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国国王对我不怀好意》士枝

11、几次三番

　　准确来说，不是撞了个满怀。

　　又或者应该说，不只是撞了个满怀。

　　萧琴狩刚进门，就被人突袭一般地投怀送抱，所幸她反应快，这才在那人左脚绊右脚又要摔倒时，一手接住汤瓶，一手扶腰把人稳住。

　　虽说几次三番的“经验”之下，她多少已经有点习惯了此人的这般戏码。
　　但眼下毕竟是在太后面前,未免逾矩。

　　萧琴狩确认已经稳住对方身体，于是放开手,面上一派往日对其她婵娘般的无波沉静神色，“站……”

　　一个“好”字还没出口，便见眼前人慌里慌张又要告罪。

　　单怜那厢被扶住后，立刻意识到，她这是冲撞了御体!而且……更坏的是，今上的衣襟都被汤瓶洒出来的水溅湿了！

　　当即就要下跪，却听上方圣音入耳：

　　“免罪。”

　　说罢，萧琴狩也未去看眼前人的反应，径自走到太后靠卧的芦纹云母锦榻前。

　　“卿臣听闻……”

　　“国王既对……”

　　见与太后同时开口，萧琴狩谦色道：“母后先说。”

　　太后拉过国王一只手，仔细打量着她，脑中回放着方才国王与那名唤单怜的小宫女相处的场景，还有单怜方才慌乱跑走的身影，慈和笑道：

　　“国王与单怜婵娘的事情，哀家略有耳闻，国王既对她有所感异，哀家也不妨放人，让她到国王身边协理服侍。”

　　此言一出，正在门外候着的郑总管莫名背后一凉。

　　萧琴狩心知这耳闻从何来，面上仍是微淡神色，语气端正恭谨道：

　　“卿臣心系国事，无意将何人调至身侧，此人若能服侍好母后，便是其荣幸。若不能，还由母后全权发落。”

　　这话说得，倒跟往日那般对婵娘薄情至极的模样没有什么两样了。

　　太后一急，问道:“国王既说不在意，怎的为此人查办郑尚食，将其贬为浣衣局杂役，怎的她今日才刚调来德福宫，国王便拨冗前来？”

　　“难道国王要说，这桩桩件件，都是巧合不成？”

　　“确非巧合。”

　　伴随着国王这句回答，太后心中刚生出些希望，又听她接着说道：

　　“卿臣牢记母后慈迹，不欲宫中出现那等刁佞酷吏，以使母后忧心烦扰，污浊母后慈明美誉，这才处置了郑尚食。”

　　“至于此刻前来，是卿臣听闻母后身感不适。卿臣不日便要亲下民间,不能常伴母后左右，万望母后以寿体安康为要,勿受杂事迁扰。”

　　一番话说得清楚明白。

　　确实不是巧合，但不是为了那个宫女，而是为了她这个老人家。

　　虽然此话并未说到太后心坎，不是她眼下最想听的，但可堪国王一派孝心，她总归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但……

　　太后仔仔细细把眼前那张隽秀年轻的脸望着，试图找出些编织搪塞的痕迹，毕竟，从那些听闻，还有刚刚所见，国王好似对那宫女确有特殊。

　　然而左看右看，愣是没有半点异常。
　　再加上，太后也听出国王方才话里有话——暗指接触婵娘一事，是为杂务。

　　于是眼下，她也只能相信是自己想多、白高兴一场。

　　也是，国王虽英明果毅，但并不苛治,为宫中污浊之事主持公道，很说得通。
　　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摔倒，也说得通。

　　太后想到这里，心里微叹一声。

　　到底少帝贤明，自己也不该不知体谅、挑剔错处，于是拍了拍国王的手，应声道：

　　“哀家知道国王的孝心,国王尽以国事为重即可，不必忧虑哀家。”

　　语气虽慈和，但说这话时，太后的心境难免比先前沉郁些许，于是面上不自觉间也显露出些微痕迹。

　　萧琴狩感官何等敏锐凌厉，看着太后垂下的微微褶皱的眼尾，自然知道，自己让太后失望了。

　　可，让她承认，所谓的有所感异……

　　她做不到。

　　她是好似、大抵对那人有些本能般、微妙奇异的反应。

　　可是这种于她而言，超出常规、超出她理解的事情，并不令人欣喜、乐于接受。

　　她只知道，她是一国之主。
　　治理天下,庇护百姓，才是她应该投身的事情。
　　其余多余的不明之绪，她不需要。

　　当然也就更没必要，如同太后所言，制造什么多余的接触。

　　话虽如此，可眼前太后显然心感忧郁,萧琴狩心中略一思索，有了主意。

　　刚要开口，门口通禀太医前来。

　　太医一番查验号诊，禀报道："慈上仍是旧有体弱气郁之顽疾,除了照例服用养身汤药，还需多加展颜、开阔心境为好。"

　　萧琴狩把话听在耳中，待人退下后，提出心中的成算。

　　“母后病势反复，卿臣之见，不若将今年的繁花宴提前举办，一来，添些喜气，辞秽纳吉，二来，卿臣出宫前也想多加陪伴母后，还请母后成全卿臣心愿。”

　　少帝亲政以来，虽不忘太后、常有关怀，但每每言语间，难免含蓄收敛，像今日这般很有些体己的小话，上一回听到，还要追溯到少帝幼时五六岁的时候。

　　太后自然重又展颜，欣然应允道：“国王如此孝心，哀家无有不从。”

　　所谓繁花宴，是宫中专属内廷的小型宴会，准确来说，是专为太后赏花一用的宴会。

　　原本宫中有大小正宴、节宴若干，新帝即位后，奉行勤俭，大刀阔斧地废除了诸多宴会。

　　最后只保留了中秋节宴、春节正宴这两个君臣同庆的大宴，和专供太后、面向内廷的繁花宴。

　　这繁花宴虽是小宴，但一来意义颇丰,取佑安纳福、巩固寿体之意，二来，宴上赏繁花、品花香、鉴花景等一应环节需要精心筹备，所以，成宴自然颇需时间。

　　也就意味着，本来少帝口中的“不日出行”需要将时间延后。

　　萧琴狩对此心知肚明，但并无丝毫烦绪。

　　出行吉日可以择许多个，而将她扶养长大的太后，却只有一个。

　　一言既下、令行禁止。

　　宫人一番忙碌筹备，今岁的繁花宴于七日后在德福宫正式开宴。

　　遵照旧例,先王、少祚会陪同太后一并赏宴，如今，先王逝去，德福宫殿前场地上自然只摆了两张金龙御宴桌。

　　萧琴狩心中笃记繁花宴一事，赶在开宴前便携礼亲至。

　　太后那厢瞧出国王的重视挂心，当即十分欢喜。

　　只见太后娴雅庄静的面上少有地浮现神采，含笑一同入座，示意宫人道:"开宴。"

　　当下，宫人鱼贯而入，衔来繁花盛景.

　　娇艳雍容天竺葵、楚楚葱茏蔓风铃、清新夺目鼠尾草、迤逦盛放金光菊……

　　伴随着各色花卉流水一般地间次献至上前，一道道美馔佳肴也紧锣密鼓地呈上。

　　有那——
　　蜜煎丝窝、狮蛮粉糕、
　　椒醋鹿脯、水晶肚羹、
　　葱泼兔、软脱汤、
　　香羊骨、炙腰子……

　　总之,一时德福宫内，是花胜金衣美、味逾酒液香。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单怜正为自己丢失的演出服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