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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君仪（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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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这不是蚊子叫，是枕头边的手机在响。
严洛早上一睁开眼，就看到手机里多了五个未接电话。
五个未接全是区号为0729的座机。这种电话一般严洛都不会接。
以前就总有这样的推销电话打进来。要不就是问严洛买不买房，或者问严洛自己住的房卖不卖，也有推销贷款的和银行卡的，个别过分的还会把十年前“非常6+1”的中奖套路拿出来，打算坑一个是一个。
其劣拙程度不亚于黄渤在《疯狂的石头》里开瓶盖喊中奖了。
严洛不打算理会，他今天的行程是要去城隍庙里找薛城，顺便看一看小井。
之前可怜到只能自己玩二十四点的薛城终于有了对手。让小井玩二十四点也算是另类学习了。
“阿城哥哥，你输了！”小井在薛城的脸上贴纸条。
他们两个围坐在门前的那个算命摊上，每人胸前放了一张黄纸，配了一根毛笔来写加减乘除。薛城真不愧是古代官员，一手毛笔字写得四平八稳，中正平和，唯一的问题就是喜欢把笔划往复杂了写。
看他们脸上贴的小纸条，薛城是输得多，赢得少，千年老玩家也比不过三年小学生。
“薛城你行不行了？”
薛城也有点不好意思：“嗐，算术在我们那时候是杂学。时代发展啦，我们那个时候老师才不教这些呢。”随后薛城就进入了“忆往昔”的模式，“也幸亏我停留在世上这么长的时间，眼看着各种我不认识的、不知道的新物品出现，我也是抑制不住地开心啊。谁能想到我还能用上手机和wifi呢。”
一方神祇，千年前的古人，确实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活化石、里程碑了。
“诶，你们今天过来是为什么？”薛城好奇地问道。
“两件事。第一件当然是先要看看小井怎么样。”
出发之前严洛曾经问过江怀，看能不能把吴神医的灵体召唤出来，或者让他入梦，把他最后的遗言留给小井。吴神医是受到了神器的蛊惑，害了不少人没有错，但是做错的是吴神医，并不是小井。
只不过这件事别说是江怀，现在拥有神器的严洛和江楚楚都无能为力。江怀当时的回答是：“受神器薰染，魂飞魄散，回不来了。”
小井相比起之前见到的，要沉默了一些，虽然小女生天然的活泼还在，但是那种上蹿下跳的闹腾劲没有了。
严洛私底下给薛城传音，方法是江怀教给他的。
“你跟小井是怎么说的？她都知道些什么？”
薛城一脸的为难：“我嘴很严的。主要是这种情况也不好处理，有很多事情也不好说。”
“小井。”严洛蹲下来，把视线拉到跟小井同一个高度，轻柔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小井顿时从刚才赢了薛城的雀跃中跳脱了出来，眉眼都耷拉着，表现出了与年龄不相配的敏感：“严哥哥，你能不能跟我说真话，我爷爷他怎么样了？”
“嗯？为什么问起你爷爷？”
小井指了指薛城：“我在阿城哥哥这里好几天了。他说我之前是生病了，要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养病，我爷爷之后会来接我的。可是这慌撒得也太差了。我生病了，我爷爷医术可厉害了，肯定不会丢下我的，而且石成子巷也不比这里吵闹啊，三十七号平时想找个人也很难呢。”
严洛瞪了一眼薛城：“薛城你行不行了？撒个慌都能被小学生看穿。”
薛城撇嘴：“我这人平生就是不会撒谎。是现在的小孩子早熟，太早熟了。”
相对来说，小井这种，称之为“早慧”，更加准确。
但具体到撒谎这个事情，别说薛城了，严洛自己也不会，甚至特别不擅长。之前几次要不是有江怀在他耳边“面授机宜”，他也糊弄不过去。
问了薛城没效果的严洛又暗地里问了一把江怀。之前都会暗中教导的江怀这一次只给了三个字：
“说实话。”
行吧，小井想听真话，江怀让说实话，严洛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可没想到是小井先开的口：“严哥哥，我爷爷是不是死了？”
“……嗯。”严洛沉默许久憋出一个字，然后又往回找补，“你的理解里，‘死’了，是什么？”
小井转过身来，把毛笔往桌上一放，双手一摊，感觉特别看得开：“死了就是死了呗。我爸妈早就死了，我之前都是跟着爷爷过的。说什么我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反正他们就是永远回不来了。”
没想到话题却瞬间跌入严洛熟悉的场景：“我的父母也很早就过世了。早到甚至在我记事起他们就已经不在了。我是在福利院里长大的，福利院的阿姨就是小时候最亲近的大人了。他们照顾我的生活，教给我知识，我小学毕业之前所有的回忆都在那里。但是我在福利院里也没有过得不开心。现在我只能说，你爷爷确实是离开了，那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要去福利院吗？”小井嘟着嘴，耷拉着眼皮在思考，“我也不知道。如果爷爷还在的话，我过得挺好的。我也不是抗拒福利院，我只是有一点舍不得自己的朋友。”
这个孩子的早慧让他过早了明白了自己境况，也知道自己的未来。恐怕从她醒来到现在，她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到最后，她也只是卑微且谨慎地提出“舍不得自己的朋友”这样的期待。
在福利院长大的严洛很明白福利院的环境。并不是说福利院不好，但总归是没有在正常的家庭里过得舒服，如果可以选择，他倒是希望世界上所有的小孩子都不用陷入到那种境地。
薛城在旁边听着也很揪心，但是有另外一件事更让他揪心：“我之前对小井做过初步的灵体检查。她之前被神器当作附体目标，受到了太多神器气息的侵染，现在小井的存在已经出现了异变。她大概也不太能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了。”
严洛一愣：“啊？这算怎么回事？那小井还能怎么办？”
薛城把一段此前咨询江楚楚的影像传给严洛。
影像里的江楚楚和严洛几次见到的都不一样，充满了身为阎王的威仪：“像这种存在受到影响的人，她无非就是三条路。第一，留在人间，但是必须受到城隍庙的管束，成为城隍庙的城隍行人，意思其实就是充当当地城隍的下属；第二，是成为黑白无常、勾魂使之类沟通阴阳的灵体；第三，彻底进入地府，变成夜叉罗刹。”
这种情况超出了严洛的预计，也超出了小井自己的预计。在严洛把消息告诉她之后，她也迟迟不能做决定。
但这样重大的决定哪怕是严洛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想明白的，更何况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只能让她慢慢想通。
他们也只能转过头去忙另外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扶乩。
*
上一次有关第一个神器的线索，是薛城在江怀的授意下，提前扶乩扶到的。可谁也没有想到，从严洛收到消息，到彻底收复神器，中间隔了都不到一天，快递的同城次晨达也不过是这样的速度。薛城根本就来不及做更多的准备。
于是第二次扶乩被马不停蹄地安排到了今天。长青那一次严洛没有看到，这一回总算可以开开眼界了。
薛城指挥着严洛和他在后堂拿出一个放着木架的巨大沙盘。沙盘大到他们两个人年轻人搬也得走走停停。
把沙盘架到了上一次请严洛喝茶的茶桌上之后，薛城回到卧室换上了一身宽袍大袖的绿色宋朝官袍。
“你要换衣服的话，变不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回到卧室去？”
薛城双手一样，抖了一把两边的大袖，脸上颇为自豪：“我这是从北宋留下来的正经文物，变哪儿能变出来。想要扶乩灵，就要穿得行。”
严洛看着有点眼热，甚至想上手摸一摸，可是没敢。要知道正宗北宋锦袍，在故宫也只有一件，还是不外展的国宝。
“这是我常年用灵气温养，才保存得这么好的。要是普通衣服，早就烂了。”
裹在国宝里的薛城看起来终于像一个有品级的正经城隍：其气息，如玉，中正平和；其气势，如金，正大光明；其气量，如海，宽阔恢弘。
严洛隐隐觉得周遭有一股气向着薛城聚集。
薛城也不多耽误，拿出一篇自己早就写好的祷文，点着，手一扬抛到空中，然后双手扶稳了沙盘上的乩架。
“奉阎王命，请城隍令，九天诸神，八方众仙，听吾差遣。”
薛城话音一落，他手上的乩架不由自主地就动了起来，在沙盘上井然有序地写写画画。
虽然严洛有点怀疑这是不是薛城搞封建迷信，自己在玩笔仙，但是周围气息聚集不是假的，他也能感受得到。而且如果是假的，江怀已经能够看出来。
江怀没有说话。
乩笔在沙盘上划了足足有五分钟才停下来。乩笔一停，周围的气息也就散了。
沙盘上画了一个巨大图案。严洛能看出来这个图案两边都是一些常见的吉祥纹，只有中间，是两个正宗的云篆天书。
但是严洛不懂，偷偷问江怀：“江哥，那两个云篆天书上写了什么？”
江怀读出了沙盘的字：
“君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