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灵笔录》莫语虚伪

1、奇怪的志愿团

　　我登上了川XXXX已经两个小时了，耳朵里肿胀的感觉依旧没有散去。起初总是兴趣盎然的望着窗外翻滚浮动的白云，如今也没了兴趣。光是看着机翼在气流中来回抖动，加上不停的喝冰牛奶，已经不足以让我消磨时光了。看了看表，三点四十，还有五十分钟的光景，只能闭目养神了吧。
　　这是我第一次去新疆。一早就想目睹大漠风光，冰山雪飘，火焰山景，三个月前正好在一本名不见经传的小杂志上看到了七天七夜的沙漠之旅志愿者招募，说是要跟着老教授做一些什么实地考察，还有经验丰富的向导带路。我对什么研究项目不感兴趣，但这无非是一个可以白嫖的好机会，除了路费之外一切费用全包，那还等什么呢，当机立断的就交了申请表。但这种决定嘛，都是一时冲动，人人都会有那么几次，我做完就忘了。结果昨天翻邮箱的时候突然发现了审核通过的通知，这才让我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此时正是毕业季的夏天，我也无别事可做，说走就走的旅行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我这就买了机票。一边赶路一边感慨，科技真奇妙，昨天人还在山东，今天人就在新疆了。只是这个时间，四点半到达，不上不下，既不是可以立刻躺下睡觉休息的时间，也不是休息一下就可以出发去玩的时间。
　　飞机上的噪音越来越大，震动越来越强烈，我睁开眼，应该是快到了。邮件里说会有人接机，我也提前加了微信，可是直到到站了，添加好友的申请还没通过。我不由有些焦急，这不会是骗人的吧？可那个杂志虽然小，也是个很有历史的老杂志了，骗人的消息还能往上登不成？我只得先跟随人流走着，反正知道民宿的地址，大不了自己打个车。正在人来人往的机场迷茫之际，有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路识灵？”
　　来人帽檐压的极低，我本来就高，导致我几乎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一个像新疆人一样高耸的鼻子和奇薄的嘴唇。他一身不起眼的灰，穿着棒球衫和一条毫无版型的松松垮垮的裤子，就像是电视里演的怕被警察逮住的通缉犯。我立即惊觉起来。
　　“怎么说来着，你是预约了接机服务吧。”他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问我。
　　“呃，对。”我犹豫的答，心想我有没有给过照片，他怎么知道我就是路识灵的，可是他知道我的名字，应该也不是机场里那种把人骗去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坏司机，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走。
　　“好了没有啊？”这时候一声响亮的东北男人的声音传来，一个脑门锃亮的大哥极了过来：“这小姑娘就是最后一个了吧，赶紧的吧，人都等化了。”
　　我看到两滴油亮的汗珠顺着大哥的双层后脑勺滑下来，就知道所言不虚。那边还有三个大包小包的年轻人，看起来是跟我们一路的，也是汗湿衣襟。遇到了同龄人，我就放心了一些，跟着进了面包车。
　　车里倒是开了空调，可是对于五个成年人来说，这点冷气只是使空气变得又湿又闷而已。刚刚下了飞机还一身干爽的我，一路下来已经跟他们相差无几了。我打量了一下我此去同行的伙伴，一对是情侣，男的叫秦风明，高高黑黑瘦瘦，女生叫林若若，也又瘦又小，都戴眼睛，很有夫妻相，聊了两句，发现他们才大二，来自大西北。大哥就不用说了，东北人，豪横直爽，是那种打的之后能和司机聊一路的类型。只可惜我们这次的司机是个没嘴的葫芦，任凭大哥怎么倒自己的老底，愣是一声不吭。他真的是个谜，年龄可以说是长得成熟的二十岁小伙子，也可以说是年轻一点的四十岁中年人。不能说他丑，可是他总一副没精打采半死不活的神情，实在是减分不少。
　　我们要去的地方，叫皇冠假日酒店，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像杭州的那个一样豪华，结果谁知道它和“皇冠”或者“酒店”这样的名字一点也不沾边，充其量是个如家。宾馆里灯暗暗的不说，电梯也用不了，水也是有股怪味。店主倒是热情，给我们介绍路线，骑骆驼哪家好，可以提前帮忙联系，我严重怀疑这是一整条旅游产业链。
　　“你们是观光星志愿者服务总队的？”办理入住的时候，老板娘惊讶的问道：“前两天来了一波，把店里都住满了，没想到还有一队。”
　　“怎么回事？”我悄悄的问和我秦风明和林若若：“酒店不应该都是提前订好的吗，怎么老板娘这么惊讶？”
　　他们显然也没有搞清楚状况，倒是大哥回头道：“咱们这队是临时安排的，前面有人不去了的留下来的名额。大部队早在火灵山营地了。”
　　司机也终于开口了：“他说的没错。我们明天早上六点出发，到营地也有五六个小时的路。谁也不许迟到。”说完就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众人也各自回房。我倒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舟车劳顿可谓是最玄学的一种疲惫。明明只是做了一天没干什么事，却累得不行，可是身体并不这么觉得，所以也睡不着。索性打开窗户呼吸一下新疆的空气，倒是比济南的强多了，干干爽爽，清清凉凉。司机的那个房间有阳台，所以突出开一块。我能看到他也没睡，手举在耳边，像是在打电话，可是嘴唇又好像一直没动，就这样干站了大半日，直到我困意袭来，他依然在阳台上迎风而立。
　　第二天出发的时候，我以为还是晚上。新疆的天直到八九点钟才大亮，我们几个也知道那个时候才真正的醒。东北大哥笑骂我们年轻人就是不行，他心里巴不得我们赶快醒来能有个人跟他说说话。听他讲，我们大约中午就能到达火焰山的景区，但是去营地要有一段路，去到火灵山里就更远了，得把车停到营地，靠脚走，行李也要尽量减轻。说到这里的时候，我见秦风明和林若若对视了一眼，满脸的不情愿。我倒是挺开心能靠双脚在火焰山里走走，这比只能在车上看强多了。此时我们已经在火焰山脚下了，山体果然都是火红的颜色，像是吸满了太阳能热量的焦炭。在这层层叠叠的山峦之中，远远的能望见一点冰蓝色的山尖，那里就是雪山了。
　　公路边有星星点点的人家，除此之外都是大片的草地或者没有水的山涧，想尽火焰山，在这里随意找个地方下车就行，地界这么宽广，也无人阻拦。但我们还是一直开，我此前以为看到了雪山的山顶，到那儿应该快了，结果开了半日那抹蓝色还是一点都没有挨近的迹象。在天地如此广阔的情况下，人很容易丧失距离感。所以当不知道走了多远，过了多少千篇一律或浓或淡的火焰山之后，突然出现的小彩旗令我眼前一亮。
　　前方三四间砖房挤在一起，是我一路上看到最“宏伟”的建筑了。红色的条幅在风中张扬，上面写着“观光星志愿活动—火灵山站”。车一停，立刻就有几位戴袖章的工作人员来迎接我们，帮忙卸了行李，点了名。
　　“路识灵是吗？你到这队来。”验明身份之后，其中一人让我到一间砖房里等候。我看营地里大约有六队，加上老师和向导等人约四十人，都已打包好行李列队了，就我要单独到砖房里去，有些拿不定主意。东北大哥也过来，问工作人员要我干嘛去，但是也没有等到更多情况。他就在我肩上拍了拍：“那你先过去吧，可能你来的晚，住宿安利方面有些问题，我和小秦小林在这等着，有问题喊我们。”秦风明和林若若不知道怎么也被拉了过来，有些不情愿。
　　我这才去了。砖房里简陋极了，只有几张上下铺，一张桌子，几个暖瓶。我庆幸自己来的晚不用在这里挤一宿。这里天黑得早，五点的光景已经看不清室内了，好歹就四面墙，屋里一目了然，我看了半天才知道床上有个人，裹着被子，面朝里。
　　“嗨？”我试探着打了个招呼。
　　那人也没应答，但我能知道他/她并没有睡着。
　　“咱们两个一对啰。”我再次试图打破沉默，但是那人依然没有回话，半晌，才听见一声抽噎传来。莫不是想家了？
　　“她不会去了，你先走吧。”司机过来说。
　　我看了看已经完全漆黑的天空，离开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