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长青（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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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薛城原本也是同意走向金色光源的，现在也犹豫了。
对于金色光源的轮廓，严洛还是没有看出来有什么头绪，只能隐约看到那是一个人端坐着的人形，背后有一条长长的光条，乍一看还以为是希腊神话里的宙斯。
“那你认识吗？”
“眼熟……”薛城倒吸一口凉气，“是岳王！”
那金色人影似乎是听到了薛城的话有所触动，把身后的光条握在手上，挽了个枪花，直指向前。
金色人影没有说话，但是气势陡增。
严洛和薛城身后的那些梦游人也开始躁动起来。之前他们只是一群有方向的梦游人，现在变成了游/行/示威的梦游人了。
随着金色人影的枪光所指，梦游人们也拥有了盔甲和武器，像是一支散兵游勇，群情激奋。
看着眼前这些梦游人要吃了他们的架势，严洛也不知道要不要责怪薛城，他看起来应该是无心之失，但是就因为这个无心之失，局面变得复杂起来。
“我的我的。”薛城附在乌鸦身上，愁得那乌鸦满脸都是凄风苦雨，“应该不是我们岳王。我和岳王在城隍庙里呆了一起快有一千年了，岳王什么人我不知道吗，他做事光明磊落，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搞得满医院都是乌烟瘴气。”
严洛好奇：“你跟岳王在城隍庙……还能聊天？”
薛城一愣：“没有啊。哎呀，全华夏，谁不知道岳王为人。这么一千年来有帮秦桧洗的，但没给岳王黑的啊。”
虽然听着很有道理，但其实就在转移视线。
严洛也没当回事，现在不是纠结这种事情的时候：“那现在是要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但我有点不敢过去，岳王的威压有点大。”薛城有点踟蹰不前，“老实讲，我还没有靠近过真的岳王呢。”
严洛：“……”
刚才是哪个倒霉玩意儿一副跟岳王生死之交的样子来着？
不过这正好合了严洛的心意。他从薛城给他的袋子里找出来一堆起爆符和一堆祛邪符，再加上一堆辅助身法的，全攥在手里。
“那我过去，你留在这里挡人，怎么样？”
严洛虽然嘴里问着怎么样，但实际上他没有给薛城选择的机会。他一边说一边把辅助身法的符往身上贴，然后朝着金色人像冲了过去了。
腿上贴了轻身符的严洛感觉自己动作快多了，之前还只能远距离地看着，现在他才没跑几步居然就真的到了金色人像的身边。
严洛在脑子里面快速搜索着记忆，才惊觉眼前的金色人像确实跟他在城隍庙大殿里看到的很像。不过那个时候他单纯地以为供奉的是阎王，没有留意，没想到这个神像还是用旧的岳王像改的。
“岳王”似乎不太喜欢严洛靠近，还没等严洛真的冲到他身前，他一支金光就射到了严洛的面前。
幸亏严洛提早贴好了避瘟符，他还没反应过来，那枚避瘟符像是变成了手猛地把他向后一拽！
堪堪避过冲脸的金光。
严洛还没站稳就顺手打出两张祛邪符。
两张祛邪符被金色长/枪一枪穿透。
严洛确定了，这玩意就是邪，不然怕什么祛邪，然后又有顺手打出两张净化。
净化符刚沾到长/枪上就把长/枪给净化出了一阵黑烟。
有戏！
严洛也不知道到底是轻身符的作用，还是他现在非人的身体素质有了很大的强化。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灵活过，躲避假岳王的长/枪也相当灵巧。
加上避瘟符和轻身符的共同作用，严洛可以在假岳王的长枪下左穿右插，跟穿花蝴蝶似的。
穿花蝴蝶只是严洛自己的感觉，在假岳王面前，可能严洛更像一只挥之不去的苍蝇。
假岳王放弃了大马金刀的坐姿，从单手持枪变成双手握枪，猛地像严洛一扫。
长/枪的速度陡然快了许多。严洛一个反应没有跟上，被长/枪扫中，飞着撞到了墙壁上。
这一撞把严洛摔得头昏眼花，站都站不起来。
薛城附身的那只小乌鸦也恰好落在了严洛旁边，一副已经被榨干了样子。
“严……洛……”
薛城的声音把严洛吓了一跳，听起来就像是重感冒一周，被拉去KTV连唱两小时，然后晚饭还是吃的麻辣火锅一样。
严洛隐隐看着薛城的嗓子里都在冒烟，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是假岳王在说话。
“这个假岳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如果过去了恐怕我们和他们都得死。我们交换吧。”严洛提议。
薛城要口吐真言已经很难了，刚刚过去的几分钟把鸟嗓子都喊劈了，可见其消耗之大，只能同意。
严洛一个翻身，把气提上胸口，刚刚的祛邪符和净化符没有放下，而是有多了一把定身符。
定身符像不要钱一样洒了出去，梦游人有了一瞬间的停滞。严洛赶紧又洒了一把净化符，但是净化符还没落到人群里，在空中就消失了，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黑气太浓，净化太难。
净化符不行，那就换祛邪。
却邪符稍微好一点，但是效果却和定身符差不多，被驱走的邪气一瞬间又卷土重来。
身后的假岳王怕不是被本来就更像苍蝇的薛城整烦了，长枪戳地，那群散兵游勇的气势顿时攀升成了一支正规军。
岳王练兵，理当如此。
梦游人们也不管前面是不是有长凳、氧气罐、床……反正一门心思就往严洛和薛城冲。
就像看见了超市里的自热火锅在做无底线免费送不计成本大促销——他们俩，一个是海底捞，一个是小龙坎。
“海底捞”和“小龙坎”艰难地左支右绌。
薛城还好，他附身在乌鸦上，体积小，动作灵活，可以很好地扮演苍蝇的角色，在假岳王的身边飞来绕去，甚至还能跟那些烦人苍蝇一样是不是在假岳王身边“嗡嗡”两声。
假岳王快要被他烦死了，连动作都开始暴躁了起来。
严洛就艰难得多。他手段有限，只有薛城提早给他那一堆符，这些符里面有些像净化符就已经没有用，哪怕有用，漫天洒出去，真是九牛一毛，杯水车薪，一片两片三四片，落在地上全不见。
外面进来的梦游人越来越多，几乎要把整个18楼给塞成一个沙丁鱼罐头。
“这样好像不是办法啊，薛城，你还有符吗？”严洛眼看着能洒的符都已经洒出去了，再洒就只能给梦游人加不buff了。
那简直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虽然严洛也没怎么想活，但是踩成肉饼还是算了。骨灰扬了没关系，但是血肉模糊会吓到别人。
而且就他现在这种非人状态，被踩扁了大概也只能弹起来。
薛城在假岳王身边飞得开心，但是也不是什么可持续发展之路，等假岳王真的受不了，一巴掌拍死他，也是易如反掌。
虽然他们现在看起来还能苦苦支撑，但其实前无去路，后有追兵，随时都处在毁灭的边缘。
支撑得更久一点，也只是把灭亡时间稍微延后一些。
问题还是不会得到解决。
“可我也没有办法。”薛城倒退着飞到严洛身边，“如果我真身还在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拼一拼，大不了我的城隍金身不要了，炸了这里。”
“那你的真身……”
“地府神器失落以后，我连城隍庙都出不了。以前我还能满城去度孤魂野鬼，现在我就只能等那些孤魂野鬼碰巧来上门。也就是我恰好养了几只乌鸦，才能附在乌鸦身上来找你，但毕竟不是我真身，动作都还不适应，新鞋都还磨脚呢，打不过的。”
薛城叹了口气。绝望的气息蔓延开来。
“如果有得选，我也想光明正大地打一场。”
严洛看着一边汹涌的梦游人潮，还有另一边盛气凌人的假岳王，思索着除了他们分开对敌之外的第三条路。
“你说，你拼着城隍金身不要，可以炸了这里，那……阎王金身呢？”
薛城张着乌鸦嘴但是没有说话。那表情，连严洛都能明明白白地看出来是难以置信。
“你想把这个假的岳王金身给炸了？不行吧……这两层楼可能都要没了。”
严洛摇头：“不是他，是我。你的真身不在这里，不能炸，但是我可以，说不定我能跟他……”
这个方案从严洛踏入17楼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心里那个声音跟他说：
不要害怕，严洛，这不是正好“一了百了”了么？
可还没等严洛把“同归于尽”四个字说出口，薛城的头就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别啊，大哥。要是江老大知道了，我的城隍金身肯定会炸的，没必要啊。”
“那你有其他办法吗？”
薛城：“……好像还真没有。”
“那不就结了？如果我不炸，我们俩最终也是会被假岳王消灭在这里，还便宜了他。如果我炸了，一不小心成功了，你还能多活两天。”
“赌一把……？”严洛说得好有道理，连薛城都动摇了。
“但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我在一间ICU里藏起来了一个小女孩儿，那个小女孩儿是我带过来的。如果我真的爆了，我希望你能把她带走。”
哪怕真的要屈服心里的那个声音，也要把手尾收拾干净。
“好。”薛城的眼神里透着壮烈。
“还有一个事儿。”
“不是一个不情之请吗？”
严洛：“……”
现在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吗？
“最后这个事不是不情之请。需不需要我给你江老大留个信儿，不然等会我炸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怪你。”
“不用。”薛城一口回绝，“我们老大是肯定不会放过我的。这事儿确实也是我没做好，就这样吧。”
其实严洛还挺想留书的来着，跟江怀认识才不到两天，但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也有想过，会不会什么时候，江怀就突然冒出来，像教他撒谎一样救他一命。
不过都到了这种地步了，江哥那边，或许也没那么快能搞得定吧。
“那行，兄弟你多保重。”
“兄弟高义。”薛城用鸟翅拍了拍严洛的肩膀，“反正也要爆了，我们不要浪费。你把剩下的符都给我，我先去炸他一波。”
严洛把剩下的净化符合祛邪符都绑到了薛城的脚上，让薛城自由发挥。
看得出来薛城心理压力很大。他一边飞一边念叨：“希望这一波能炸飞你，不然我就完了。完了完了，江老大肯定得我把撕成鸡丝拿去拌面了。不要啊！我那两万五才花出去一百，我的城隍庙也还没有翻新……”
这老太婆裹脚布一样的絮叨，听起来更像是薛城的遗言。
薛城一个拧身飞到假岳王的身边，把脚上那一长串杂七杂八的符咒绕着弯地全缠到假岳王的身上，甚至还给他的脖子来上一圈。
说不定还能斩首，万一呢。
“启。净。镇。祛邪。”薛城同时口吐真言。
假岳王身上的所有符咒同时炸开。惨烈的白光过后，一切都归于无尽的黑暗。
“我这是，成功了吗？你的金身保住了？”薛城的语气之中透露着深深地不自信，“我这算是……四舍五入和岳王交过手了吗？”
严洛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但他也存在巨大的疑惑。如果说没有成功，但是现在梦游人不动了，假岳王的金光也消失了；如果说成功了，这无边的黑暗又是怎么回事？
“砰、砰砰。”黑暗中想起了一阵熟悉的巨响，但严洛没有想起来，到底自己在哪里有听过。
假岳王的方位微微亮起了一丝红光，随着巨响一下又一下地跳动。
借着这穿透黑雾的红光，严洛看到，他眼前那些原本要向着假岳王猛扑过去的梦游人，全部都瘫倒了下来，回归了他们最初被黑雾笼罩时昏迷的状态。
那心跳似的红光越来越强烈，甚至超越了之前假岳王身上的金光。
黑雾驱散，原本被黑雾笼罩的区域变成了一片瘆人的血红。
几十个梦游人，就在严洛的眼皮子底下，腐朽，化成白骨，又长出生肉。
腐朽时，他们一丝血肉都不剩，只留一躯白骨，那些脱下的血肉像是蠕动的蛆虫，缓慢地流向红光发出之处；生肉时，又像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在白骨间抽出肉丝，长出血管，又从肌肉见渗出皮肤。
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在梦游人还在梦游的阶段，严洛还能稍加阻拦，但现在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二十年来的认知。
“薛城，这是什么……情况？”
薛城的鸟眼失去了高光，嘴里喃喃道：“这是……等活地狱。”
“等活地狱？”严洛捧起薛城的鸟身一顿摇晃，好让薛城回过神来。
薛城的语气依然是缓慢而且喑哑，言语间充满了不知所措：“这就是我见过的等活地狱。在地狱里，恶鬼会互相攻击，不死不休，但很快又会恢复原状，所谓等活，就是更生，复活的意思。”
“那……”
“看来……确实只能靠你了。这原本是……江老大的领域。我们城隍……无能为力，抱歉。”
严洛可以感受到了薛城的言语中充满了无力感。之前是严洛自己请缨，虽然同样是没有办法，但是薛城还有为战友壮行的希望，而现在，哪怕严洛不主动，薛城也只能迫于无奈选择这种办法。
“好。”严洛语气坚决。
心里那个声音再一次出现：你是在为万民而牺牲。
他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端坐在满目的血色之中，闭上眼，集中精神诵念起薛城交给他的法诀：
“六合阴阳，凡我所有；三魂七魄，皆聚吾首……”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长青（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