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灵笔录》莫语虚伪

20、断雁无凭

　　“你之前说你早就知道引渡人这个组织，这是怎么回事？”我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是不是和那个……那个什么秦风明有关系？”若若自进入巨龙山谷以来就没提过他，我有时候甚至都忘了她还有个男朋友。
　　“没有。”她干脆的回答，好像对我问的问题很失望。
　　“那你又怎么会……”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你只想着问我的问题，怎么不考虑考虑你自己的问题？对于法师说的话，你不感到奇怪吗？”
　　“说实话，是挺莫名其妙的。”我的语气也开始强硬起来：“你们很明显有话要告诉我，却什么都不说，好像是在指望我自己猜。魔法师不愿说也就算了。”我幽怨的看着她：“怎么连你也跟我打哑迷？”
　　林若若叹了口气，问：“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你还记得吗？那晚你突然消失又突然回来，毫不在乎的跟我说你杀了一个强盗。”
　　我点点头：“记得啊，那又如何？”
　　“第一次吃蜥蜴饼的时候，吃龙肉的时候，第一次使用龙牙的时候，第一次进入森林的时候，你好像从来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惊讶的样子。”
　　“你不也没有么？”我好笑道：“这有什么。我也有惊讶啊，可咱们总得接受不是？”
　　“我跟你不一样。”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问题就在这里！你总是对发生的一切抱有理所当然的态度，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总是接受，而不会反思。”说完这些，林若若仰头看天：“我也不是在批评你，只是你怎么来到这里，为什么来，我希望你能搞明白。”
　　“这很关键？”
　　“非常。”她刚刚情绪激动到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我也不敢再激她，只等她自己冷静，才安慰她说道：“等救出公主，咱们再……”
　　这次我自动闭嘴，公主这两个字一出，她锐利的目光就向我扫来：“你为什么要救她，她跟你有什么关系，别跟我说什么帮二花的忙！”她见我想要开口，提前阻断了我：“这一切都跟你没关系，你可以一走了之。”
　　我看着她：“你不是那么狠心的人。”
　　“这和我没关系，我是在谈论你。”
　　“那你呢？”我直逼着她的目光问：“你又何必一直跟着我胡来呢？无论是救二花，救公主，还是去找法师，你从来没有真正的阻止过我不是吗？”
　　那时的我不知道，我完全误解了林若若说这番话的核心。我以为她只是想早点回家，嫌我在路上因为泛滥的仁义耽误了太多时间，于是说了一堆结束这件事就离开的话来安抚她，但后面发生的一切都脱离了我的控制，简直是往疯狂的方向一路狂奔，难怪她对我一番信誓旦旦的保证只说了四个字：
　　“你走不了。”
　　是夜，所有人都吃饱喝足，这帮人也开始轮番站岗。虽说是睡觉时间，营地依然是火光明亮。我们的木板车和公主的车都有专人把守。我摸了摸之前大哥夺走龙牙时偷过来的钥匙，暗悔偷了还不如不偷，走不了不说，如果被人发现钥匙不见了，难免又是一场风波。
　　如此想着，根本睡不着。难得一个不用自己站岗的夜晚，却只能装睡。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好不容易有点困意的时候，若若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喷嚏。我把外套往她身上一披，发现是有点冷。抬头一看，营地的火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熄了，只留下暗红色的余烬。
　　不应该啊。
　　我立即警觉起来，这伙人守夜那么勤，看上去那么训练有素，怎么还能在守夜的时候让火熄了呢。我借着朦胧的月光使劲儿往看守的脸上看去，看不清他是不是还睁着眼。就这么瞪到我的眼睛都有红血丝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对方肯定是睡熟了，不然谁能顶得住大半夜被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盯着的。不仅如此，所有人都好像陷入了无可挽回的昏睡，整个营地死一般的寂静。我先是以为迷雾又来了，可是月色清明，哪里有雾？就算是那种奇怪的蚊子，也不应该就留我一个。
　　不论如何，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打开了手铐和木板车上的锁，本想摇醒若若，后来转念一想，她白天那么累，不如多睡一会儿，等我把公主救出来直接带着她走。况且我现在并没有什么成型的计划，不如先自己在营地里转上一圈，琢磨一下路线。如此想着，刚把被抢走的龙牙拿了回来，就听到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过来。”
　　在如此星辰如此夜下，这声音简直就像是惊雷一般，我立刻高举骨刀，眼神凌厉的一扫，四下无人，女声再一次传来。
　　“来我这里。”
　　我惊讶的发现，这声音居然是从公主的车里传来的。
　　我迟疑的走过去，不敢过于靠近。现在的情况使我一头雾水，所以不敢贸然揭开车上的帘子。但咔嗒一响，车门却自己开了。先是一只小巧的脚伸了出来。这脚小到像个孩子的，穿着淡粉色的小皮鞋。但接着，我就顾不得看她的服饰如何了。我知道她穿的很华丽，很好看，但目光所及竟是不能从她的脸上移开。跟她的脸比起来，她穿的什么根本不重要。
　　月光下，她美的不像是人类，跟那些幽灵一样，不染风尘。五官精致的让我想起摆在橱窗里精致的洋娃娃，不能说是一张东方人的脸，在我看来，那样大且水灵的眼睛宛如刚刚出生的俄罗斯婴儿。小巧的鼻子翘起一个优美的弧度，嘴唇很丰润，但又很小，让人不敢相信刚刚的女声是她发出的。晚风吹起，碎发拂过她的脸颊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她的头发是淡粉色的，长长的卷发犹如茂盛的枝叶般肆无忌惮的生长，简直要把整个小小的人埋在里面，给她不仅增添了几分娇气，更是填了几分霸气。
　　怎么说这也是一国的公主，我是不是该表示一下尊敬？不过这迟疑也就一秒不到的功夫，转瞬我决定不拘于那些礼节，我又不是这个大陆上的人，于是走上前去，这才意识到她伸出了一只手。下一瞬，我的左手毫不犹豫的接过了她的右手，然后屈膝，低头，完美的完成了该有的礼节。我自己都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能把这归结为皇室人员与生俱来的贵气。
　　她没有说话，我没有抬头，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在这清冷的夜里，这目光简直像是温水一样淹没了我。半天我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公主。”
　　“别叫我公主。”她毫无感情的命令道。
　　“那……叫什么？”
　　“我叫李断雁无凭。”
　　“李断雁无凭？”我惊讶的抬头看着她，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什么，只觉得这名字异常熟悉，这个世界还有古诗不成？我搜肠刮肚，却想不起有学过这样的文章，只是勉强的夸赞说：“好别致的名字。”
　　“但你不要这样叫我。”
　　“啊？那叫什么？”
　　“你得自己想。”她的话拖出柔长的尾音，融入夜色里。目光和我相遇，我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水汪汪的大眼睛，跟她一比，似乎所有人都是死鱼眼。
　　她轻巧的跳下马车，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没了车的高度，我发现她真的好小巧，才不过到我的胸口而已。离我那么近的时候，头顶正好到我的鼻尖，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小心。”我说：“这营地有问题，所有人都晕了。”
　　她看我一眼，我这才明白过来：“是你……？”
　　“自己调的香，自己却不记得。”她那双水波潋滟的大眼睛微微责怪的看我一眼，看的人心头荡漾，这让人完全忽略了她说的话，只能像个傻子似的，愣愣的问：“什么？”
　　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见她十分灵活的把龙牙从我的腰间抽了出来，仔细的抚摸着微微泛黄的刀柄，接着又抚摸到刀锋，鲜红的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哎！”我惊叫一声，赶紧拿过她的手来看，娇嫩的指尖上有朱红一点，美人就连血都充满了诱惑，我身体大概是中了什么邪，竟莫名其妙的渴求那指尖，那鲜血，恨不得直接吻上去才好。
　　下一瞬，我已经接触到那一点，淡淡的铁锈味儿弥漫在舌尖。
　　抬头时，四周一片森然的白光，无数幽灵漂浮在我们周围，静默的立着。
　　“司灵，掌管人之灵，它们也是。”断雁无凭悠悠道：“所以这伙人从来不敢伤害我，绝对不能让我出血。”
　　话音刚落，这些幽灵开始无声的四处游动，速度快的就像是一阵阵发光的风。所过之处，所有草木，所有劫匪，都镀上了一层晶晶亮的冰霜。我戳了戳其中一个，冻的邦硬，感觉稍微用力便能碎掉。
　　“哇……”我刚想感叹，突然记起若若也在，赶紧去看，还好她还在一起一伏安睡，只是身子有点冷。我把她包裹严实抱起来，却发现小拉斐尔也在呼吸，心说这家伙没事真是可惜。
　　“她没事吧？”我问断雁无凭：“你能让她醒过来吗？”
　　“她会醒的。”她说完，径自上了马车。我跟着把若若和小拉斐尔安顿好，然后到前面赶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