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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28章 ...

  •   魏玲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一切都在原位,什么都没变。

      手上有酥酥麻麻的感觉,她细眉轻拧,缓缓睁开眼,就看到式神手拿干净帕子正给她擦手。

      式神们一瞧见她醒了,高兴地在床榻上蹦起来,将帕子一扔,一跃而下,要去告诉庾东溟。

      魏玲珑拖着重重的身子,赤脚下榻,环顾四周。

      这儿是庾相师的内屋,她记得那盏绢雁足灯,还有那摆放在花几上的石瓷瓶,若要说哪儿不同,便是石瓷瓶里插了一枝相思子。

      她还在发愣,忽然有一个人从身后紧紧抱住她,他身上淡淡的樱花香让她紧绷的心蓦地放松下来。

      “庾相师。”她喉咙干涩,说话声很小。

      “你睡三天了。”他怕了,他真的怕失去她。上一世他留不住她,这一世他救不了她。

      “三天?”魏玲珑喃喃,眸中蕴着泪,“只有,我活着?”

      她眼睁睁地看着玉琉在她的怀里死了,魏府上百条人命,她一个都救不了,她却活着。

      “阿齐呢?”魏玲珑转身,手紧紧抓住庾东溟的衣袖,“俞姨,秋伯,还有我阿爹和阿娘呢?”

      魏府被烧时,阿爹与阿娘不在府里,他们可能活着。

      “我得回去,阿爹和阿娘找不到我,会很着急的。”

      庾东溟扼住她的手腕:“只有你,活着。”

      他不想骗她,可事已成定局,她早晚会知道。

      魏玲珑身子微颤,强忍着眼泪:“不会,阿爹去出征,他战无不胜,他怎么会……”话说到一半,她忽地想到,阿爹出征,下令的人只有王上。

      魏府在胥枫城这么多年,哪怕有结仇的人,也会因忌惮王上威仪,而不敢对魏府下手。

      可魏府被杀满门,连无辜的下人都葬身火海,王上怎么可能不知情呢?

      “祖父,祖母。”要真是王上下的令,那祖父和祖母也会有危险。

      “庾相师,我祖父和祖母,他们……在……”魏玲珑太过着急,话都说不清。

      庾东溟紧紧抱住她,试图安抚她的情绪:“你祖父和祖母无事,”顿了顿,“王上念在你阿爹曾为凨国尽忠的份上,又念在你祖父和祖母年迈,膝下只有你阿爹一子,如今你阿爹已去,再无依靠,特允他们回乡,直至老死,不得踏入胥枫城一步。”

      魏玲珑脸埋在庾东溟的颈窝处:“所以,真的是王上要灭了魏府?”

      庾东溟沉默。

      “峤三叔的死,也和王上有关吗?”

      自峤三叔死后,阿爹一直在追查杀死峤三叔的凶手,可怎么都查不到线索。

      魏玲珑知道了:“峤三叔的死是王上给我阿爹的一个警告。”

      “为什么?”魏玲珑想不明白,阿爹与王上情同手足,从小一块长大,阿爹对王上忠心耿耿,王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魏玲珑手轻揪住庾东溟的衣襟,额头抵在他的胸膛前,忍不住哭起来:“庾相师,我真是一个煞星,阿娘生我的时候,就差点难产而死,如今,又只剩我一个苟活。”

      庾东溟轻拥着她,明知救了她,她会活在痛苦里,可他这一世仍是舍不下她。

      魏玲珑哭了很久,哭得差点晕过去。

      她睡了三天,三天都没有进过食,如今刚醒,情绪波动大,又撕心裂肺哭喊,身子哪能承受住。
      伍垣端来一碗米粥汤交到庾东溟手里,式神攀在伍垣肩上,微探出半个脑袋。

      “庾相师,我怎么活着出来的?”

      魏府里外都有人守着,有人要逃,不是被乱刀砍死,就是被乱箭射死,逃不了的只能被困在魏府,活活烧死。

      庾东溟端着米粥汤,轻吹了一口:“先喝点米粥汤,你三天没进食了。”

      伍垣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道:“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就好好活下去。”

      庾东溟将汤匙搁进碗里:“伍垣,闭嘴。”

      “上钦,你用障眼法将她救出来有什么不能说的?”伍垣是替上钦着想,“况且你为了她,可是搭上了品阶与福寿……”

      “闭嘴!”上钦面露愠色,生生将伍垣的话打断,不许他再说下去。

      她从来没见过庾相师这么大的火气:“庾相师,救了我,你不会有什么事吧?”她不想庾相师因为她,再遭受什么不好的事。

      “没事,”庾东溟重新用汤匙舀起米粥汤,“你先喝点米粥汤。”

      魏玲珑憋回眼泪,双手捧过米粥汤:“庾相师,我想先去阿爹和阿娘长眠的地方,”低头猛喝了一口,舌头被烫她都不觉得疼。

      她连阿爹和阿娘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好,我带你去,”庾东溟伸出手,用指腹轻捻去她唇边的粥汤,“你慢点喝。”

      魏玲珑轻点着头。

      城外那荒郊野岭,野兽时常出没觅食,庾东溟早就吩咐伍垣,好好安葬魏锋与苏瑚。

      为免有人故意来毁坏,他们的木牌上没有名字。

      魏玲珑拿下头盖着的帔子,她现在是罪臣之女,若是被人瞧见,她死事小,可不能连累了庾相师。

      瞧着黄土堆砌起的陋墓,魏玲珑不禁红了眼,她的阿爹戎马半生,她的阿娘信佛心善,从未害过人,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魏玲珑缓缓蹲下身,手轻覆在黄土上,指节蜷曲,将一抔黄土抓在手里:“阿爹,阿娘,我会好好活着。”她一定要查明事实,不要爹娘枉死,不让魏府永远背着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她要洗刷魏府所蒙受的冤屈,不该魏府背的罪名,她绝不能让魏府背着,让后人唾骂。

      回城的马车,经过了被烧成废墟的魏府门前。

      伍垣手晃着马鞭,想让马儿走得快些,别在这里停留。

      马儿仰天一鸣,忽地发力往前跑,魏玲珑毫无防备,身子往前一倾,幸而庾东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

      “伍垣,让马跑得稳当些。”

      上钦都发话了,伍垣哪敢不听,紧了紧缰绳。

      魏玲珑坐稳后,手缩了回来:“庾相师,我知道,伍垣也是好心。”他是怕她又瞧见这个伤心地。

      她从小在这一片打闹到大,就算蒙着眼睛,也能准确无误地摸到魏府门口。

      魏玲珑深吸了一口气,手轻挑起帘子,她以为她做好了准备,可她看到被烧的面目全非的魏府,心里仍是被狠刺了一下。

      魏府被烧的火光通天,所有人都被困在府里,逃也逃不了,不是死在炙人的火里,就是死在不留情的刀刃与利箭下。

      阿齐,玉琉,俞姨和秋伯,还有那么多的下人……

      “庾相师,阿齐他死的时候,痛不痛苦?”魏玲珑手紧紧揪住帘子,“他素日最怕疼了,连被阿爹打一下手心板都得叫唤半天。”

      “他保护了他想保护的人,他成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魏玲珑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笑道:“我就知道,阿齐他……是最顶天立地的人……”

      马车快到荥阳阁了,魏玲珑忽地开口:“庾相师,我想去长街走一走。”

      花灯齐绽,长街人来人往。

      魏玲珑将帔子盖在头上,遮了半张脸,庾东溟与她并肩走着,为她挡去汹涌的人潮,伍垣手握着弯刀,跟在他们身后。

      摊铺里忽地钻出一个抱着风筝的孩童,摔在魏玲珑的跟前,魏玲珑下意识地扶起他,前头就冲过来一个扎着丱发的丫头,警惕地盯着她。

      “别碰我阿弟。”小丫头眼神很凶,一把拉过抱着风筝的孩童,一瞬就消失在她的眼前。

      魏玲珑愣了很久,肩膀忽地被人拍了一下,魏思齐从她身后跳出来:“阿姐,被我吓到了吧。”说完,他钻进人群里。

      “小姐,你瞧这个绣包真好看,正衬你的衣衫。”春纭站在一摊铺前,手拿着一个绣包冲着她笑。

      “玲珑,你这丫头走得太慢了,快,你爹娘还在前头等你呢,”峤三叔手拿着好几串的糖葫芦,指着前头,“瞧,你爹娘在那。”

      魏玲珑顺着峤三叔指的方向,瞧见了阿爹与阿娘站在一卖面具的摊铺前,阿娘手拿着两个面具:“玲珑,你看,这两个面具哪个好看?”

      魏锋从苏瑚手中抢走一个:“玲珑,你要喜欢,阿爹多给你买一个。”

      魏思齐不知从哪蹦出来,双手圈住魏锋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魏锋身上:“阿爹,被我逮着了,你偏心!”
      ……

      原来最亲的人死后,再想起来,物是人非,才特别的难受。

      ***

      式神们本都坐在相思子树枝上,一个个手拿着帕子擦着相思子,一听见庾东溟回来的动静,一个个都跳了下来,往内屋里冲。

      伍垣将绸被整理好,站在一旁,看着庾东溟将睡熟的魏玲珑放在床榻上,还为她掖好被角。

      她本刚醒,情绪起伏太大,又没吃下什么东西,身子还是虚的。

      “上钦,答应她去长街是你的计划吧?”

      庾东溟手轻抹去她额角的汗:“伍垣,再去煮碗米粥汤。”

      伍垣应声退下,将光明正大站在屋门口偷听的式神一并推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他和她。

      他方才使了一点小术法,让她见到她想见的人,可法子过猛了,他害得她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雁足灯的光亮映在魏玲珑的脸上,她的眉头都皱着。

      庾东溟伸出手,指腹轻抚她皱的眉头。

      丑时,荥阳阁灯火仍亮着。

      伍垣从式神那得知,魏玲珑从荥阳阁跑出去了。

      “上钦!”伍垣着急地冲进书房,却看见上钦手握着笔,“她跑出去了。”

      见上钦没有反应,伍垣忽地猜到了:“上钦,你早就知道了?”

      庾东溟笔锋一扬,蝴蝶跃然纸上,术法一点,蝴蝶蓦地扑簌翅膀,在书房飞了一圈,然后飞出去了。

      “魏府那儿早被王上的人收拾的干净,连块人骨头都没有。”

      “上钦,你怎么知道她会去那里?”

      “她从醒了到现在,没好好哭过,说起他们,都是寥寥几句。”她需要一个地方,一个人呆的地方。

      她活着,是为了洗刷魏府背的莫须有罪名,若不是这个罪名,她不容易撑下去。

      他知道,她心里怨自己,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她活着。

      “伍垣,我很自私。”

      他舍不下她,宁愿她活着,活在失去亲人的痛苦里,也不愿她离开他。

      魏府被烧,这一条街,愈发冷清了,连打更的更夫都不愿意来。

      魏玲珑头上披着帔子,站在一片废墟前,脑海中总是想起以前。

      须臾,她踏着废墟走进去,被烧得黑焦的土地,烧成空心的树木,还有烧成灰的屋门梁。

      她坐在一块圆石上,头顶缓缓飞来一只全身发着微弱光的蝴蝶,在上空盘飞几圈,慢慢地落在魏玲珑的脚边。

      “是庾相师派你来的,对不对?”原来庾相师知道她跑出来了。

      蝴蝶扑了扑翅膀,又飞到一处落下来。

      魏玲珑起身,步子有些微踉,走近了,借着蝴蝶微弱的光,她认出来了。

      这儿是阿爹埋酒的地方。

      魏玲珑蹲下身,徒手去挖,她不知挖了多久,手指甲断折卡进肉里,她都不觉得疼。

      她挖了很久,都没瞧见酒坛的一点影子,手上的红绳链也断了。

      魏玲珑捡起掉在一旁的红绳链,天空忽地响起惊雷。

      魏府上空,凶魂恶魄从四面八方聚过来,眼神贪婪。

      有一记如丝帛被撕裂的声音回响在魏玲珑的耳畔:一缕阳光渗透的井水,陈年红豆及一柄由手从未沾过血腥的书生开封的尖刀……你与常人不同……

      荥阳阁门前的八角风铃忽地发出一记刺耳的声音,本在酣睡的式神蓦地捂住耳朵。

      伍垣忽地拔出弯刀,挡在庾东溟的面前:“上钦,发生何事了?”他怎么听到荥阳阁风铃的声音了。

      庾东溟抬头,瞧着远处乌云集聚,露出愠色。

      别有用心的凶魂恶魄,真是怎么杀都杀不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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