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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假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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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缓暧昧的声乐骤然停止,场面变得十分干涩。
辛澄看着郡主,眉心折起褶皱,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低沉。
“为了逃避男人的伤害?”
“怎么了?”郡主扫了眼被掀翻的茶杯,脸上亦显出不悦,“我说错了么?”
关于有人喜欢自己,而且是同为女性,郡主还未碰见这样的事,自然不太清楚,所以便去翻阅了相关的资料。
从众多记载在册的事例来看,郡主总结出了一个规律,那些转而从女性身上获得感情慰藉的女人,多半都是在男人那里受到了感情的伤害。
有人是因为丈夫的冷落,深闺寂寞,将女子当做男人的替代品,有人则是被男人抛弃,再也不相信男人的感情,转而寻求女子间的爱情,还有些人,是因为小时候曾受到父亲或是男性亲属的伤害,甚至是……侵害,进而变得恐惧男人,只能亲近女性。
郡主自然也调查了辛澄的背景,河东莫家乃是武林世家,在江南一带颇有影响力,莫心澄作为莫家家主之女,也算是名门大小姐。然而她的母亲听说是青楼出身,被家主买下来当做小妾的,后来不知怎的投井死了,她在莫家的生活便一日比一日艰难,经常受到同族甚至是下人的欺辱。
看到这些,两相结合,郡主自然就找到了辛澄会喜欢自己的理由。
那么想必只要找到一个温和谦逊的好男人,辛澄自然也就“移情别恋”了。
有哪里错了吗?
她居然还敢摔杯子!
这些男人可都是为她好才准备的!
“够了!”辛澄紧握的拳头紧了又松,进一步质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本郡主的亲眼所见!”郡主还从未被人如此逼问过,早来了火气,同样站了起来,音量也绝不会输给她,“你又凭什么,敢这么和本郡主说话!”
辛澄喘了几口粗气,觉得自己现在有点不太冷静,再待下去也是徒劳,便不再说话,转身下了阁楼。
郡主向着背影抬了下下巴,觉得自己赢了一成,连日来的郁闷都排解了不少。
不一会,有侍卫前来禀告:“辛姑娘离开了王府。”
郡主微蹙了下眉,又看见那还没收拾的滚落茶杯,有些烦躁。
这时,早缩在角落里的美男们面面相觑,推出一个人来,问道:“郡、郡主,我们……”
“滚。”
一伙人逃也似的离开,心里都在暗道,传闻果然没错,郡主就是个女魔头,喜怒无常!
日影偏西,在廊台晒太阳的十八收了躺椅,走到屋子里来。
她赤着脚,一身白衣吸饱了太阳的光泽,看起来格外松散,手心一转,不知从哪变出一只檀木簪,顺手将披散的长发绾好。
“干嘛?”郡主见她不说话,抬眼看她。
顺手收拾了地上的残局,十八慢条斯理地说道:“郡主,你之前做那么多事,是因为怀疑她说的喜欢是假的,其实别有目的对吧?”
“是啊,因为……”郡主抿了口酒,“总之这种事我们碰见的还少么?”
而那些人都没有好下场,全部都被抬着出了王府。
十八心道她自然清楚,“但郡主有没有想过,万一她口中的喜欢是真的呢?”
“那又怎样?”郡主把杯子磕在桌上,很是不解,“所以我安排这些男人,若是真的,也可帮她一把啊。”
十八无奈地微微摇头,郡主终日独居王府,太少与人交往,更别谈是情爱之事,从来没开窍过。
还是要难为她这个老年人。
“郡主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的喜欢是真的,是纯粹的,却被你说是因为她受过伤害,她会是怎样的心情?”
郡主一时不说话。
“不过这种事我也不是很懂,”十八话音一转,又打了个哈欠,“感情的事真的很麻烦,比杀人麻烦太多。”
“不过如果郡主肯出钱的话,我倒是能把人抓回来,”十八斜看向郡主,“怎么样郡主?”
郡主不屑地哼了一声,“谁管她,她最好永远别回来!”
辛澄当真一夜未归,及至第二天傍晚,十八找到郡主,面色有些严肃。
“她还没回来,不会想不开,去跳河了吧?”
云州离海不远,若是投河,只怕连尸体都找不到。
郡主正在写字,闻言搁了笔,反问道:“会吗?”
十八摊手,“感情的事,说不准啊。”
郡主想起回忆往事时辛澄抹泪的模样,顿时觉得有点头痛,这个人真是又麻烦又别扭。
“派人去找吧。”
“好吧。”十八转身要离开。
“等等,”郡主起身踱了两步,又重新坐下,拿起了笔,“用你的名义派人去。”
十八一拧眉,“为什么?”
“因为我可不想找她。”郡主眉眼疏淡,将那一副“心绪安宁”写完,仿佛事不关己。
查到辛澄的所在,郡主亲自带了人过去。
这里是一处客栈,正是晚间用饭时候,堂下坐着不少食客,眼见着一队披甲戴胄的侍卫上楼去,议论纷纷。
房门被推开,动静不小,吓得辛澄鹅腿都掉了。
“干、干嘛?”
郡主看着她面前一盘色泽诱人,香气浓郁的烧鹅,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是因为馋,而是错愕。
本想着这人或许愤怒,或许伤心,怎的像个没事人一样,还在吃烧鹅!
辛澄见着一群人冲进来,话也不说,只盯着她的烧鹅看,便先坦然坐下,又挑了个鹅腿,美美的啃了一口。
辛澄之前当然是生气的,因为郡主的言行,实在气人,故而离了王府。
只不过在外游荡了一路,便渐渐冷静下来,郡主心地不坏,这她早就知道,之所以会说出那么伤人的话,还是源于她对于女子相恋之事的不熟悉,不了解。
所以该好好说清楚,说明白。
但辛澄还拿不准现在郡主的态度,便想着过两天待郡主也冷静下来了,再回去。
没想到郡主这么快来找她了。
辛澄将一只鹅腿仔仔细细地啃完,便将那剩下的一盘烧鹅推到桌子对面——郡主面前,说道:“既然郡主你来了,那刚好,有些事要说清楚,先坐吧。”
郡主的视线在烧鹅上很快扫过,没有一丝停留,抬了下手。
身后的侍卫们退了出去,带上门。
郡主这才在桌边施施然坐下,“说吧。”
辛澄坐正身体,神情认真,道:“无论如何,我还是只会喜欢郡主。”
郡主的视线从烧鹅上拔开,严肃地与她对视。
“我希望郡主明白,我喜欢你这件事发自于我的内心,与男人无关,今后我也将继续喜欢郡主,这一点不会因为任何人发生改变。我,永远喜欢郡主殿下。”
……
“小泠儿,别害怕,哥哥会永远守护你的。”
“永远?”
“永远,我绝不会背叛你。”
……
辛澄的话令郡主想起了一段往事,她的脸上浮现一抹讥讽。
辛澄知道她说的话太过绝对,“郡主如果不相信也没关系,我会用之后的时间证明我说的话。”
郡主只觉得有些无趣,支着脑袋看向别处,不置可否。
只要郡主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恶感,那就是好事,辛澄笑了笑,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
“关于女子选择与女子相恋的理由,绝不是郡主说的那样。”
郡主的眼神转向她。
“或许正如郡主所说,有那么一些人是因为曾经受到过男人的伤害才选择与女子相恋,但并非所有皆是如此,还有另一些人,她们的喜欢发自真心,与男人没有关系。至少我是,这就是证明。”
“所以,郡主说的是错的。”
“这是对天下所有与女子相恋之人的误解,所以即便是郡主,我也绝不退让。”
郡主听出了这话中的分量,她收回手臂,正襟危坐,仿佛在仔细思考。
半晌之后,她不安地扭捏着身体,最终点了下脑袋。
“知道了。”
声音很小,但意思很明确,不包含其他复杂的情绪,在辛澄听来十分清晰。
她就知道,郡主最是通情达理。
郡主受不了再被她笑着看下去,别扭地站了起来,“好了嘛,回府!”
“好哦!”辛澄立刻跟在郡主身后。
出了客栈,上马车时,郡主又发现辛澄不见了。
正要发话,辛澄洋溢着笑容,拨开人群赶了上来。
“你又干嘛去了?”
辛澄把两只手拎着的油纸包往前一送,“刚向店家拿的烧鹅,不是我说,咱们王府的伙食也太差了!”
明明厨房修得那么完善,每天做的饭却那么难以下咽。
难道郡主的厨艺还能传染?
郡主忽视她说的“咱们”,一个人上了马车,“明天庞师傅就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她刚一坐定,便见辛澄也要上来,“你干嘛?”
辛澄手里拎着烧鹅,一脸的理所当然,“在外面被风吹,会凉掉的。”
郡主看了眼油纸包上渗出的些许酱汁,暂时没说话,像是陷入了艰难的抉择。
“凉掉后会变难吃的。”辛澄轻轻的话传到郡主耳边。
“……走吧。”郡主吩咐外面的人。
到底没把辛澄赶下车去。
* * *
晚间,辛澄从柴房搬到客房,舒服地洗了热水澡,便要上床睡觉。
这时,屋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辛澄顿时睁开眼,瞬间从床上翻坐起来,做好了戒备。
只见一个黑影从房顶沿着墙壁流下来,像是虚浮的羽毛,到了房中,跪在地上,低声唤道:“主子。”
辛澄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
她下床查看了房屋周围,再次确定没有人在监视,这才转过身来面对房中的黑衣人。
她偏头见到他的左臂破开一个口子,动作也不太利索,沉声道:“受伤了?”
“是,王府的守卫很是森严,暗处有不少高手。”
辛澄背过身去,面色冷硬如铁,眼神中看不到一丝别的情绪,“何事?”
黑衣人咬牙道:“臣不明白,主子连日来行事究竟是何目的。”
“放肆!”辛澄反手一抽,掌风将黑衣人掀得稳不住身形,“我做事,什么时候轮得着你来插嘴?”
“臣不敢,”口称不敢,但黑衣人看向辛澄的目光却无敬畏,“只是提醒主子,龙脉事大!”
“滚。”
黑衣人抱拳,离去前最后说道:“后厨胖师傅,或有线索,请主子探查。”
待黑衣人离开,辛澄重新爬回床上,盖好被子,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睡姿。
——不知今天会不会梦见郡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