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说她不喜欢》云中雪下

2、真心

　　“啊……啊……疼……”

　　辛澄醒过来，揉了揉犯痛的后颈。

　　为什么要把她敲晕啊？

　　不对，当时郡主在她眼前，那是谁从背后动的手？而且她还没有发觉？

　　辛澄捂着后颈向周围看去。

　　不知外面是什么天色，她所在的地方应该是室内，一片漆黑。就在她醒来的时候，在她身旁不远处噌的亮起了两团焰火。

　　借着火光掩映，辛澄眯眼看清了坐在案桌后的人，便是郡主，嘴边的饭粒已经擦掉了，正一只手支着脸畔，挑眉望着她。

　　在她身边各站着一个人，一黑一白，很容易联想到勾魂索命的无常。

　　这气氛，这环境，仿佛冥府阴司。

　　她好害怕啊。

　　“说吧。”郡主发话了，“你是什么来历，背后有什么人，都有什么目的，一五一十地讲清楚，否则……”

　　配合着她的“否则”，一柄短刀嚓的出鞘，泛出冷光。

　　辛澄十分乖巧地堂下跪坐，一点没看懂郡主手中的否则，笑着问道：“否则怎样？”

　　“杀了你。”

　　“不，你不能。”

　　“在这里本郡主想杀谁便杀谁。”

　　“除了我。”

　　“……”看到她还有几分骄傲的表情，郡主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抬了下左手。

　　左手边的“白无常”十分不敬业地打了个哈欠，这才看到了郡主的手势，“呃……郡主你确定要我出手，在我手底下只有死人喔。”

　　“……算了。”郡主闭了闭眼，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气过头了，把这点都忘了。

　　“原来是位姐姐。”辛澄说道。

　　她也是才发现，“白无常”是一位声音慵懒成熟的大姐姐。

　　呵呵笑了两下，“白无常”说道：“你倒是挺有自信的，要知道，这座王府里可死了不少人了。”

　　“但我是起居侍。”辛澄掏出一块牌子，证明自己的身份。

　　十年前，邺王联合定北将军谋权篡位，虽然失败了，但皇帝对宗亲防备心大增，自那之后，每年在封地的藩王都要进京述职，称为“上京”。同时，皇帝还会派出近臣，提前赶到封地的王府，陪同上京，称为“起居侍”。名义上是侍奉起居，实则记录宗亲言行，无论巨细，整理成册，待回京之后交由皇帝查验。

　　若是在此期间起居侍出了什么意外，那么理由当然的，皇帝就会把怀疑谋反的目光投向那里。

　　因此辛澄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比如下在茶里的三日醉，只不过是让人意识混乱，浑噩欲睡，并不会伤及性命。

　　“那又如何，你以为本郡主杀了你之后找不到理由开脱么？”郡主说道。

　　“我知道郡主有那个能力。”辛澄微笑着看着她，“但我也知道郡主不会。”

　　“为什么？”

　　“因为郡主是心地善良的好人。”

　　郡主嗤笑一声，恶狠狠道：“那你可就说错了，我最是恶毒。”

　　辛澄忍俊不禁，“那也好啊，我喜欢坏女人。”

　　“这种骗小孩的借口刚才就说过了，不必再胡扯一遍。”郡主摆了摆手。

　　“什么，你居然觉得那是我骗你的么？”辛澄激动地站了起来，“那不是随口扯的，我喜欢郡主殿下，是真心的！”

　　“哇哦。”白无常在一旁惊呼了一声。

　　郡主露出被柿子涩到了的表情，“今天之前我们都没有见过吧，哪来的喜欢？”

　　辛澄走上前去，好让彼此看得更清楚，眼中含着真挚，“怎么会没有见过？十一年前，河东莫家。你救了我，还给了我一个苹果。”

　　……

　　彼时江南春风，全不和暖，只添料峭。

　　她洗完自己的衣服，搓了搓冻红的小手，坐在井边，对着水面默默唤道：“娘亲……”。

　　然而水面上只映出她瘦削的小脸和枯黄的短发。

　　这时，一颗石子砸在她的后脑，她就知道，又开始了。

　　她抱紧自己的双腿，尽力把自己蜷缩在一起，期望那些石子的准头不要太好。

　　她听到那些人边扔还边说，“贱种！贱种！”

　　她也想起娘亲对她说的，“你要争气。”

　　可她一点都不争气，她的眼泪不停地流，她觉得好痛苦，好难受，她很希望这时候娘亲能陪在她身边，或者，她去陪伴娘亲。

　　这个念头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为什么不跳下去呢，反正在这个世上除了娘亲，没有人会在乎她，那么，为什么不跳下去呢？

　　然而，这时一团阴影罩在她的头顶，说道：“你们不许欺负人！”

　　她拔出自己的脑袋，看见一道和自己差不多身量的背影，伸开双臂挡在她的面前，如同她日夜祈求的神明。

　　那些可恨的人一哄而散，而她转过身来，说道：“哎呀，你怎么哭啦，别哭别哭，这个给你，别哭了哦。”

　　那是一个苹果，通红通红的，在她的掌心捧着，她突然发现，世界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自苹果向外，她所见到的一切，突然漾出了美好的颜色。

　　苹果很红，她的脸蛋是粉嘟嘟的，裙摆散在绿色的草地上，飘落在她发顶的梨花很白很好看。

　　她伸出手去，想摘去那朵梨花，可发现自己的手都是脏泥，又惶恐地缩了回来。

　　后来，她百般打听，终于知道，那天来到莫家的粉嘟嘟是景王府的郡主，那时，她便决定，这条被郡主救下的命将为她而活。

　　只不过那时她还不知道这条誓言背后所代表的感情，直到……

　　“什么？”郡主说道，“我可不记得我救过你，不过这么说来，你是莫家人？”

　　“不。”辛澄抬袖擦了擦眼角，重又看向郡主，郑重道：“我名辛澄，我不姓莫。”

　　郡主和她对上眼神，瞧见她眼眶中的泪水，怔了一瞬，而后转过头去，“谁管你，还有，别再说喜欢这种荒唐的话，你最好快点交代你的真实目的，否则就算我杀不了你，也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说罢，不愿再多留，带着身边两个人快步走了出去。

　　徒留辛澄一个人立在原地，安静地重复道：“郡主，我喜欢你，真的是真心的。”

　　* * *

　　郡主说要收拾辛澄，便绝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清晨，辛澄自柴房醒来——郡主说王府没有空余客房——刚睡了一晚，就发现床腿断了，看断面，还挺齐整，可见刀术精湛。

　　当她去厨房寻摸早饭时，得到了一碗泛着可疑绿光的白粥，辛澄服下解药，便大大方方的将这碗粥喝了个干净。

　　在王府内过桥，她十分自信地踩上去，左滑右滑，平衡腾挪，顺便就把每天的练功完成了。

　　还有比如走在路上突然面前砸下树枝，半夜在她房顶有女鬼哭诉等等，王府的生活真是十分有趣。

　　也是在这几天当中，辛澄逛遍了整个王府，熟悉了郡主日常生活的一些细节。

　　这天，她寻到前院，发现有三两个人聚在一起打着打太极，她上前一问，才知道他们都是郡主请回来的大夫。

　　辛澄顿时紧张起来，关切道：“是郡主病了？”

　　“不知道。”大夫们也很摸不着头脑，“我们被请来，一次也没见过病人，不知道郡主想让我们做些什么，果然这王府怪得很，要不我们还是快走吧。”

　　“还不是郡主出价高，也不知道到底谁生了病，郡主真舍得。”

　　“……”

　　他们后面又讨论起医术，辛澄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了，她哼着小调蹦蹦跳跳地往回跑，走过拱桥时忘记施展轻功，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通过这些天的熟悉，辛澄很明确知道王府里没有生病的人，可能会受伤的人倒有一个。

　　果然，她最喜欢郡主了！

　　* * *

　　又过了几日，大约被她锲而不舍，越战越勇的精神感动了，郡主居然主动邀请她到后园小阁楼一叙。

　　辛澄将自己收拾打扮了一番，在传话人回禀之前，赶到了郡主面前。

　　“今天也很喜欢郡主哦。”

　　郡主下意识地要回嘴，但是忍住了，抬手微笑道：“辛姑娘，请。”

　　突然改换的称呼让辛澄不太适应，她在案桌后坐下，道：“郡主可以叫我阿澄，小澄，或者澄澄，我都可以接受的。”

　　郡主脸上的微笑面具陡然出现一丝裂痕，但姑且还是保持住了微笑的模样，只是看着有些扭曲。

　　“噗。”

　　阁楼的廊台上传来一声轻笑。

　　辛澄歪身看过去，是那位声音慵懒成熟的大姐姐，经过这些天，辛澄已经知道她唤做“十八”，但真实名姓无人知晓，是郡主身边的女侍。

　　只是这躺在摇椅上拿本书晒太阳的作风，怎么看也不像是女侍。

　　“不用管她。”郡主拉回话头，“辛姑娘，关于你喜……关于你喜欢我这件事情，我想到了解决办法。”

　　“这是需要解决的问题么？”

　　郡主不答话，免得被她带走，只微笑着轻咳了一声。

　　随着郡主的信号，自辛澄身后的房间里，鱼贯走出许多美男子。

　　个个衣袂翩然，傅粉施朱，有魏晋风流。

　　若不是郡主就在身边，辛澄便要怀疑自己是否进入了寻欢之所。

　　“如何？”郡主笑问道。

　　“很不错啊。”辛澄一个个看过去，诚实地评价道。

　　“那就好，挑几个喜欢的，”郡主低头抿了口茶，顿了顿，“若是都喜欢，也可都带回去，无妨。”

　　辛澄笑容收敛，回身看向郡主，“什么意思？”

　　“他们都是我精心挑选的，一定能找到合你心意的男人，而且，绝不会对你做出伤害的行为，你可以放心。这样，你就不用为了逃避男人的伤害而喜欢我了。”

　　桌上的茶杯被掀倒在地，辛澄站起来，双拳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