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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先人的骄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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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杀队集训的日子十分枯燥无味，日复一日的挥砍、劈斩，乏味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只为精进挥刀的那一瞬间，以极快的速度杀死恶鬼。人的身体有一定的极限，如果没有长达多年的训练，无法与那些强大的鬼物战斗，即使前往战场也只能白白地牺牲生命而已，所以对于杀鬼的剑士来说，只要握刀的一瞬间，就必须进入日常训练的状态，而日常训练则需要超越人体极限的强度以强迫身体的肌肉记忆极速挥刀、奔走的瞬间。
跟随霞柱时透无一郎训练的少年们剑术天赋比较平凡，他们仅仅是芸芸众生一员，如果没有恶鬼的存在，或许他们在平凡的世界里会成为其他领域的天才也说不定，但是，恶鬼的出现摧毁了部分年轻人的家园，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少年们拿起了日轮刀，秉持着诛灭恶鬼的信念，秉持着自己随时死去的决心，直面黑夜里的魑魅魍魉。
藤姬见过剑术高超的严胜以及继承严胜剑术天赋的武昌，仅她生平所见，并没有任何人能够超越这两位在她心中对于武道的定义，道场上训练的少年们的剑技单调而乏味，但她却跪坐在廊下津津有味地看着，其中最大趣味便是站在少年们面前指导的无一郎。
自拜访无一郎那天起，藤姬便留宿在无一郎的道场，每日跪坐在廊道上观摩着少年们单调的挥刀训练，看着生气勃勃的少年们在道场内跃起、奔走的身影，即使单调乏味，却是她漫长岁月里所见不多的色彩，填补作古多年的亡灵寂寞无边的岁月。
无一郎并没有阻拦她，无论是留宿道场也好，还是观摩他指导剑士们的训练，大概这位少年并不在意除了剑术以外的事情，而且，对于他来说，除了莫名多出一个人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完成一天的训练以后，他依旧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廊下，抬头看着天空，无论是浮动的白云也好，还是偶尔飞过天际的鸟雀也好，抑或被风吹动的树梢，都是少年镌刻进心底的景象，也是他一直想与记忆里的兄长分享的人世。
道场训练的少年们对于留宿的藤姬，虽然遮掩得严严实实，但依旧可以从兜帽中看到白骨以及空洞的眼眶，虽然平生的事业就是斩杀吃人恶鬼，但是直面鬼怪传说中的亡灵，心底到底还是惊悚害怕居多，虽然藤姬看起来端庄温和，但大家都尽可能远离藤姬，只要结束完一天的挥刀训练，那群少年便轰然散去，道场内只剩下握着木剑的无一郎。
“辛苦了.....”藤姬的声音里看着笑意，朝着道场内的少年招了招手。
无一郎将木剑收起，走到她的身边，径直跪坐下来，他接过藤姬递过来的绢布，低头擦拭着手掌。
“今日的.....训练.....大家.....也.....比前些日子.....更厉害了.....”她侧头看着正擦手的少年，语气里带着兴趣盎然的笑意。“看起来.....无一郎.....真是.....很好的.....老师.....啊.....”
“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无一郎抬起眼睑，慢吞吞地说道：“别被鬼杀死就好了。”
藤姬轻轻地动着下颔骨，拿起一旁木制的手提双层食盒，放置于腿上，轻轻揭开，取出其中的饭食和木筷，递给了一旁的少年。
“照烧萝卜和天妇罗吗？”无一郎将绢布随手放到一旁，看了一眼女人递过的餐食，顺手接过。
“嗯.....因为.....前些日子.....无一郎也.....吃完了.....酱汁萝卜.....”
“看起来.....无一郎.....很喜欢.....啊.....”
无一郎慢慢吞咽着嘴里软烂的萝卜，低头安静地夹取着餐盒上的食物，耳旁传来女人絮叨而温柔的声音。
“无一郎.....看起来.....很瘦弱.....平日里......一定要.....多吃.....肉食.....不能只吃萝卜.....”
“训练完.....一定要.....吃饭啊.....只有.....每天.....吃饱饭食.....才有力气.....杀鬼.....”
“今天的萝卜比前天软了很多。”少年倏忽出声，打断了女人的絮叨。
藤姬侧头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少年，带着歉意的问道：“.....太软了.....不喜欢吗.....妾身.....今天.....炖了.....很久.....想让.....萝卜.....味道.....更好.....”
无一郎继续吃着饭，良久，在女人惴惴不安的等待中，他咽下嘴里的饭食，才说道：“没有。”
他抬头看着身旁跪坐着的女人紧握的手骨，慢吞吞地说道：“我喜欢今天的萝卜。”
藤姬声音里又重新带上笑意，她放松了紧攥着的手。
“.....妾身.....跟着.....家里的.....大人们.....学过一些......能够让.....无一郎.....喜欢.....真是.....太好了.....”
“那时候的姬君是不会做饭的吧，就像现在的华族小姐们一样。”无一郎回忆着自己仅有的杀鬼生涯见到的华族小姐们，都是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贵典雅模样，恨不得肮脏下贱的累活与贱民们滚出她们的世界，包括他们这些拿刀的剑士，即使是以保护她们的名义。
“不.....是妾身.....兴趣所在.....以前.....偷偷跟着.....仆妇.....所学.....”端庄守礼的女人话语里也带着少女般的俏皮，像是冲破漫长岁月的禁锢，脱掉那身繁华古板的枷锁，从套子里钻出昔年那位笑着偷学厨技的少女，带着些许的古灵精怪与自由散漫的气息。“如果.....被.....教导妾身.....的.....夫人.....知道.....妾身.....会受到.....严厉的.....责罚.....”
无一郎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不怕吗？毕竟你看起来很弱啊。”
藤姬声音里的笑意凝滞住，良久，她才慢慢地说道：“无一郎.....以后不要.....对女子.....说这么失礼.....的话.....”
无一郎收回视线，将餐盒放到一旁，他的语气平淡而慢条斯理。
“是。”应和了一声，他又说道：“但你年纪都很大了吧，还计较这些吗？”
藤姬空洞的眼眶看向无一郎，那目光里的无奈几乎灼热地落于少年身上，但他却丝毫没有察觉，脸上仍旧是清冷呆板的平淡。
藤姬收起目光，将一旁餐盒下底的汤碗递给少年。
“.....妾身很幸运.....很巧妙.....躲过了.....几次.....因为.....一旦被发现.....那位.....帮助妾身的.....仆妇....也会受到.....失掉性命的.....责罚.....”
“真痛苦，像囚禁在笼子里的鸟。”无一郎冷淡地评价完后，便低头喝着木碗里的味增汤。
“.....万分抱歉.....让你.....听到.....这么.....失礼的.....事情.....”
“像听故事一样，这并没有什么失礼。”无一郎将汤碗放下，他看向藤姬，青绿色的眼瞳倒映着她的身影，他原本平淡的声音里也带着少年人才有的调皮。“而且，你不是每次都能逃过那位教导你的仆妇吗？”
“啊.....”藤姬停顿片刻，才略带笑意地说道：“是.....”
“已经用完了，谢谢。”无一郎将餐盒装入双层木制箱盒内，将它递给藤姬，虽然面色仍旧毫无表情，青绿色的瞳孔却柔和了许多。“今天的饭菜很好。”
“能够.....得到.....无一郎的.....称赞.....妾身.....很高兴.....”女人吐露着温柔的话语，接过木制餐盒时，目光也带着凝聚的慈祥和蔼。
无一郎微微撇过头，他低声地说道：“我的眼睛随我母亲。”
极细、极轻的声音，被风一吹被消散在空中，再也无法捕捉。
藤姬却感到内心一阵雀跃，她自然是听到方才少年的话语，也明白少年今日莫名其妙的话语是回答她那日的询问。
她的目光愈加柔和，温柔而又舒缓，慢慢地落在少年的身上。
“是吗.....那一定是.....很美丽的.....颜色.....你的.....母亲.....一定像.....无一郎.....一样.....温柔.....又.....懂事......”
无一郎闷着声应和。“是，母亲很温柔。”
藤姬抬起手，轻轻落在少年的头顶，她带着笑意。
“能够.....拥有.....无一郎.....这样的.....孩子.....她一定很.....高兴.....虽然.....没能见到.....她.....妾身.....也十分.....高兴.....”
她温柔似春风的声音响起。
“.....无论.....你们身在.....何地.....以何种身份.....活着.....”
“你们.....都是.....继国.....一族的.....骄傲......”
“无论.....是你.....还是你母亲.....哥哥.....都是.....我们的.....骄傲......”
人世里痛苦的事情很多，不能去做的事情，无法忍受的事情，在人短短的一生中不断重复，失去、别离、病痛都是人所要经历的成长。
已经死去的先辈们会如何看待那些传承他们血脉的后代呢？
藤姬不清楚她的先祖对她被禁锢于宅邸的一生如何评价，或许作为女子的藤姬也入不了先祖的眼也说不定。但对于藤姬来说，有着她血脉的后代站在她面前时，她并不为无一郎仅以砍柴为生的的志向感到愤怒，抑或高兴于他的剑术天赋，她只是觉得能够看到他活在人世，健康活泼地奔走在阳光底下，已经足够让她万分感谢天照大神。
他站在她面前，她抚摸着他的头，感受生者和亡灵的距离，冲破黄泉与人世的阻隔，四百年前和四百年后的血脉重新连接起来。
愿天照大神祝福你，我的孩子。
你今后的道路未必一帆风顺，但是，孩子，不要害怕。
无论作为先祖的我，还是你的母亲，必将在你身后看着你。
默默祈祷天照大神驱散你前进道路的阴霾。
藤姬带着笑意的声音轻柔地落于无一郎的耳中，郑重而温和。
“那么.....无一郎.....祝君.....武运昌隆.....”
他抬起头，恍惚间，从生者和亡者凝滞的间隙中看到女人的身影，重重叠叠云绕的烟雾中，她不再是森冷的白骨，而是带着血肉温热的人。
穿着素色绣花和服，披着胸前绣有家徽的淡紫色蛇纹羽织，黑色的姬发垂落于她秀气的脸颊，青绿色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面前的他，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她踏过漫长的岁月，穿过生与死的间隔，站在他面前，目光慈祥而温和，就像是神女一般，带着母亲般的光芒，将他整个人包裹进她似水的目光中。
无一郎低下头，轻轻地，像是承诺一个誓言般，极为郑重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