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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兴歇自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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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穆见那女子逃了,心中松了口气,急回身查看元羡,他右肩被长剑贯穿,血流不止,伤并不十分重。皇穆施法将创口止血,担忧剑上淬了毒,从怀中取出瓷瓶,倒出一粒丹药:“先将这药服下,若是剑上有毒,此药可将毒性压制。”说着拉过元羡手腕,手指搭在腕上,又细细审视他面色:“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元羡见她担心的面色都变了,心内愉悦,沉浸在一份磅礴的满足中,他终于护了她一次。
他拉过她的手,轻轻覆在自己伤处:“这里有点疼。”
皇穆蹙眉:“这是创口,疼痛在所难免,除了这里呢?”
元羡除了疼痛,渐渐又觉得有些疲惫,却不肯说,只握着皇穆的手:“再没有了,我们先出去。那女子可是念时?”
皇穆轻摇摇头:“不是,念时没有她的身手。”说着扶住元羡:“还走得动吗?”
“只是伤了右肩,无妨的。”
皇穆见他脸色渐白,心内焦急,扶着他缓缓向外走去。未行几步,远处传来脚步声,黑暗中现出一盏孤灯,皇穆上前一步将元羡挡在身后,拔剑出鞘。来人渐近,却是神听。她面上带着些焦灼,看见皇穆,轻舒了口气:“主帅。”
皇穆冲她点点头:“国师。”
“小神在外等了许久,不见主帅与殿下出来,便想着入内看看。”
“洞中有些意外,无妨。”
“可是洞内的獓因凶恶难以驯服?”
皇穆颔首道:“正是。”
神听施法使洞内更亮了些,看看元羡:“殿下可是受伤?”
皇穆正欲回话,只觉肩上一沉,元羡似因伤势过重,昏了过去。她架住元羡:“肩上有些小伤,并不严重。”
神听欲上前相助,皇穆后退一步:“不敢劳动国师,我自己应付得来。”
神听道:“那便由小神为主帅引路,我们尽快离开此地。”说着转身向洞口行去,走了几步,却不见皇穆跟上,回首望去,皇穆站在原地,沉静望她。
“主帅?”
“我适才就十分好奇,是什么人怂恿、相助念时。凭她,无论如何不能在此布下如此结界,凭她,也不可能出入三危山。原来是国师。我早该有所察觉,你并非端下国师神听。”
神听静静看着皇穆,面上渐现出饶有兴致的笑:“主帅这话,小神不不解。”
“端下国师神听,擅御笛音驱使百兽,可自我麒麟驻扎以来,驻地小兽不断,这就足够可疑了。自我殿来此驻训以来,国师对我的好奇及善意,都超出了常理。”
“主帅早就有所察觉?”
皇穆遗憾地摇摇头:“十分惭愧,适才才觉得不对。刚才那红衣女子,也是国师吧?那日袭击端下神君车驾,与我过了几招的白衣女子,也是国师吧?”
神听看着皇穆,片刻笑道:“你可知道,我与你乃是亲生姐妹?”她说完停下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皇穆。
皇穆笑道:“那么请问,尊驾是姐姐,还是妹妹?”
“这一点还需认真计较一番,我可能是姐姐也可能是妹妹。”
“没听说叶时序还有别的孩子。且看尊驾这番绸缪,应当是则宴的女儿吧?”
“与则宴有些关系,但并非你想象的那样。”神听诧然看着皇穆,好奇道:“你是知道的?”
“贵邦循循善诱,一再垂教,便是初时不知道,如今也知道了。”
“那你可知,你我,是双生子?”
皇穆见她一脸雀跃与期待,无奈道:“仙娥这话,是听谁说的?”
“你不信?”
“这位姐妹,你如今依然是神听相貌,你用她的身形面貌,说与我是双生子,让我如何相信?”
神听闻言笑笑,身形渐小,容貌也随之变化,较她略高些,面上清冷,有种疏离的美艳。
皇穆见那张脸与自己没半点相似之处,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这位仙娥,怎么称呼?”
“如意天。”
皇穆愕然道:“这是个名字?”
吉祥天笑笑:“‘皇穆’也不过是个名字。”
皇穆点点头:“但我总觉得,我这个名字,较你这个名字,多了些用心。和鸣,是你的字吗?”
吉祥天微微一怔,却没说话。
“那看来这个字是人家神听的,并不是你的。你有字吗?”
“所以一个字,就足够你任劳任怨的受天君驱使?”
“姐妹此番……”皇穆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如此用心绸缪,是为了什么?抓我和太子回北绥?”
“有何不可?”
皇穆轻轻叹了口气:“这位姐妹与我过招两次,驻训时候想必也兢兢业业窥伺许久,我的身手你应该知道,你觉得,你能将我带走吗?能从我手中将元羡带走吗?”
“皇穆,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皇穆笑道:“知道。我不是说了吗。承蒙贵邦一再垂询赐教,便真是一无所知,经历了谢卫与姐妹……”她笑着摇摇头:“这样称呼实在奇怪,你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姐姐还是妹妹,我还是称你一声‘仙娥’吧。我早就知道自己是谁,之前与谢卫,还有凤晔都说过了,我知道自己是谁,你们没必要这样耳提面命没完没了地追着告诉,你们知道的,我都知道。”
“我不明白,此间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皇穆诧然道:“国师与我相伴已……”她顿了顿:“将近三个月了,此间有什么使我乐不思蜀,难道不是显而易见吗?”
“愚蠢令人作呕的父女情,兄妹情,以及那水中月镜中花的,你的可笑爱情?”
“你这不是很明白吗。这些你们北绥,或者说清兖,你的凤晔,能给我吗?你们几次三番想要抓我回去是为了什么?我在此间得到的一切,你们连万分之一都提供不了,让我投诚也要有些筹码,什么都没有,辩才也有限,一张口就是你知道你是谁吗,我是谁我自己不知道还要你们告诉我?”皇穆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况且北绥穷山恶水,我为什么要去?”
“你可知你的陛下留着你是做什么的?他能允你与他的太子在一起吗?那麒麟阙是你的手臂吧?你的手臂做成的武器便威力至此,若是将你整个人都做成一把剑……”
皇穆一臂架着元羡,一手懒洋洋地挽了一个剑花,几乎是有点漫不经心地刺过去,吉祥天后撤一步避开,笑道:“怎么,终于触到痛处了?”
皇穆笑笑,俯身将元羡小心翼翼地扶坐在地,抚了抚他的脸庞。“你太啰嗦了。我本想让你说完,但是你太啰嗦了,再容你啰嗦下去,那獓因就过了药劲,重新封印若是将之伤了,何淼不知要追着我声讨多久。我也听明白了,你们抓我回去是想要炼剑,那我更不会与你走了……”她站起身,疑惑地看着吉祥天:“你口口声声与我是双生子,凤晔想要麒麟阙这样的灵枢器,那为什么不将你炼化成剑?或者双生等话,不过是骗我的?但便果是双生,我对你也没有兴趣。这位姐妹,我们的衷情,就且诉到这里吧。”
吉祥天结手印变化出一柄琵琶,抱在怀里铮铮拨了两下,对皇穆笑道:“你虽如此说,可心里其实害怕极了吧?夜不能寐,日夜焦心,知道你是谁,是什么的人越来越多。‘公主’‘主帅’这些你恋恋不舍的身份,建在岌岌可危,随时倾覆的高楼上。掬水映月,你这双手捧着不断滴滴答答流逝的水,将那虚幻的月影视作珍宝。我倒乐得你自欺欺人,你那个放在心上的天君父亲,倘若果真视你为女儿,如你以为的那么爱你,如何会让你上阵杀敌。刀剑划破血肉之时扑面而来的温热的血腥之气不让你作呕吗?在你的陛下眼里,你不过是用糖果点心,和故作的温柔微微抚慰,就可以为之卖命的武器。还有那令人作呕的爱情,元羡除了是太子还有什么值得被爱?孱弱且愚蠢,这样的人,居然是烨殊的儿子。”她一边说,手上弹奏个不停,音律激荡起阵阵金色涟漪,裹挟着杀意向皇穆袭去。
皇穆起手设出一方结界护盾罩在身前,笑道:“你受了很多苦吧,为什么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在你眼里都是樊笼,累赘。爱情怎么会让人作呕,那分明是最美好不过的东西。元羡怎么会不值得,元羡在我眼里最值得不过。”
吉祥天轻蔑笑笑,琴音愈加稠密,皇穆也不反击,只负手静立着端详她,吉祥天被她闲散的神情惹得有些动怒。皇穆听得琴音渐乱,诧异道:“你我既然是双生子,何以在功力上相差如此多?”她说着变化出鹿鸣琴,双手按在琴弦上,对吉祥天微微一笑:“这位姐妹,还请见识一下,真正可屠城,杀生的纵灵禁术。”她说着轻轻拨弄琴弦,一只白泽应声而出,仰颈长啸,吉祥天手中琵琶应声而碎,那白泽立起身子,猛然向吉祥天扑去。
吉祥天惊惶间幻化出长剑抵挡,却又被琴音震碎。她狼狈后退几步,正欲再次施法召唤武器,却被白泽一口咬在肩上,将左臂撕扯下来。她惊声痛呼,恨恨看向皇穆,仓皇施展出一面骏疾镜,逃入其内远遁而去。皇穆收起鹿鸣琴,回至元羡身边,轻轻覆在他额上,诊视一番,放下心。适才吉祥天只是施法使他昏迷,并没有再做其他手脚,她思忖一番,觉得还是不要唤醒他为好。他一直锦衣玉食,此番或者是第一次受伤,伤处不重,但也够让他难耐了。她施法使元羡睡得更沉,听得一阵嘶嘶声,她此时已习惯了洞内的昏暗,寻声看去,却是一只小小白貂,正虚张声势地冲皇穆呲牙咧嘴。她与那白貂瞪视片刻,想起这是神听时常缠在脖子上的那只,正欲施法将之抓住,那白貂却变成一条青色小蛇。皇穆变出一个琉璃罩将之收起,拿着左右看看,鄙夷道:“偌大北绥,竟个白貂都没有,真是穷乡僻壤。”她将小蛇收入腰间的芥子袋中,架起元羡,愉悦地向外行去,走了几步,想起预备好的驺吾。她施法放出驺吾,那驺吾一跃而出,极亲昵地绕着皇穆转了两圈,皇穆感慨地揉了揉它的脑袋,笑道:“却未曾想,果真要劳烦你。”驺吾俯下身子容皇穆扶着元羡攀上脊背,背负着他们向麒麟大营疾驰而去。