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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转瞬即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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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挥起的剑气落在站在他面前的女人身上，直接砍落她的半边身体，溅起的血液染红了她素色的和服。
她那双青绿色的眼眸直直地看向面前的怪物，并没有理会那劈向她的剑气所带来的剧痛，唇角带着哀愁又温和的笑意，像暮秋萎落的枝叶那般。
怪物却蓦然停下挥舞的手臂，盯着眼前女人青绿色的眼眸。
那如湖水般清透的瞳孔啊，里面住进一只怎样丑陋的怪物啊！
青绿色的眼眸清透明亮，带着温柔的水光，却倒映着站在女人面前的丑陋怪物。
何等——
丑陋的姿态啊.....
“兄长大人的梦想是成为这个国家最强的武士吗？”
怪物的身后传来稚嫩的童音，那孩子负着手，仰着头，看向那怪物，带着天真温柔的笑容。
“我也想要成为兄长大人这样.....”
“我要成为这个国家第二强的武士。”
微笑着的孩子自他身后消散，温柔带笑的声音自他面前响起。
少女握着手里的汗巾，低着头，脸颊带着微醺的红晕，声音轻轻地传来。
“但是啊.....在我心里，严胜君始终是最强大的武士。”
春风吹起庭院那株樱花树，纷纷散散、簌簌而落下樱花雨，他抬头看着那飘落的樱花，耳边响起清脆的木屐落地的声音。
少年转过头，便见少女自廊下奔来，猛地撞入他的怀中。
恰如此时，身上血肉消散、渐渐化为白骨的女人也慢慢走近，伸出森冷的骨节拥住怪物。
时隔四百多年的分离，终于，于此刻，重逢。
“妾身是极为欢喜能够与君结缘的。”
“妾身.....是.....极其.....欢喜.....与.....君结缘。”
少女娇俏的声音与面前白骨女人沉缓温柔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怪物低头看着怀中的白骨女人，看着自己一身的怪刺。
——四百年的追求，不惜抛妻弃子，不惜食人饮血，难道追求的就是这样丑陋的姿态吗？这是武士的姿态吗？
——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怪物的身体自腰腹处开始消融，一点点化为灰烬，飘落于半空中。
——不！还没有输！应该还能再生！
怪物一把推开怀中的白骨女人，慌乱地捂着腰腹崩毁的伤口。
——还没有输！我还能.....
“你到底.....还要杀死继国严胜.....多少次！”
女人尖锐的声音拔高，她身上的白骨抖动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为什么你不能正视.....自己失败的事实！”
他愕然抬头看向面前的女人，耳边又响起衰老悲哀的叹息。
年老的胞弟站在他面前，那双浑浊的眼睛滚落湿热的液体。
“多么可悲啊！兄长大人.....”
“父亲.....父亲.....”哭喊着的童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转过头，与他有着相似面容的孩童追在他的身后，那张稚嫩的脸涨得通红，泪水从那孩子眼中不断滴落。
“父亲.....孩儿会好好练剑.....孩儿会听话的.....”
“.....父亲.....求求您.....”
“呜呜呜.....父亲.....孩儿要父亲啊.....母亲.....”
“父亲.....不要离开孩儿和母亲.....父亲.....”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那追逐他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赶上他，来到他面前，猛地抱住他的大腿，仰着头，稚嫩的脸上还带着湿漉漉的泪水。
“父亲，您不离开家了吗？太好啊！”
孩童带着鼻音的哭腔刚落，那道小小的身影便如细沙般消失在青年眼前。
——即使妻子的恸哭、长子哭喊和死亡也无法回头，离开家、成为鬼，为了什么？
——首级被砍下，身体被切裂碾碎，仍然无法承认败北的这份丑恶。
——苟活之辱.....不惜堕落成如此凄惨的生物，仅仅是因为不想死去吗？只是因为不想输吗？只是因为想变强吗？
——不是的，我只是.....
——缘一，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诞生于世.....
——舍弃了家族，舍弃了妻儿，舍弃了人类的身份.....
——到头来，我也没能得到任何东西.....
怪物的身体慢慢在半空中消散，灰烬洋洋洒洒在半空起飘落。
白骨女人踉跄着脚步，扑上去抱住那慢慢消散为灰烬的怪物身体。
“严胜！”
谢三刀手腕一转，将长剑负于身后，翩然落地，木屐踏着地面，站在拥着怪物的白骨女人身旁，低头俯视着他们。
从空洞的眼眶中滴落清透晶莹的泪水，滴落于那怪物的身上，打湿他的手臂。
白骨泣泪，千红一窟，万艳同悲——
谢三刀偏过头，轻轻叹息。
“我怎么不明白你要追求的东西呢？可我想陪着你啊，我想要带你回家啊，严胜.....”白骨女人低低泣诉着。
“抱歉啊.....藤姬.....到头来.....辜负了你.....或许当初.....缘一继承继国.....就会不一样了.....”那怪物缓慢地说着话。
“不过.....我就要下地狱了.....藤姬.....”他缓缓抬手，抚着白骨毛躁的长发。“.....多谢你了，藤姬。”
白骨女人紧握着怪物的手臂，但那手臂也慢慢在她紧握的白色骨节间消散。
“可我爱的是你，是那个站在树下的少年啊！”
“严胜！我陪着你，无论是地狱还是哪里，我以后都要和你在一起！”
她崩溃地哭喊着，紧紧握住那些消失在手中的灰烬，抱住那具一点点消失的身体。
“严胜！能不能别再抛下我了！”
“抱歉.....藤姬.....”
青年低沉温和的声音消散在风中，白骨女人抱着的身体蓦然化成灰烬，只剩下紫色蛇纹的和服被女人抱在怀中，以及自堆叠的和服中掉落两截破旧木制短笛，缓缓跌落于地面。
——藤姬啊，下辈子不要成为武士的妻子了。
“严胜！”女人嚎啕大哭，紧紧拥住怀中的和服，哭腔里带着浓重的悲恸，似乎要将百年压抑的哀伤倾泻而出，漫长的岁月无法抚平她蹙起的眉尖，她的心随着那逝去的青年埋葬于过去的岁月里。
庭院那株樱花树下，再也没能见到那位少年武士，以及站在廊下，回首一笑的少女。
——世事无定数，人非不知悉。
——为君漫不经心去，朝朝相思苦。
——我思君如天上月，此生难得重聚日，恰作陌路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战国传·武士录·月与樱花》归档入册
——恶鬼武士及白骨夫人的婚姻
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