下的沙土，看向邱羽身后的人，“各位风尘仆仆，一路辛苦了，不远处恰有一家行脚茶社，不如先去喝杯茶水。”

　　许空染道：“多谢沐师姐。”
　　其他人道：“有劳沐师姐。”

　　沐云竹提起斜立在一旁的竹竿，另一只手将鸟巢轻柔托在掌心上，走在前面引路。

　　萧隐跟在人群里，目光越过夹岸的千顷芦苇，只见水天一色之中，点缀着来来往往的船只，穿梭其间，船后有影影绰绰大小十来处陆地，如星点散乱落在河中央，倒是有些潇湘十五湖的意思，却比潇湘十五湖多了些烟火气。

　　七人围坐在一张茶桌上，热茶腾起白烟，许空染率先打开话匣。

　　“沐师姐，听邱师兄说钱王寨这几日在越河洲为非作歹，师姐在这里潜伏许久，是不是知道他们藏身之处的确切消息了？”

　　“还没有”，沐云竹摇摇头，吹了吹茶水，兴许是太烫，又放下了，“之前钱王寨确实屡次三番伤人，手段又极其恶劣，其他门派也派出过不少弟子探究钱王寨老巢，可惜都一无所获，这段时间我带着莹莹守着越河洲小半月，终于等到他们。”

　　邱羽眼睛一亮，凌乱的胡茬动了起来，“你把莹莹带来了？”

　　沐云竹无奈的笑道，“她说要找你，死活拉着我让我带她出来，你知道她缠人的，我只好——”

　　邱羽当然知道洛莹莹有多粘人，莹莹和门中大多数弟子一样，是个孤儿，自小被他捡回潇湘十五湖，养在湘山派，如今已经是七岁的小姑娘了却总跟长不大似的，总爱缠着人。

　　邱羽道：“你接着说。”

　　沐云竹道：“越河洲中最大的岛上，有一座水观音娘娘庙，是保佑一方百姓不受水灾、不受旱灾的灵庙，近几年越河洲丰产，这里的居民为报答庙里的观音，便在其眉间嵌上一枚红宝石。”

　　她顿了顿接着说，“而我来此潜伏是因为微山堂送给越河洲居然的一份礼物。”

　　微山堂是江湖中的一个异类，微山堂的人既不修剑术，又不修道法，毫无武学基底却称自己为江湖门派，而微山堂堂主沈昀经营着大到河运海运、票号、客栈，小到街边茶米油粮，布丝茶瓷，其店铺几乎遍布纪国和晏国的大街小巷，所以但凡是微山堂送出的东西，必定是一鸣惊人。

　　萧隐有些好奇，喝了口茶水，问道，“什么样的礼物？”

　　“一个水晶莲花座。”

　　众人惊呼，“水晶、莲花座？！”

　　上官慕停眼神有些发直，掰着指头算这是多少金银珠宝才能换来的，许空染则不看重钱财，大咧咧的说，“沈堂主出手就是阔绰，大手一挥，水晶莲花座说送就送。”

　　寂云也看向萧隐，问他，“一个水晶莲花座是多少日的诊金？”

　　茶杯里的水终于凉了一些，沐云竹端起茶杯饮下，淡淡道，“正是，这个水晶莲花座送来的当夜，我便守在庙旁，可是第二日，观音眉心的红宝石不见了。”

　　沉默一路的沉渊终于开口，语气有些淡然，“不见了？”

　　许空染道：“师姐守着庙，盗玉的人竟然得手了，会不会是庙里的人监守自盗？”

　　沐云竹道：“庙中只有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家照看，我打听过这位老人家原本就是越河洲居民，没听说习过武艺，但是观音的塑像很高，红宝石的位置恰好有两层高高，除非是搭了长梯上去，不然他根本触碰不到宝石。可是那天我仔细看过，菩萨肩头的灰尘没有一处掉落的，所以偷盗之人必然是会轻功的江湖人。”

　　众人听完沐云竹的陈述，有的思忖，有的点头，邱羽提议道，“我们先去那座水观音庙看看。”

　　七人稍作休整后来到一处渡口，两侧是今日刚起的鱼市，空气中夹杂着鱼腥和汗水，买主和卖家摩肩接踵，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沐云竹引着众人，数次侧身给忙忙碌碌的商客让路，最终在一条渔船面前停下，船边站着个干练的大叔，麦色皮肤上筋肉已锻炼得相当紧致结实，看上去诚恳老实，大叔正跟买主商定价格，三两句话后，大叔将两大筐鱼虾搬上车，买主交付了银子车夫便赶着马驶向远处。

　　他点着银钱，抬头看到沐云竹，忠厚的脸上笑得更加灿烂，“沐姑娘钓到鱼了吗？”

　　沐云竹浅浅一笑，略带惭愧，“没有收获，多谢大叔的钓竿。”

　　大叔将银子装进兜里，又接过沐云竹送回的渔具，“我就说不好钓嘛，买一条鱼回去直接下锅多省事”，说完他提起一条鱼，“给你留了条最大的，带回去熬给姑娘喝！”

　　沐云竹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递给他，“多谢大叔”。

　　然而大叔只是腼腆笑了笑，并不接，“姑娘这些日子帮我家那老口子补渔网，谢你还来不及呢，一条鱼嘛，不值多少钱。”

　　沐云竹道，“大叔，现在可有上岛的船？”

　　大叔道，“这个时间都出来卖鱼了，你和你的朋友都要过去吗？”

　　沐云竹点点头，“大叔可否帮忙想个办法。”

　　大叔往旁边望望了，招手喊到，“老猛，老棹子，筐子空了没，回不？帮我带几个人！”

　　隔着几条船之外的另外两个大叔也抬手招了招，“刚空可以走！”

　　七人两两分坐一条船，沐云竹和邱羽一条船，许空染和上官慕停一条船，沉渊、萧隐、寂云三人一条船。

　　船桨棹开碧波，水中青荇招摇，清浅的河水泛起一圈圈细浪，远处是迎风飘摇的青葱芦苇，而船上三人十分静默。

　　划船的渔民老猛看着沉渊，突然说笑起来，“这个小哥是不是晕船啊，脸怎么都白了，没事啊，不要怕，一会儿上岸就好了，要是实在不舒服，我停一停让你歇歇？”

　　沉渊双目紧闭，呼吸有些急促，面色时红时白，虚弱的说了一声，“无妨。”

　　老猛继续摇桨，望着对岸，“我小时候刚上船，也晕，喝了一口越河水，你猜怎么着？不晕了！当时就不晕了，你看我现在多大岁数，三十七了再没晕过，你要不要试试？”

　　萧隐眉头微皱，晕船应当远离河腥味儿，怎么能够再喝越河河水？大叔说的恐怕是流传于民间的偏方，不一定对症。

　　沉渊听了老猛之言，老老实实的掬了一捧河水饮下，萧隐惊诧之余，沉渊猛的咳嗽起来，脸色呛得更加难看。

　　萧隐凑上前去，取出一个青瓷瓶凑在沉渊鼻息之下，拔掉塞头的一刹那，一股清凉沁芳直达脑门，这才松缓不少。

　　沉渊稍作调息，“多谢。”

　　萧隐怕他不记得自己名字，提醒了一句，“我是迷仙谷萧隐。”

　　沉渊有些惊讶，会错了意，以为萧隐恼自己礼数不全，他听说过迷仙谷内外但凡见了萧隐，都得称一声公子，便改口重新谢了一次，“多谢萧公子。”

　　寂云转向问老猛，“大叔，我们几时能到对岸？”

　　“快了，这几天涨水划船的速度已经比平时快了很多。”

　　三艘船终于在最大的一座岛上靠了岸，沐云竹付银子给渔民们，却没一个人肯接。

　　大叔说，“沐姑娘，你能喊你朋友来帮我们越河洲百姓找宝石，我们心存感激，以后就别再付钱给我们了，我们还应该付钱给你呢，我一会儿就回去跟老口子说一下，晚上到我家吃饭，少侠们都来啊！”

　　邱羽本想婉言谢绝，被许空染抢了先，“没想到大叔这么客气，既然您真心实意要请我们吃饭，那我们只好却之不恭了！晚上一定到！”

　　众人都看向许空染，而上官慕停和沉渊的脸上不约而同的稍显尴尬，许师兄又犯了一条无功不受禄的戒律。

　　在沐云竹将鸟巢和鱼安置好后，众人围着水观音娘娘庙转了几圈，没有发现守庙人，于是湘山双侠去了岛上德高望重的老者家询问关于守庙人的去向，而剑玄门三人也向周边百姓打听情况，余下萧隐和寂云独自在岛上漫步。

　　寂云回想起船上那一幕，问道，“你制了那么多年的夜合香，从来没见你用过，今日怎么舍得给那个小子用？”

　　萧隐明知故问，“哪个小子？”

　　“剑玄门那个叫沉渊的。”

　　萧隐心下淡然一笑，本来就是为他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