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缘分？ ...
-
单怜本能抬眼，于是，第一次，近距离地望进那双精致凌厉的眼眸。
几乎一瞬间，她就感觉到强烈的心悸。
连忙低眸恢复成刚刚喏喏的样子，本能道：“没有，没有通报，奴婢失言了，还请，还请陛下恕罪。”
说完，单怜如同一只引颈就戮的天鹅，站在原地等待发落。
直到两人面对面陷入沉默，她这才明白，对方这是放过她的意思。
大叹小命保住之余，赶紧低头抱着碗忙不迭拉开距离，急匆匆地往放碗的木柜边走。
心慌意乱之下，柜门一角刚好撞在她前日被藤条抽打的伤处,当即痛得一抖。
萧琴狩把她这一系列的反应看在眼里，又联系她方才的话，心说，原来那些伤痕是那样来的。
单怜心虚地放好碗，再小心翼翼回身时，那人已经不在身后。
当下不由后怕地抚了抚自己的小心脏，说好的谨言慎行呢，谨了个寂寞这是，还好那人并未发作，她侥幸小命得保。
还有……
单怜此刻才真的回过味来，她说，她没有派人通报？
一介帝王，当然没有骗她的必要，所以，原来所谓的手段，只是她单方面的误会？这次被挑来也只是巧合？
那这么说来，对方只给了糖，没给鞭子？
单怜回想这三次的相处，那人从头至尾最严重的也就是口头提醒。
说是严重，但也仅仅是让她别有不该有的心思这种程度。
如果说郑尚食的“提点”是雷霆万钧，那么相比之下，这位货真价实的一国之主的提醒，简直是毛毛雨。
单怜越想越觉得，那人对她，原来大抵、确实是宽容的。
对此，她归结于，那人确实是个仁君、明君，不以暴戾服人。
这其中当然、一定、必须没有任何只针对于她的特殊性。
人家都已经两次告诉她别有不该有的心思了。
她那天在藏书楼“攻读”过一应设定后，已经后知后觉地明白，那个心思到底指的是什么，所以眼下当然不至于自恋到产生什么遐想。
而且她也没法遐想，就算get到对方的明君属性，可是她们之间还有另一重属性啊。
老鼠和猫！祭品和饲主！
她一看到她，压根就顾不上去想什么仁明不仁明的，本能就只想逃！
好在那人应该很快就要启程去民间了，之前祭典上的话，她听得很清楚。
这样一来，她就不用整天担惊受怕了，什么祈香，什么御膳，一干莫名其妙的联系都不会再降临到她头上。
她既来之则安之，只想努力往手里攒点小钱，到时满三十岁出宫，在民间做个便宜买卖、安稳度日。
这么想着的单怜，晚上虽与其她人同宿在清简朴素的禅房里，空间很是狭小有限，但梦乡却格外广袤和清甜。
如果说这日的失言被放过已经算足够幸运，那么单怜绝对想不到的是，第二天，竟然又有一件堪比祖坟冒青烟的事砸到她头上。
转日回宫，单怜不敢觉着自己金贵，刚回到尚食局，便要去干活，谁料德福宫那边派人来传话，说调她去德福宫当差。
德福宫？那不就是太后那里？
虽然她没见过太后，但无论去哪儿都比在郑尚食这等酷吏这里强，而且，听宝灵之前的意思，能去德福宫当差，可是个正经的大好事！
单怜一时又是懵又是高兴，脸上却不敢太明显地表现出来，以免不小心又被郑尚食记恨上，万一哪天给她下点毒什么的。
而旁边的宝灵，则是羡慕不已，与此同时又很替她开心。
“我就说怜儿你是有造化的人，这下可好，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提点提点宝灵姐姐。”
单怜望向眼前人，宝灵是她来这里之后唯一称得上相熟而且对她好的人，虽然相处的日子并不久，但那些点点滴滴的照拂，她一直都记在心里。
当下看出宝灵的些许落寞，连忙安慰，“那是自然，宝灵姐姐，你名唤宝灵，乃是宝物灵威之意，以后定然是有大前程的。”
宝灵闻言，面上笑意加深，“好好好，你吉人有吉言，宝灵姐姐以后不求多，能当个宫娥就很知足。”
“那有什么问题。”
两人笑谈几句，单怜也不敢多耽搁，麻利收拾了自己不多的东西，赶往德福宫上差。
本想着，初来乍到，定要好好表现，最好能混个脸熟，以后保不齐还能领点赏钱什么的，谁料刚去到宫里，便发现气氛一片愁云惨淡。
单怜呐呐地站在德福宫主殿门口，对着里面一片端肃凝重的气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整个人既疑惑又无措。
好在不多时，大宫娥春雨发现了她的身影，步履纤纤走到她身前。
单怜向她见了礼，又自报“家门”道：“奴婢名唤单怜，方才收到吩咐，说太后慈上调奴婢到德福宫当差。”
春雨点头谦和道：“你我之间不必行礼，这番调动，确是太后旨意，你以后便安生在宫里当差。我名唤春雨，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或是书琼都可以。”
说完，便把单怜领到偏殿，给她单独划了一间屋子居住。
单怜打量着这间小屋，地方虽小，但干净整洁，最关键这可是她自己的地盘！
当下一阵高兴欣喜，随即想起什么，不由扭头看向春雨,小心翼翼问道：“春雨姐姐，宫里这是怎么了？”
春雨微叹一声，“御兔昨日被带出玩耍时，不慎走失，太后命人作卜，说御兔已然殒命了。”
“御兔？”
“御兔相传由圣女所救，长寿至今，不料今日遭此厄运，太后既觉心痛，也感不吉。”
两人正说着话，门口书琼探出头，“春雨姐姐，那祸首找到了。”
几人一齐来到主殿，便见一个小宫女正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边上还跪着尚珍局的宁尚珍。
单怜悄悄抬眼看向上首，便见到传言中慈辉万千的太后慈上，正目带悲伤地往后微靠在檀丝珐琅宝椅中，面容娴雅沉静，既有气韵，又含威严。
宁尚珍先是自己向太后告罪，然后又对那小宫女道：“惜春，你且把昨日之事一五一十说来。”
惜春抽抽搭搭的，勉强组成字句。
“昨，昨日，奴婢领着御兔挑选局里新制的奇珍异物，然后奴婢不慎，脚,脚下一个踩空，御兔便从怀里跑了出去，待奴婢再抬眼，御兔，御兔已然不见了。”
说着，惜春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认罚道:“惜春任凭太后杀伐发落，但求太后不要责怪宁尚珍，这是惜春一人之错。”
单怜在旁悄眼看着尚珍局的这一对上司下属，心说，这做上司的敢于担当、并不急着甩锅，做下属的也同样有情有义，看来宫中也不是所有的职场关系都像尚食局那么紧张啊。
而后便听太后缓缓发话。
“惜春……春三月，生而勿杀，予而勿夺，赏而勿罚①。你既唤作此名，又难得这般真心悔过……哀家无意敕罚，你们且下去吧。”
单怜眼看尚珍局二人告恩退下，对一直耳闻的太后慈辉总算是有了认知。
心中正颇为敬叹，心说，此事若犯在郑尚食手里，不知要挨怎样一顿毒打，然后便见太后扶住额头，一脸不适之色。
春雨连忙上前奉茶，却见太后黯然自伤，“御兔多年康健，如今却犯在哀家手里，这怕是冥冥中的命数，哀家恐也寿数无多了。”
此言一出，德福宫里当即跪了一地。
太后心仁，不欲迁怒，很快命宫人都起来，但终归是自己心头郁绪难消，于是不消多时,先前刚好些的身体便又有些凄苦卧病之意。
单怜看在眼里，心里有了打算，于是趁着当日换值奉茶之际,果真大着胆子挑起逗太后开心的重担。
一则，她确实感念太后慈辉，先前在魁英殿“冲撞”圣铃，也是间接受了太后的庇护，才免于当场受罚。
二则，眼下正是她这个新面孔出力的机会。
一举两得的事，为什么不做呢？
“奴婢单怜参见太后。”
眼看太后望来的视线略微疑惑，单怜大着胆子道:“奴婢最近新学了一些机巧，还望太后慈上过目提点。”
得到太后微微颔首认可,单怜顿时打起精神，把自己从小打拼社会、学到的那些五花八门的技艺通通用上。
先是一段式样齐全、语速极快的报菜名贯口——
"太后您且听！这端端正正四方城里，有烧鹿茸、烧鹅腿、烧山鸡、烧乳鸽、酱蟹、酱鸭、酱猪、鱼脍、羊生、牛酥……"
随后是一段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手影戏。
只见车马牛羊等各色形象、动物在她灵巧的手下，紧锣密鼓、有条不紊地上场，一个奇妙绝伦、清新梦幻的世界随之徐徐展开……
最后,则是一段极其精彩的点茶表演。
只见她手提准备好的壶嘴细长的铁艺汤瓶，先是一招白鹤亮翅，把汤瓶高提起来，然后又是一招水中捞月，让那汤瓶在手中快速过了几番。
其后，狂蟒翻身、鱼跃龙门、金鸡起舞……
单怜一边做这些动作，一边往茶盏里准确无误地浇下滚烫的茶水。
随着动作结束，单怜手脚麻利地把茶盏递到太后眼前。
只见那茶汤上，正清楚分明地呈现“太后吉祥”四个大字！
太后一向静心修善，少有出宫，平日里最多也就是听些戏折子解闷，哪曾见过眼前这般妙人诸多的新鲜花样，当即展露笑颜。
“好一个新学机巧，哀家看，你分明是身怀绝技，如此有心意、有智趣，实在是个妙人。”
太后边说边接过茶盏，笑吟吟品了口,又道:"不过，哀家瞧你好似有些眼生……"
门口同样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的春雨这时走过来，面带笑意，在太后耳边低声提醒：
“她便是郑总管口中那个，陛下对其诸多特殊，不但无有反感疏远，甚至为之下令查办郑尚食，还吩咐郑总管将其调离尚食局的宫女。”
太后一听，当即心头又是一喜。
原来眼前人，便是那个她得知消息后亲自下旨调来的王国未来之曙光！
是的，曙光！
在太后眼里，没有比后嗣一事更紧要、更要提上日程的事，偏生国王她始终不开窍，而且对婵娘连一丝感兴趣的意思都没有，让她一度极是忧虑。
她当然也知道，眼前人的验身结果。
当然也知道，圣女才是萧氏龙神后裔一族最优之良配。
可毕竟圣身难寻，除却创世之时,再未现过转世真身。论及后嗣一事，更几近于天方夜谭、遥不可及。
哪怕她心中时时祝祷，可最心底里，她也明白希望之渺茫。
所以，后嗣一事，她只能寄希望于别的婵娘。
然则，她这修善阁组建许久,国王硬是百般理由,拒绝与其中任何一位婵娘接触。
对待大臣、宫女等其她婵娘，也从来丁是丁，卯是卯，无有一丝涟漪。
所以可想而知,这个郑总管嘴里一口一个特殊的人儿的出现对她而言是多么惊喜.
用曙光来形容完全不为过！
有了这层考虑，太后看着眼前人，只觉得越看越合眼，越看越欢喜。
正要启口褒奖和了解，这时，书琼在门口通报：“慈上，国王来了。”
太后闻言笑意浮面。
眼前的小宫女跟国王确有几分缘分，人才刚到她宫里，国王此番便有巧遇。
……确是巧遇吗？
单怜那厢不知道春雨在太后耳边说了些什么话，只看到太后忽地望着她眼神泛光，随后就听到那个炸雷般的消息！
当即心下一沉。
坏了！光惦记前程，忘记这茬了，按照那人的仁明程度，一定是那种常常记挂、问候太后身体的人！
眼下这不就来了吗！
心里想着赶紧溜之大吉，单怜忙告退道:"多谢太后抬爱赞赏，奴婢先下去了。"
说着，抱起汤瓶就往外走，然后下一秒，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她最忌惮的人撞了个满怀。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缘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