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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长青（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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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洛带着兜帽里的江怀站在自家楼下，正在思考去向。
“江哥，我应该是要回去上班，你要一起吗？”
江怀不同意：“都不去。”
江怀说都，意思就是它不去上班，严洛也不去。
但是严洛很发愁，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自己的记账软件——森林记账。
在这个软件里，只要你存下一笔钱，就可以获得等量的水或者肥料来浇灌你的树苗，直到达成预定的目标，或者种起来一片森林——成功完成你财富的原始积累。本意是要通过树木来具象化存款，让大家养成存钱的习惯。
只可惜，在严洛的手机上，森立里不仅没有树，甚至没有树苗，只有一个又一个的大坑。
天可怜见，别说存钱了，他身上根本就没有现钱。每个月都是靠信用卡和花呗生活，发工资的第一时间就是拿去还卡债。
也只有那一天，严洛的森林记账坑才会少一点。
刚刚去吃早餐，也是严洛左搜右搜，拆了两封老板过年给的开工红包——每封二十，才有钱给。
到最后还浪费了一杯两块钱的豆浆。
严洛心痛得很。要不是有其他人看着，他估计就会把那碟猫舔过的豆浆给喝了。
“不行啊江哥，我身上没钱，现在不用吃还好，但是我房租还得缴啊，不上班哪儿有钱。”
江怀先是没有想到人间的消费那么便宜，也没有想到严洛会这么穷。
毕竟他在地下，见的钱都是人间没有的，不是十亿就是百亿，通货膨胀很厉害。
“去城隍庙，找神器。”
严洛虽然还想争取一下。不过现在他也接下了去找地府神器的活儿，自然也要听江怀的指挥，不能反口。
“你在人间羁绊已消，无班可上。”江怀补充。
“哦。”
难怪刚刚早餐摊子老板说他第一次来，原来不是人家记性差，是真的把他忘了。
可没想到下地府一趟，回来就孤家寡人了。
虽然本来也没什么亲朋好友。
*
南极市的城隍庙在青云区。青云区是老城区，因此城隍庙以前哪怕是在人来人往的水陆旺地，现在也变成小街小巷的偏僻人家。
严洛打车去城隍的时候那位滴滴司机也很好奇：“我们这儿还有城隍庙？我来这边都快二十年了，我也没听说过。”
严洛一边rua着黑猫的毛一边心痛自己的钱，完全没有听进去司机说了什么。
本来他是想坐公交过去的，但是江怀很坚决地说：
“打车。”
心在滴血的严洛：“……”
行吧，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
城隍庙的地儿不算很难找，但是周围都是城中村，也没什么人会往那边去。再加上城隍庙并不是藏身在居民区之中，而是离了有大概两百米左右的距离，一片草地隔绝了人烟的交流。
但这城隍庙看起来也不是很荒凉，至少不是破庙，甚至于各色转头瓦顶、木柱楹联看起来还相当崭新，一尘不染。
有一位穿了道袍的年轻庙祝在庙门前支了个摊子，拿着签筒摇着玩。
“三四十二，十减八得二，十二乘二得二十四，成了。”庙祝口中喃喃自语，把竹签子塞回去签筒准备再来一局。
好家伙，居然城隍灵签在玩二十四点，也幸亏就他自己在跟自己玩。不然严洛估计他得输得底裤也要当掉。
不是庙祝技术不好，只是感觉上城隍并不会保佑他。
庙祝伸了个懒腰，一抬头，冷不丁看见一个挺拔俊秀，让人看了神清气爽的青年在笑意盈盈地盯着他，被吓了一跳。
“小哥你好啊。”
庙祝小哥手一抖，整筒灵签都洒了。
“哎哟！没发现尊驾，有失远迎。欢迎来到我们南极城隍庙，这里求姻缘，求事业，求健康，求子，求财，通通都灵。”庙祝小哥反映过来马上业务上线，还摇了摇刚捡回来的签筒，“或者来求一求我们的城隍灵签。求签不要钱，还免费送解签一次。要是进香点灯我们还有限时八折优惠，多送护身符一道，护家宅平安，身体健康。小哥我看你印堂当红，正是运势上升的时候，就应该来我们城隍庙，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严洛想要说什么，但完全插不上嘴：“……”
天……这庙祝小哥嘴也太碎了。
完了严洛也不知道自己也要过来干什么，只能等庙祝小哥机关枪一样“叭叭叭”说完，才跟他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但那种沉默的空气就像是对庙祝小哥专业技术的羞辱。庙祝小哥似乎不太愿意出现这种情况，准备再次张嘴，把严洛劝一劝，最好能在他身上榨出钱来。
不知所措的严洛只能望兜帽里看了一眼，征求江怀的意见。说要到这里来的是江怀，他应该是有目的才对。
果然，收到信号的江怀从帽子走上严洛的肩头，口吐人言：“是我。”
庙祝小哥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精气神一下子全被抽走了，失望道：“啊！是江老大你来了，好久不见了呢。”
看样子，江怀和庙祝小哥应该是旧识，但江怀没有介绍。
有江怀带着，庙祝小哥马上也就读懂了空气，不多跟严洛废话了，直把严洛和江怀请到会客室去喝茶。
但是一路上庙祝还是没忍住嘴，要跟严洛介绍城隍庙：
“我们这里的历史至少有八百年了。按现在的说法可是南宋那会儿就已经建好了。刚建好的时候有前殿、大殿、配殿，还有拜亭、斋宿一类的。不过那时候还不是城隍庙，是岳王庙，岳王威武啊。后来明朝分封天下城隍，我们这里才改了城隍庙。不过我们这里可不仅供城隍啊，阎王啊、判官啊，什么都有的，喏，走过前殿，剩下的都在大殿里……”
严洛专心致志地看着大殿廊柱上的对联：
“孽镜台前，如有业债，你退下十狱；
阎王殿下，若再饶舌，我上前一鞭。”
听完庙祝小哥这一段贯口，严洛觉得自己脑浆子都在沸腾。他深刻地觉得这幅对联写得好。不知道庙祝小哥平时有没有读过这幅对联。反正现在严洛就很像给他上前一鞭。
得亏他们不是在餐厅里吃腰果鸡丁和牛仔骨，不然严洛手上有刀得“歘”一下戳庙祝小哥屁股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严洛的不耐烦，江怀低声喵道：“多谅解。”
“哦。”严洛往自己的沸腾的脑浆子上浇了一泼冷水。
已经在严洛脑子里了挨十几鞭的庙祝小哥熟练的在后堂里拿出一套工夫茶具，手势娴熟地给严洛冲了一泡工夫茶。
“我们这儿水一般，您将就将就。虽然水是一般，但是我这手艺……”庙祝小哥边说边给严洛倒出小小一杯浅褐见底的凤凰单枞，还递了一杯给江怀。
江怀没等庙祝说完，就主动跳下了桌子，往更深入的屋子走去，吩咐严洛：
“等我。”
庙祝小哥见状也跟着一起进去了。
似乎江怀和庙祝也没在屋子里做什么特别的事。
严洛确实听到了几声猫叫，反而奇怪的是，那些都是无意义的猫叫，江怀没有说话。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人的灵魂藏在猫里，然后劣拙地在扮演着猫叫。
有一种深入骨髓地违和感。
可能……它是在尽可能地……适应一只猫的形态？
严洛也没敢去偷看江怀和庙祝小哥在里面干了什么。他一个人戳在原地无所事事，决定做点有意义的事。
他从后堂又绕回去大殿和前殿，给大殿的阎王判官还有前殿的南极城隍都上了一炷香。
“善男严洛，求阎王爷和城隍爷保佑，从天下掉下一笔钱来吧，我是真没钱了。”
许完愿严洛还恭恭敬敬地嗑了三个响头。
心诚则灵嘛。
“喵！”江怀的猫叫声在后堂响起，这是在叫他了。
严洛又连忙赶回到后堂去。江怀和庙祝小哥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
江怀当着严洛的面对庙祝小哥吩咐：“以后你们各分一半。”
严洛一头雾水：“什么一半？给我什么？你的果汁分我一半？”
庙祝小哥开心得连眉毛都扬起来了，活像MV里的大张伟：“江老大，你的意思是剩下的一半我就可以该吃吃该喝喝了？”
江怀喵了一声表示认同。
“哦吼！”庙祝小哥马上就掏出手机，鼓捣严洛，“来啊，严小哥咱们来加个好友啊，微信、支付宝都可以。我把钱转给你我就可以花差花差啦！”
严洛也不明所以：“钱？什么钱？”但是也不影响他掏出自己的手机，跟庙祝小哥加了个微信好友。
有钱收了再说，有江怀在他也不怕对方是个骗子。
庙祝小哥的头像就是城隍庙的牌匾，名字也很朴实就叫“南极城隍”，签名里还写着“求签问卜，通灵标童，无所不包，欢迎来询。”充满了一个封建迷信糟粕的味道，是一个热爱工作的微信号。
“叮！”才没过几秒，严洛刚读完庙祝小哥的个性签名就收到了到账信息。
刚刚才加上的好友“南极城隍”给他转账两万五千元。
“两万五？这么多？”严洛面对这个数字感觉难以置信。
“江老大说让我把每个月庙里的收益分你一半，其实也没有两万五，我私人给了补了几百，凑了个整，您别嫌弃。”
他没什么资格嫌弃……这都能买好多杯豆浆了。严洛生前上班，月收入翻四倍才有这个数。
穷啊。
“一个月收入五万，你这个庙……看不出来啊。”严洛过来到现在，庙里也只有他们两人一猫，他可没想到现在的庙这么赚钱。
“嗐。”庙祝小哥看了江怀一眼，像是收到了江怀的讯号，道：“我们庙的收入可不靠香油钱，以后你就知道了。别的不说，进门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说我们这个庙，求财很灵。是吧！果然就是天上掉下一笔钱来，也不枉你磕的三个响头。”
“等等……”严洛回过味儿来，“你怎么知道我求财？还嗑了三个响头？还有，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姓严？”
之前庙祝小哥喊他严洛的时候，严洛还当是江怀跟他说的，没有在意。磕三个响头嘛，如果有监控的话，看到也还能理解，但是知道他求财那可就来了鬼了。
他的脸很穷吗？
庙祝小哥一把把严洛拉到前殿，指着前殿的城隍金身问严洛：“你看，像不像我？”
严洛认真端详了一下。虽然城隍金身大马金刀、宝相庄严还有一脸美髯，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剑眉方额以及国字脸型是有七八分相像。
“我看你这个眼睛……不是很像。”严洛皱着眉头，捏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表示怀疑。
原本还是眯眯眼的庙祝小哥一下把眼睛瞪大。
嗯……加上一双虎眼，这个正直的面容确实就跟南极城隍有□□成像了。
“所以……这是你的，哪位先祖？”
“什么先祖。”庙祝小哥“嘿”了一声，“这就是我，是我啊！这看不出来吗？很好认的好吧？”
严洛：“嗯？”
别说只是长得像，就算把全世界问一遍，也不会有人猜庙祝就是城隍本神吧？
敢情微信名上的“南极城隍”不是指这个庙，而是指他本人。严洛还以为这是个工作微信呢。
薛城对着迷茫地严洛比了个耶。
严洛一眼瞄在了竖在功德箱旁边的介绍木牌上，上头写着南极城隍的介绍：
薛城，北宋元符二年生，官至南州通判，十二道金牌事件后连发二十道奏章为岳王抗辩，同时庇护发配的岳王家小，厌在帝心，为万俟卨所害。高宗后，南州百姓建岳王庙，把薛城尊请入配殿陪祀，任南州城隍。
严洛明白了，宋高宗和秦桧一党除了恨薛城为岳王抗辩以外，大概也是很嫌弃薛城嘴碎，所以干脆把他赐死了。
能嘴碎成这样，也算是一代传奇。
严洛佩服。
薛城也对自己的功绩相当满意，一个劲儿地问严洛：“怎么样，我牛逼吧？”
严洛给他鼓掌：“不错不错。”
薛城叹气：“唉。我这里就是人太少了，要是多来几个人，我说不定也会保佑他们的。”
南极市多得是寂寞的人，严洛觉得薛城正好可以发挥所长，大有作为。
“喵。”江怀从后堂跟了出来。
那嘴碎的逗哏和敷衍的捧哏就像课堂上都玩游戏的小学生碰到班主任巡堂。江怀一出来他们都不敢玩了，连站姿都正了一点。
他们一个是江怀的下属，一个刚承接了江怀的任务，一般来说，江怀就是他们俩的上级。
江怀边走边点着猫头：“说正事。”
薛城一个立正：“收到。”接着汇报，“之前江老大让我查过咱们南极市有没有什么怪事发生。我自己是离不开这里了，但是经过我的一番坚持不懈的艰苦奋斗，我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查到了一点眉目。你们可要知道啊，我一个人在这里要查可有多艰难……”
江怀无情打断：“重点。”
薛城悻悻地从繁复的道袍里找到了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掏出照片，递给严洛：“我扶乩得到的。”
照片上是一个0.5X1米的大沙盘，沙盘上面横七竖八地画着一些鬼画符，但是如果仔细看，还是能在上面分辨出两个字来：
长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